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小丑破幕,天鹅之梦
  第442章 小丑破幕,天鹅之梦
  “如果我的歌只会把世界唱沉,
  请有人来——把我从这场梦里带走。”
  ——节选《雾都夜谱·少女曲》
  黑幕还压在天上,风冷得像刀。
  莉赛莉雅站在幽灵舞台的正中,背后黑羽堆成一只天鹅,大家的心跳还在跟着她的节拍咚、咚地乱。
  司命往前走了一步,小丑面具在冷光里一闪。
  他没有抬声,只是清清楚楚地说:
  “天鹅之殇,不会上演。我会在那之前结束这场闹剧。”
  全场一静。连血雨都像慢了一瞬。
  莉赛莉雅侧过脸,笑得很轻:“你要改命?”
  “我不改你的命。”司命摇头,“我只改进度条。第五幕,取消。”
  梅黛丝冷笑:“你以为一句话——”
  司命打断她,语气仍旧很淡:“我的话,必然实现。”
  黑幕下,胸口那根哀丝轻轻一颤,像是听懂了什么。
  塞莉安看了看司命,舔了舔虎牙;雷克斯把单眼镜片按了按,枪口放低半寸;艾德尔的手从栏边挪开一指,又抓紧了。
  莉赛莉雅垂睫:“你要在我的舞台上,关我的灯?”
  “对。”司命抬眼,“你写好了终幕,我选择提前谢幕。”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像在确认他是认真的。随后,她把手放回胸前,声音一如既往温柔:
  “那就试试。请安静。”
  风重新吹过王殿。黑羽轻轻抖了一下。
  司命回头,目光从塞莉安、雷克斯、艾德尔、艾莉森身上一一扫过,面具下露出一丝笑:
  “各位,接下来请守规矩。”
  “我说‘结束’之前,不许让她唱到第五幕。”
  “命运的织梦人,请听我诉说。”司命抬起手,指腹在空气里一扣。
  细细的丝从他指尖吐出来,像两条安静的白蛇,分别绕过他和莉赛莉雅的胸口,轻轻一收——梦茧合拢。
  离得近的人都看见了:丝线不是光,是生命的线。
  缠紧的一瞬,司命的呼吸慢了一拍,面具下的喉结也跟着停了一下。塞莉安心口一抖,想上前被他摆了摆手。
  “别说话。”他低声,“守住。”
  就这两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时间,没有保证。可两个人都听懂了分量。
  莉赛莉雅还站在黑幕中央,黑羽在她身后轻轻晃。
  梦茧拉到她肩侧时,她微微侧头,像在看一个无趣的玩具。
  丝线掠过她的唇,她的歌声压低了半音,仍未停。
  司命又吐出一缕丝,把两枚梦茧的边角绑在一起,结打得很紧。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心,指尖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收得更慢了。嘴角渗出一点红,他没擦,抬眼对塞莉安:
  “记住。”他说,“在我回来之前,谁也别让她靠近。”
  塞莉安看着那一轮血月,眼圈忽然热了一下。
  她没有说“好好回来”这种话,只把血翼张开到最大,潇洒一笑:
  “当然。”
  雷克斯把枪压到肘窝,换上新的弹链,单眼镜片里海面一闪而过。
  他没有开玩笑,只用最平的声音回应:
  “放心。做个好梦,我们会守住你的。”
  艾莉森站在末日玫瑰号的艉楼,抬手把镜海推高一寸,水面像镜子一样罩下去,正好把两枚梦茧收在反光之中。
  她朝司命远远点头:
  “快去快回。”
  艾德尔抬灯,信号干脆——护梦优先。
  甲板上所有口令换成手势,火力编组自动向两翼错位,给梦茧留出一条空线。
  炮手们的眼睛都红着,却没一个再发声音。
  梅黛丝抬杖,刚要上前,被一堵血浪墙横着拍了回去。
  塞莉安一脚踏上石阶,虎牙亮出半分:
