第1004章 道不同
  第1004章 道不同
  “羽天师请留步!”
  朝会结束,小羽正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呼唤。
  回头一看,却是正把笏板别在腰间的国尉寮。
  “国尉大人有何事?”小羽问道。
  国尉寮没说话,只伸手将她引到宫外回廊。
  两人站在章台石雕围栏,眺望群臣三三两两,走下台阶,越过金水桥,离开咸阳宫。
  还有大臣悄悄转头看他俩。
  “羽天师最近在忙什么?大过年的,咸阳城内都见不到人,老夫还准备去太师府拜年呢!”国尉寮笑呵呵道。
  小羽道:“我一直在咸阳,在钦天监。”
  国尉寮叹道:“你虽在咸阳,咸阳城内的百姓、权贵、官员,都见不到你。
  对你好奇,想要邀请你,也找不到门路。
  孟太师已经将太师府交给你,管家可有告诉你,过年期间,一共收到多少邀请?”
  小羽还真知道。
  小林子通知过她。
  可她连华山三圣母的邀请都婉拒,咸阳贵人圈子的茶话会、酒会、喜宴、丧宴.
  那些乱七八糟、耽误时间和精力的聚会邀请,对她又有什么吸引力?
  不如在藏守室多看一会儿书。
  或者去秦岭,帮大秦龙脉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研究大禹九鼎。
  若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她甚至能根据九鼎,将《人皇功》再提升一个档次,或者尝试创造一部《天子神功》。
  可她嫌《人皇功》、《天子神功》浪费时间精力,没去折腾。
  在咸阳权贵圈厮混,比《人皇功》还有价值?
  “我初来乍到,却身负重任,不敢有丝毫懈怠。每天忙碌,实在是分身乏术。”
  国尉寮缓缓道:“钦天监的工作,自然十分重要。
  可朝堂上的事,羽天师同样需要严密关注。
  今日朝会上,太后与各位大臣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倘若一国之君臣,能够同心协力,上天要此国失去天命,都十分困难。
  现在朝堂撕裂极为严重。
  或许,这就是亡国之兆。
  羽天师要成为太师,要在太师之位上有所作为,必须主动出击,以积极主动的态度,做出些改变。
  改变自己,也改变朝局。
  你已经展示了自己的才华。
  很多人都认可你、敬佩你,对你抱有期待,想要与你亲近。
  若说过去数百年,亲眼见证人族第一皇朝的兴起与衰落,老夫心中有什么感悟,那就是——一人难改天命,齐心合力,就是天命。”
  小羽沉默片刻,问道:“国尉大人真的认为,我能让满朝文武心服口服、劲往一块儿使?
  你们见过千古第一人皇,陪着他横扫神州,威凌天下,欲与天帝试比高。
  天下再没谁,比你们更骄傲、更自负,也更难以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与态度。
  不仅是朝堂众臣,还有咸阳乃至大秦各级官员,甚至老百姓。
  吃过大鱼大肉,见惯了山巅美景的人,不会因为在山腰吃一碗杂碎面而开心满足。
  而我顶了天,也只能喂他们一碗杂碎面。”
  大秦的确失去天命,祖龙崩,国将亡。
  可如今的大秦,对比她前世的大美又如何?
  大美都烂成那德性了,是谁都能去大美当皇帝吗?
  为了争夺大美帝位,一群权贵富商,不一样拼得头破血流?
  大美皇帝一旦发疯,整个地球跟着骚乱、抓狂。
  无论大帝国本身多烂,只要大帝国一日建在,权力本身永远不会被人嫌弃烂。
  权力也永远真实无比、珍惜无比,被体制中的人牢牢抓在手里。
  稍有改变、改革,威胁到既得利益团体,立即被群起而攻之。
  她一个外来者,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一个党羽,还不如大美保国公。
  保国公虽然也是外来者,可已经入朝多年,自有党羽,称得上根深蒂固。
  可他只是稍微威胁到皇帝的权柄,落到什么下场?
  此时,她若在大秦朝堂上猛冲猛打,肯定不会落到保国公的下场。
  毕竟伟力归于她自身。
  可问题是,她凭什么要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从快速飙升的修行中,转移到注定失败、成功也对她没多大意义的事情上?
