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白夜日志,症候评估阶段
  第246章 白夜日志,症候评估阶段
  「言语是自我的轮廓,
  沉默是刀。
  若你的舌头被缝,
  你还记得——
  是谁在呼吸吗?」
  白夜监控室内,术式矩阵如神经网络般盘绕交织,深嵌于厚重的钢铁墙体之中,
  仿佛某种冷静却永不沉睡的意识中枢,持续运转、脉动——像一颗被格式化的机械脑干。
  三十六块灵魂观察窗口静悬于半透明的玻璃墙后,透出淡蓝色的折光,连接着一条条高速运算的思维通路。
  每一个窗口中,都封存着一段正在解构的人格。
  它们仿佛不是人在被观察,而是灵魂在进行自动剖解——以数字的方式。
  尼古拉斯站在控制台中央,一动不动,如同被钉在命运剖面图上的白色针脚。
  他身披白夜教会旧式神父袍,长袍苍白,颜色近乎骨灰的冷灰白,袍角微微摩擦地面,隐约可见术印在布料上泛起如冰鳞般的折光。
  脊柱后方,一枚沉重的金属背托牢牢嵌入他体内,从肩胛一直延伸至头后——如一座倒垂的十字架。
  他已经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类。
  他的脸,只剩下一半血肉,其余半张为光滑冰冷的细瓷义面。
  反射着控制台上滚动的咒文投影,令他整张脸宛如永远无表情的教条。
  左眼接入术式监控,用于精密识别,其形态如医疗用放大镜,无焦、无光,透彻而空洞。
  他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患者笔录》。
  封皮由人皮纸缝制而成,边角残破,泛出枯黑色泽。那上面,列着六个熟悉的编号:
  【e-060】:段行舟
  【e-061】:林恩
  【e-062】:司命
  【e-063】:林婉清
  【e-000】:格雷戈里
  【e-099】:不可编号者(塞莉安)
  他翻开书页,像一位病理法医在阅读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记录。
  低沉的声音,从他体内某处术式模块中传出,不带任何情绪:
  “第五疗程,启动。”
  他按下控制台左上角的光咒石,咔哒一声,像落锤的仪式。
  【规则更新:禁止使用第一人称主语】
  【同步语言控制机制:激活】
  【风险提示:语义回弹将导致人格裂解】
  ——
  疗程空间
  六名试炼者缓缓步入“语言康复科”。
  房间如同某种术式剧场,空间中的空气都被过滤过,带着消毒水和药草残留的气息。
  天板上垂挂着倒悬文字装置,像词语之钟,一圈圈旋转。
  墙面光洁如镜,贴满泛黄语义引导纸,仿佛是在等待某种集体催眠的命令。
  房间一角,一名身披白袍的“语言医师”正安静地立着。
  那不是人类。
  它名为——【缝语者】。
  它没有五官。
  面罩中央是一条齿轮构成的闭合拉链,构成“嘴部”的结构。
  张开时,会发出一连串被切碎的音节残片,像是语言残骸的拼接。
  它胸口挂着一块陈旧的医疗铭牌,上面写着:
  语言纠正实验体a型
  拟真语义重组辅助模块
  墙壁后方,一堵由数百条缝合人舌缝制成的涂鸦墙赫然展开。
  整堵墙,只写着一个字:
  我。
  这个字被缝了上百遍,层层缠绕、反复书写、重缝、重写,最终如疮口般鼓起,血肉模糊地重复着自身。
  它不再是一个代词。
  它是一道“语言感染源”。
  控制系统提示音随即响起,温和、却令人心寒:
  “欢迎进入语言康复中心。”
  “请放弃主语。”
  “请忘记你是谁。”
  ——
  司命第一个走入室内。
  他停下脚步,目光在那堵墙上定格,语调如刀:
  “这不是康复。”
  “这是分裂的第一步。”
  林婉清站在他侧后方,注视着那一面缝语墙,眉头深锁,声音低沉却冷静:
  “这些句子是‘未完句’。”
  “它们删去了主语,只留下情绪。”
  她顿了顿:
  “这是语义诱导术,针对人类语言结构中的主语依附特性进行攻击。”
  “一旦你下意识地在心中补全了这些句式,主语会自动被你填入‘我’。”
  “你不是在陈述。”
  “你是在承认。”
  没人出声。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是普通语言试炼。
  这是一场有意为之的“自我剥离实验”。
  ——
  监控室
  尼古拉斯冷静记录着每一名试炼者的参数:呼吸频率、语速浮动、目光反应。
  他读到“林婉清”的条目时,轻轻点头:
  “知识性防御反应。应激可控。”
  可下一刻,他的舌头在发音时,突兀停顿。
  他低声道:“观察者……”
  然后:
  “是……‘我’……”
  语调卡顿。
  镜面前,他半边脸的陶瓷义面表层,骤然浮现一道细细裂痕。
  他听见一个系统提示音:
  【主语过载:逻辑回溯中】
  然后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你不是医生。”
  “你是病例。”
  他怔住。
  不是别人说的,而是——他的身体,正在说这句话。
  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记录:
  “我在观察。”
  “我被观察。”
  “我是设计者。”
  “我是样本。”
  “编号,未归档。”
  陶瓷义面“咔哒”一声,碎了一角,一缕灰白神经组织缓缓从缝隙中蠕出,如被语言污染的意识实体。
  他最后一次抬头,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子。