  “谁碰——先把手留下。”
  雷克斯在阴影里换面,把枪口抬到她视线看不到的角度。
  艾莉森的镜海升高。
  司命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像把什么很重的东西交到朋友手里。
  他没有再说“谢谢”,也没有说“我信你们”,只是把手掌放在梦茧上,轻轻合了一下。
  丝线收拢,心跳从耳边退下去。黑幕里,他的身影慢慢淡了。
  “等我。”这是梦合上之前,他留下的最后一句。
  两枚梦茧并排站在风里。炮火在远处轰鸣,黑羽还在落。
  塞莉安往前半步,血翼落下罩在梦茧之上;
  雷克斯的枪口停在梦茧边缘,像一只安静的眼睛;艾莉森的镜海把光折成一圈清冷的壳。
  他们谁也没回头。
  谁也没出声。
  ——在司命回来之前,谁也不会让这两枚梦茧破。
  “你们以为,我会纵容你们白日做梦?”梅黛丝冷笑着,抬手间,
  血色金铠的女武神再次应召而来,她双手持枪猛然冲向司命上梦茧。
  而这时,末日玫瑰号的甲板忽然鼓了一下,像一头巨兽在船腹里翻身。
  桅上缆绳全都绷直,桅顶的海盗旗被风劈成一声尖啸。
  “巴洛克!!”有人刚喊出名,甲板中央的铁环就炸开,海水从缝里倒喷出来,像把整个海面倒扣在了船上。
  那是一个人——也是一座浪。
  巴洛克裸着上身,从水里拔起,肌肉像礁岩一样一块一块涌出来。
  皮肤下面有潮纹在跑,青绿的光沿着血管逆流,像海在他体内往回涨。
  他把手一拍甲板,水就乖乖地贴上去,变成一双水铠,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攀到肩。
  艾莉森站在艉楼,举起镜海,对着他抬了抬下巴。
  巴洛克照回一个笑,眼睛发亮:“船长,把海借我一会儿。”
  “拿去打。”艾莉森回。
  巴洛克弯腰,从甲板边把一条抛锚链拽起来,链环滴着海水,他握在拳里,就像给自己套了两只铁拳套。
  然后,他一脚踏空——脚下立刻有一块海水做的阶托住他。海潮把他托出甲板,送向王殿前的空场。
  梅黛丝的血之女武神刚抬起长鞭,巴洛克就到了。
  他没有哨动作,只是迎面一拳。
  那拳把半空的红雨全都打偏了,像砸开一口井。
  女武神的鞭影在空中扭了一下,被他硬生生打歪,枪杆倒栽回地,石砖裂成蛛网。
  “够了。”巴洛克吐出两个字,声音像浪拍码头。
  他把链子绕在拳背上,脚下的海水涌起一层又一层,把他托得更高,“巴洛克不倒,没人能碰我的朋友——司命也好,谁都一样!”
  女武神怒吼,第二鞭横扫,红刺像一片木刺打过来。
  巴洛克左臂一挡,水铠盛开出一朵浪,把所有刺包进去,顺手往回一拧,整条血鞭被海水缠住,变成一条湿淋淋的绳。
  “你叫得挺响,”巴洛克抓住鞭根,往下一沉,“下来讲。”
  他往地上一砸。
  女武神整个人被他拽下半空,铠羽炸起一圈红屑,权杖斜斜一挡,仍被拖出两道沟,一路刮到梦茧之前。
  巴洛克把双脚一跺,水从他的足底向四面铺开,瞬间在梦茧周围砌起一道半人高的海墙,水面上有白沫翻涌,谁靠近谁被推回去。
  王殿这边的海兵看傻了,隔着爆烟有人红着眼喊:“牛啊——”
  巴洛克没回头,肩上的链环哗啦一响,拳头再抡出去:
  “弹火幕,再压两排!”艾德尔的信号灯在空里亮灭。
  两艘幽舰齐开火,光束贴着巴洛克的肩过去,在女武神身后把地皮掀起一片。
  雷克斯趁势换位,一枪击中女武神的肩锁,米拉在他耳边短短一句:“风向偏右,她的命运,在你的枪口之下。”
  “没问题,米拉。”雷克斯笑,也没抬音。
  女武神怒极,枪锋直刺巴洛克心口。巴洛克把手掌按在枪刃上,水铠立刻结冰,枪势被硬拦住半寸。
  他低头看了一眼枪锋,又抬起眼睛,眼白都被海色染了一下:
  “我在这儿。你往哪儿刺?”
