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44那我就和你一起死……
  月色皎洁,透入几缕到室内。
  高级病房也是超出一般规格的安静,晏听礼进门的动作比惯常还轻,时岁看了眼黎茵,依旧呼吸绵长,没有被吵醒。
  时岁左手开了自己床头的壁灯。
  看晏听礼坐在一米远外的沙发,视
  线贪婪地黏在她身上。
  不靠近,不说话。
  就是这样看着她。
  时岁并不想和他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
  轻声唤了句:“妈妈。”
  听到她的声音,黎茵立刻醒来:“嗯?”
  吵醒黎茵,时岁有些抱歉地说:“我有点想擦脸。”
  黎茵起身的同时,也看到了坐在床对面,穿着一身黑,几乎要和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的晏听礼。
  她愣一下,琢磨出时岁的用意,起身道:“好,妈妈去给你打点热水。”
  黎茵出去后,病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时岁语气淡淡道:“你坐过来点。”
  晏听礼乌黑瞳仁凝在她面上,眸光在昏暗灯光下,像是若隐若现的烛火。
  但半晌,还是没动。
  时岁不知道他又在装什么,有气无力道:“隔得远我讲话费力,肩膀疼。”
  晏听礼这才动了一下。
  过了几秒。
  终于挪椅子,迈长腿,缓步坐到了床边。
  视线安静落在她被包扎和固定好的右肩。
  察觉他在看什么,时岁黑白分明的眼回望他:“是我自愿的,你没必要因此觉得愧疚。”
  “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不会——”
  “换我。”晏听礼垂落眼,喉结缓动,又呢喃着重复一遍,“换我。”
  他嗓音像是轻薄的雪落入泥地,从低沉最终湮没无声。
  良久,室内只有空旷的安静。
  时岁原本要说的话,也卡在喉间,半晌吐不出来。
  她沉默片刻,便先将手中的香包还回去,还没碰到他的手指,晏听礼就应激性地避开。
  一晃而过,但时岁还是看到他指背上交错的血痕。
  已经结成痂,透出暗色的红。
  晏听礼的手指,是时岁见过的,最天生适合弹钢琴。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
  哪怕时岁不是手控,但视线每每落在他的手指,还是会不自觉被吸引。
  故而她没忍住问:“你手怎么了?”
  边伸手去够,但被晏听礼不留痕迹避开。
  他一避再避,让时岁开始不耐烦,往前倾的时候牵动伤口,她吃疼地蹙眉“嘶”了声。
  手指立刻便被晏听礼一把握住,包括掌心的香包,一起被包裹着。
  他手指冷得像冰。
  冷白指背青筋蔓延,颤栗着,松了又紧,又放松。
  最后。
  他终于将两只手都握上来,紧紧将她的左手包裹。
  头也埋下,脸颊与她手指相贴,好久好久。
  “对不起。”
  “我不想放。”
  “我放不了。”
  真要报应,就报应到他身上来。
  晏听礼一副梦游般的神情,不知在和谁对话,看得时岁发懵又有些着急,手在他脸上拧了下:“你中邪了?”