  “羽天师有此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
  国尉寮挺直腰杆,表情坚毅,道:“老夫不才,愿唯‘羽太师’马首是瞻。
  李丞相与你只是私怨。
  为了一点私人恩怨,他愿意压上所有?
  他不会!
  见到事不可为,他一定会主动退后。
  就像今天,他力主公开招募天师,择优拜为太师。
  明显他已经准备了人选。
  可他始终坚持,自己是出于公心,仅仅提出建议,不愿直接与你打擂台。
  冯丞相一心为公,过去习惯了以李丞相为主,也习惯了李丞相总是正确的,有了惰性,没能转过弯来。
  他早晚会明白,‘羽太师’才是大秦唯一希望。
  那时,他必定也以你马首是瞻。
  只要你去争,大秦三公,两个半听你号令,你还纠结什么?”
  小羽纠结半响,考虑到尉缭子这个“头号羽吹”,已如此坦诚,连“马首是瞻”都说了,再敷衍他,有点不真诚了。
  她表情奇怪道:“其实,我不需要你们马首是瞻,没有你们,才对我更好。”
  “什么?”国尉寮愣住了。
  小羽问道:“国尉大人准备何时离开咸阳,彻底脱离大秦这个烂粪坑?”
  “你怎么——”国尉寮表情别扭,避开她的眼神,含糊道:“老夫身为大秦太尉,除非被罢职免官,不然离开咸阳干啥?”
  小羽叹道:“我不喜欢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争权夺利中。
  我习惯了‘西蜀宰衡’那种政治环境。
  可惜,有你们这群老头子在,大权永远不会凭空落在我身上。”
  国尉寮心中情绪沸腾:狗攮的,我以为你淡雅无争,没想到你是嫌弃权力太小,不屑去争抢。
  连我们这群掌握大权、拥有名望的老臣,你都容纳不了。
  “没有任何权力,会凭空落在你身上。也没有任何权力,不会受到掣肘与制衡。”
  小羽道:“会有的,只要我安心等待即可。”
  国尉寮皱眉道:“真到了那时,权力马上要作废,要来还有什么用?”
  她能在西蜀得到“宰衡之权”,是因为西蜀连续多年遭遇妖患,各地动乱不止,李家统治危若累卵。
  “羽宰衡”就是最佳、也最无奈的选择。
  只能说结果很美好。
  可结果也可以更糟糕。
  她要是在钦天监默默修炼,安心等待。等到群臣都认可她“羽太师”的身份,还都支持她统摄群臣必定是大秦危若累卵之时,说不定乱军已经攻破函谷关。
  那时候再当“上古太师”,还能力挽狂澜?
  扯淡。
  大秦可不是在经历妖患。
  灭妖救民,是顺天应命,犹如顺水而流,自然顺畅;对抗“真命天子”,保大秦这条死龙,是逆天改命,犹如逆着瀑布往上游,难如登天,还会祸及自身。
  小羽道:“国尉大人,你说此次天地大劫还能持续多久?”
  尉缭子又愣了一下,良久,摇头道:“不知道。”
  “猜一下嘛。”小羽坚持道。
  尉缭子沉吟道:“自先皇驾崩,天地大劫已经开启,至今已有十年。
  接下来至少还有下一个十年,甚至两个、三个‘十年’。”
  小羽微微颔首,笑道:“十年,足够了。”
  “足够什么?”尉缭子问道。
  ——足够消化无法带走的大秦底蕴唔,应该是神州底蕴。
  她对咸阳的唯一期待,就只是这个。
  什么力挽狂澜,保大秦江山万世永固.得加钱!
  可已拿出人皇底蕴的大秦,还加得起吗?