  他把枪刃推回去,链拳顺着枪柄打在她的面甲上。
  那一声,像铁在铁上敲,一朵浪同时从地底冒出来,把人顶飞出去,撞翻了三根立柱。
  塞莉安在空里打了个响指,冲他笑得露牙:“干得好。”
  雷克斯懒懒:“我们的水兵队长,最爱用拳。”
  女武神想绕开梦茧从侧面突进,巴洛克直接横在梦茧前,链拳垂下,海墙再高一层。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白茧,只对着前方所有人——包括梅黛丝——咧开嘴,音量拉满:
  “你们想过去?先把我打趴下!”
  “我巴洛克站在这儿,朋友就活着。”
  风把他的话抬起来,压过炮声、压过哀歌。
  梦茧里,丝线轻轻一紧;梦茧外,海潮更实了。
  梅黛丝目光扫过全场,像看一群挡路的影子。她抬起权杖,声音冷得像冰:
  “我是血月之主,众生之母。星灾之上,我想要的,必须实现。”
  她低低念起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古老咒语。
  字音像铁在水里转,冷得发麻。
  地面血纹猛地亮了一圈,王殿四周同时答应——
  咚。
  血月眷属从暗处冒出:披着血羽的神恩骑士、口中念词的僧祭、披红长袍的血祭司,刀光与血光连成线,朝广场奔涌而来。
  “杀光在场所有人。”梅黛丝落下最后一个字,权杖指向前,“踏破那两枚梦茧。”
  ——回廊那边,铁蹄声刚落就又起。
  艾尔弗雷德带着突击队硬扛在门洞里,破门锤横着把通道卡死。
  对面是卢西恩·黑山。
  他穿着漆黑重甲,甲缝渗出暗红光,长枪一压,一枪扫过来,墙上缺了一条槽。
  他不说话,连呼吸都像铁撞铁。艾尔弗雷德根本靠不近,只能被他逼着退。
  “给我——”艾尔弗雷德咬牙,“挡住他!”
  下一个瞬间,卢西恩猛地一勒缰。
  面甲后的红眼往广场一撇。
  梅黛丝的咒声从风里穿过去。
  他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长枪指地,轰地一声冲出回廊,直扑广场。空气被蹄声撕开一条槽,海军战士们险些被他带倒。
  “回去!”艾尔弗雷德沉声,“护床!”他强压心头怒火,带人把抬床队重新卡住拐角,“路给我守住!”
  广场上,血色的队伍越来越多:
  神恩骑士举盾列阵,重步踏上石阶;
  血月僧祭绕圈诵词,血光一层层压向前;
  红衣血祭司在队尾举起金盏,往地上倒下黏稠的血液,血液爬成符号。
  艾莉森站在末日玫瑰号艉楼,眯眼看着这一片血潮,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听见:
  “战斗,死战!这里就是我们的命运。此战,不胜——则死!”