  那已不是一张医生的脸。
  而是——一页病例。
  他蹒跚向后,靠着墙壁,意识在术语之间迷失。
  “星灾,不该是这样的。”
  “但它来了。”
  他缓缓低语:
  “疯者最后会忘了说话。”
  “但更可怕的——”
  “是他说着自己的疯,”
  “却以为那是——别人说的。”
  镜中光线熄灭。
  语言,终止。
  ——第五疗程,启动。
  诊疗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一声极轻的咔哒,像咽喉深处一块骨头落地。
  空间仿佛一瞬间抽空了所有声音。
  司命、林恩、林婉清、格雷戈里、塞莉安——五人安静地站在方形病房正中央。
  房间四壁白得近乎惨淡,天板上垂下术式灯轨,一圈圈像切片样照亮地面,却映不出彼此的倒影。
  墙上的“我”字,依然被层层缝合,仿佛在凝视每一个未曾发声的灵魂。
  缝语者立于最远角落,如同某种失控的义体医师。
  它身披带有血迹与缝合纹路的医生袍,胸口挂着残破的“语言规训证”,
  脸上覆着密合齿轮拉链制成的嘴罩,双眼的位置只是一块空洞金属板,闪烁着信号光圈。
  它没有说话。
  可一股几乎无法察觉的音波,已经从它体内扩散开来,化作一圈低频回音,震颤着六人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语言压制已生效。
  所有人明白,若敢开口,“我”字脱口而出,就会触发语义裂解。
  所以他们什么都没说。
  行动,悄然开始。
  缝语者先动了。
  它的身体轻轻颤动,脚掌未动,整具躯体却如同一段脱离重力的音节,沿着墙壁“流”了起来。
  它像一段语言,从句尾延伸到句首。
  它如蛛影,在墙面间爬行,关节如翻页般发出“啪啦”轻响,却不发出半点脚步声。
  下一秒,它消失了。
  整个房间中,传来微不可闻的语言波形。
  那不是人类的说话。
  而是每一个人的“内语”——正在被窃听。
  林婉清瞬间蹲下,抽出一道术式防护页,双手结印,整面墙泛起一道薄雾蓝光。
  司命则翻手甩出一张【宿命赌徒的挽歌】,扑克牌展开,在空中旋转成弧,方块图案轻轻落下——
  【幻觉·方块3】
  一阵微弱的幻象在房间角落浮现。
  一个司命的“假影”凭空出现,语义结构被“伪装”,诱导缝语者做出错误判断。
  与此同时,林恩低头,指尖触地,灰雾迅速扩散。
  【灰雾领域·听觉障壁】——激活。
  声音模糊,视线折断,整个空间被雾与错位充斥。
  缝语者再现。
  它从天板上猛地垂下,目标直指林婉清,尖锐的手术器械般爪刃切入灰雾。
  林婉清毫不犹豫地后撤,同时以术式标点投出回弹纸片,将墙面幻术迭层再度扩大。
  砰——!
  扑克牌自动爆炸,方块3激活,诱发一段语义混乱:墙体声波回弹,缝语者一瞬陷入眩晕。
  林恩配合出手,灰雾如网,卷住缝语者身体一角,将其牵制在近墙。
  格雷戈里后撤,身躯笨重,步伐不快,却极其冷静。
  他的手掌轻抚手杖,体内星灾残因微弱脉动,似乎在拦截某种尚未成型的认知污染。
  缝语者再次消失。
  它悄无声息地爬入墙壁——这一次,它学聪明了。
  不再攻击正面,而是悄然调转音波结构,将自身整合成一道“语义波形”潜伏进墙体。
  周围的墙,轻微颤抖。
  如若有若无的低频音节正在每一面墙上复诵:“你是谁……你是谁……”
  司命站在原地,抽出三张牌,轮转指尖。
  他迅速连投两张,分别植入灰雾中与幻象角落。
  “咔哒。”
  音波激荡一瞬,墙体终于震开一道裂缝。
  ——缝语者暴起!
  它从背后突袭,目标不是战力最强者,而是人群中移动最慢的那一位——格雷戈里。
  那具仿生医者的身体如折页般扭曲,两臂合并为一只“咽喉裂口”,齿轮拉链张开,咬向老人背后。
  就在这一刻——
  一道血色残影从格雷戈里背后的影子中暴起!
  塞莉安。
  她静静地隐藏在格雷戈里背后的影子里,早已蓄势待发。
  血瞳泛光,指爪如刀,瞬间穿透缝语者胸膛!
  “抱歉。”
  她低声笑,气息冰冷如刀,“司命早就猜到你会游击潜行,声东击西。”
  “这种小把戏,太容易看破了。”
  她的声音落下,血爪猛地绞转。
  ——缝语者爆裂!
  灰白语言模块在空气中碎裂为数十道文字残片,最后汇聚成一句判定语:
  【语言载体·已终止】
  它的身躯彻底崩塌,义体残骸化作无声灰烬,残存的语言碎片被灰雾领域吞没。
  塞莉安甩了甩爪尖的残痕,转身时看向诊疗室上方的监控探头。
  她缓缓抬起手,向镜头挑衅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一场无声胜利。
  所有人站在战场中央,微微喘息,灰雾逐渐退散,语义恢复,但没有人急着说话。
  静默,是这一夜最重要的保护色。
  司命缓缓走来。
  他抬手收起最后一张扑克牌,整套【宿命赌徒的挽歌】在他指尖合拢,淡光内敛。
  他走到塞莉安面前。
  她还未开口,司命已经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干得漂亮。”
  他偏头看向众人,眼神懒散中透着从容。
  “走吧。”
  他看向走廊深处,那道还未开启的门。
  “今晚的游戏还很多。”
  他嘴角轻扬,眼神深沉:
  “我们——慢慢玩。”
  「语言曾试图定义他们,
  沉默却给了他们名字。
  在第五夜里,
  他们没有说‘我是谁’——
  他们只是,活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