  呃,经历过“羽太师”之事,她现在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只要利益足够大,她真不在乎什么逆天改命。
  没见到大秦底蕴前,她把“大秦太师”当烂粪坑;如今入主钦天监,她觉得“大秦太师”真香。
  将来若看到更大的利益,她未必不愿拼一把。
  就像她明知道拷问仙法,会弄臭自己的名声,可拷问仙法得到的利益太大。
  一名合格的野修士,可以不尊重自己,但必须尊重利益。
  小羽是野修士,只能做到“见大利尽量不忘大义”。
  “足够完成西迁计划。”小羽道。
  尉缭子皱眉道:“西迁计划,可以提前准备。
  可作为大秦掌舵人,羽太师应该有更大的追求。
  你手中的确有很多牌可以打,有能力做到更好。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大秦的底牌还在,尽量将它们抓在自己手里。”
  小羽道:“国尉大人,你信不信,我现在争得越凶,最终效果可能还不如我安静等待最恰当的入场时间。
  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名声响、能量大,跟你们内耗,弄得我精疲力竭,局面更糟。
  不如任由你们折腾。
  大秦将亡是天数。
  你们早晚会把自己的气数折腾完,没心思或没机会再折腾,朝堂上的位置自然空了出来。
  那时,老秦人都将认清一个现实——‘羽太师不出,如苍生何也’。
  面对众生之苦苦呼唤,我再来当个‘大秦宰衡’,努把力,看能不能多稳几年。”
  尉缭子很无语,也很憋闷。
  他闷闷地说:“你觉得大秦落到如今这地步,是我们的缘故?
  我可是与孙武、吴起、孙膑并称‘兵家四圣’。
  李斯乃法家集大成者。称之为‘千古名相’,他完全受得起。
  冯去疾稳重老辣,吏治经验极为丰富。
  虽名声不显,可这恰是他的优点。
  他为右相,却能容忍左相比自己名气更大、更加招摇,这是何等胸襟?
  大秦朝廷的压舱石,就是冯丞相。
  我们这样的组合,人道历史上也难以找出第二例。
  到你嘴里,反而成了大秦的拖累?”
  小羽朝他恭敬一拜,笑道:“不知尉缭子有何著作,让晚辈顶礼膜拜一番?”
  尉缭子瞥了她一眼,伸手在袖子里摸索一阵,拿出一部卷成筒的书册。
  小羽双手去接,又恭敬一拜,展开一看,封面写着《尉缭子》三个大字。
  尉缭子道:“这部兵书只是总纲,老夫还编写了三十六册兵法,七十二部兵道阵法。羽太师若有兴趣,可以到太尉府秘库仔细看。”
  “这部书,可否送给晚辈?我想带回去慢慢看。”小羽问道。
  尉缭子犹豫道:“送你倒是没问题,但你将来得把它送出去。
  别一直将它放在书库里吃灰,断了老夫的传承。”
  “嗯,我保证将它送给后来的绝世英才。”小羽先将书收起来,态度更加诚恳,道:“正因为你们皆为万年一遇的人杰,我才选择安静等待。
  而非急吼吼与你们争权。
  你们若平庸,压下你们反而很容易,代价也低,不会有太大内耗。
  我此时的选择,恰是对你们的尊重与敬畏。
  当然,你们也非大秦的拖累。
  只不过,时移世易,属于你的时代与命数,已经过去了。”
  “老夫说得还不明白吗?愿以你马首是瞻,让你的太师凌驾三公之上。”尉缭子道。
  “非是我不明白,我是太明白,而前辈不明白。被你扶植上去的太师,言行举止,自然得合乎你的认知和期待,本质上依旧是你权力的延续。
  就用太后与嫪毐举例。
  你们能容忍太后这么久,肯定是顾忌过去数百年的老交情。
  尤其是她为人皇政的生母。
  你们看在先皇的面子上,也要捏着鼻子,忍受她的一些出格举动。
  我虽是她册封的太师,我只为大秦负责。
  她敢忤逆我,我一巴掌抽过去,当天就让她滚回冷宫看‘气影术’去,另选皇子坐那把椅子。”
  小羽定定看着神色愕然的国尉寮,“这就是我的做事方式。你忍得了?你忍不了!
  你们经历过人皇政时代,永远不会真心对我这样的外邦小辈马首是瞻。”
  ——如果真能忍受我,必定别有所图。
  她心里的确怀疑尉缭子心思不纯,就和孟岐一样。
  国尉寮有些惊惧地指着她,“你,你没有人臣之心!”
  小羽摇头道:“不,只是我的为臣之道,和你们不一样。
  你们是君之臣,我是国之臣、民之臣。”
  道不同,不相为谋!
  等你们退场,我再入场。
  挽救大秦不可能,让大秦守住关中门户,多苟延几年,应该不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