  她抬手,一面血红旗从桅顶升起。旗上是一个戴着铁冠的笑脸徽记,鲜红像刚洗过的血。
  “血乔治·死战旗。”艾莉森说,“今天不撤。”
  甲板上的海盗与海军看着那面血旗,不用人说,自己就把弹链扣紧、枪肩顶牢。
  艾德尔抬灯,信号改成一个字:“守。”
  巴洛克站在两枚梦茧前,海水在他脚边涌起一层硬墙。
  塞莉安血翼盖下半边天,雷克斯抬枪侧身看风,镜片里只有目标的倒影。
  梅黛丝举杖,血潮向前。
  艾莉森的血旗迎风猎猎。
  两枚白色梦茧在风里并排伫立,像两盏要被浪扑灭的小灯——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让它们灭。
  梦中,司命浮空踏步而来,他的脚下,是一片迷雾镜湖。
  第一步落下去,水面像一只眼,睁开又闭合。
  梦里没有风,只有白雾贴着脚踝流动。
  雾很干净,却带着淡淡的血腥;脚下是一片缓慢移动的黑水,不深,但看不见底。
  司命每走一步,鞋边都会翻起一枚小小的白羽,白羽沿着水脊旋半圈,像挣扎过的记忆,复又沉下。
  歌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是一人的歌,是许多少女迭在一起的清嗓:词句被雾吞掉,剩下一些很轻的音节——“不要”“我错了”“请关灯”。
  她们唱得很低,好像怕惊醒什么,又好像早就知道谁也不会来。
  前方,高塔从雾后露出半截。塔身是无光的黑,表皮像石,也像干掉的羽根。
  塔身没有窗,只有一些浅浅的凹痕,远看像指甲刮过的痕迹;
  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个被按下去的音符,全都被按在同一个位置,沉,沉,沉下去。
  星光在塔顶以不自然的角度停着,不闪,也不移。
  像有一颗看不见的星,正把整座塔往下按。
  雾里掠过细丝。
  不是头发,不是蜘蛛网,是比发丝还细的白线,从黑水里冒出头,又潜回去,像一条条被拽向深渊的“念头”。
  司命伸手过去,指节刚碰到其中一缕,白线就像害怕光一样缩了回去;水底传来一阵很轻的抽噎,像有人被堵住了嘴。
  塔前有一圈破碎的石阶,阶上落着几页湿透的乐谱。
  谱面上的墨全部朝一个方向晕开,像是哭着写的。
  司命俯身,指腹碰到纸的边;纸并不碎,但冰得让人起了细粒的鸡皮。
  纸角有一行小字,只写了一个名字——“莉”,后面的笔画被划掉,又写,划掉,再写,最后干脆抹黑。
  塔门闭着。
  门缝吐出一线冷光;门环做成天鹅颈,银白里有一点点黑斑,像鸟被雨淋久了,羽毛开始发霉。
  司命抬手,摸上门环。金属很凉。凉意沿着掌心爬上来,爬到胸口。
  他停了一瞬,侧耳听。
  嗯——有心跳。
  不是他的,不是外面的,是塔里的。
  心跳很轻,像有人把心藏在枕下,不敢让它发出声。
  心跳的间隙里,又夹了一点别的东西。
  不像人,像星,在一秒钟里强迫呼吸了十次。
  “哀星把她按在水下,”司命在心里说,“她在水面上唱给自己听。”
  白雾忽然往后撤了一寸。塔门上沿滑落一根黑羽,轻轻挂在门环上,像一封不想寄出的信。
  黑水里浮上一片小小的白裙角,很快又被拖了回去。
  少女的合唱更近了,仍然听不清词,只听得出来,有人想把“请救救我”唱出来,可每唱到“我”字,声音就被雾按回去。
  司命把手掌稳稳按在门环上,没有用力。
  他只是轻轻敲了一下,像敲一盏被布罩住的灯。
  他笑了,笑意不重,却让雾往两边开了一指:
  “哀命挽歌,莉赛莉雅——让我,带你离开这场梦。”
  塔内像是有人轻轻吸了口气。冷光在门缝里抖了一下。
  远处合唱的一条声部,第一次停了一拍。
  门还没开。雾却靠得更近,像一层柔软的帘,等着谁把它拨开。
  “若你的歌只会把自己唱沉,
  我愿做灯,照你过暗门。”
  ——节选自《雾都挽歌抄本·拾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