  话音落。
  掌心突然渗透水意,冰凉凉的滑落,却让她手指被烫到般,猛地一颤。
  意识到什么,时岁手指蜷缩一下。
  情绪是会传递的,尤其在这样静谧,封闭的空间。
  时岁察觉不妙。
  她刻意表现的冷若冰霜,竟轻易被指尖几滴晶莹融解。
  尤其,时岁不确定,晏听礼是不是又在搞玩弄人心的把戏,心浮气躁半晌,她用力抽出手,硬邦邦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坟。”
  她本来说的就是赌气的话,不太过大脑。
  却见下一秒,晏听礼抬起眼。
  他漆黑眸底还浸润水雾般的潮气,冷白肤色更衬得眼尾发红。
  但看过来的眼神,很凶,表情也过分冷清。
  就这样看了好几秒,却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最后只是埋头,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牙齿陷入皮肉。
  看得出,气得恨不得咬断她手指,却也只是佯装气势。
  还是在最后一刻,收了牙齿。
  “时岁,”晏听礼抬起薄薄的眼皮,闷哑骂她,“你就是个混蛋。”
  永远知道在哪戳他的心肺最痛。
  知道刚刚话太重,赌气意味太浓。时岁略心虚地挪开脸,不语。
  她沉默了几秒,直到心绪平复。
  才吸口气,直视他的眼,下定决心道:“晏听礼,我有话和你说。”
  晏听礼表情漠然地回视她,时岁猜测,依他的逻辑推断,基本已经看出她意图:“我不同意。”
  时岁没理,平静道:“我想和你说,我们就到这里结束吧。”
  握着她手指的力气骤然加重。
  也在轻轻地发抖。
  晏听礼不应声,时岁继续说:“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还是长久的安静。
  空气像被抽空,他不说话,时岁也逐渐也有些喘不过气。
  “晏听礼,你监视我,逼迫我,我很怕你。”
  想到梦境的场景,时岁的声音也开始发抖:“我没法和你在一起。”
  晏听礼终于掀眼,轻声道:“可怎么办。”
  视线黏腻痴迷地寸寸打量她每一缕肌肤。
  时岁知道自己现在面容憔悴,唇色苍白,一定算不上好看。但晏听礼好像看不见,眼神也像是要望穿她,将她刻进脑子。
  一字一字道:“我没法不和你在一起。”
  “岁岁。”
  “岁岁。”
  晏听礼一遍遍呢喃她的名字。
  “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
  时岁轻而易举被他喊得眼酸。
  这刻,她好像又看到好多年前,那个执拗喊着,要和她看动画片的少年。
  酸涩的心软卷土重来。
  但很快,潮水般的疲惫又将她席卷。
  时岁还是偏开头,强自冷硬道:“我不欠你什么。”
  “为你挡的这一枪,算我求你放过我。”
  想了想,时岁又咬牙道:“如果你能给我点钱作为补偿,就更好——”
  她话没说完,晏听礼豁然站起身,盯着她,眸底看不见一丝光亮。
  表情惨白,不知是笑是哭,难看至极。
  时岁垂着眼睫,静静等着他发难。
  “你要钱。”
  “你竟然要钱。”他嗓音下落,最终湮没不见。
  要钱也不要他。
  时岁尽量稳住声线,把话说完:“和你不一样。我是普通人,赚钱对你来说很简单,对我和我家来说没那么容易。”
  “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笔分手费,我会非常感激你。”
  晏听礼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滴答。”
  洁白的床单,突然绽开透明的水花。
  时岁眼睫一动,手指也蓦然收紧。
  缓缓抬眸。
  这次晏听礼没有背过她。
  只是表情漠然游离,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像是个没有意识的小孩子。
  都不知道,眼睛在哭。
  等到水珠滑过下颌。
  晏听礼似乎才终于察觉到什么,手指擦过脖颈。
  垂眸看着掌心的痕迹。
  原来每个人在无助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哪怕这个人是晏听礼。
  褪去所有拧巴冷漠的外壳,留下的,也是婴孩般茫然柔软的内里。
  “我不要。”
  没了任何办法。
  他就像是在商场地上打滚要玩具的小孩,只知道耍赖。
  “我不分手。”
  “不分手多少钱我都赚给你。”
  和他没法说通。
  尤其看着他的反应,时岁无法自抑地心口闷痛,干脆把头扭到一边。
  一片寂静中。
  晏听礼又闷闷说出一声:“…我可以改。”
  这句话,轻易将时岁的记忆带回好几年前。
  他同样示弱地说——“我可以改。”
  时岁咬唇:“你根本没改!”
  反而变本加厉。
  “那是你也根本没有爱我!”晏听礼蓦然抬高声音。
  陷落从前那段记忆,他眼又重新像被潮气洗过。
  “你要是不骗我,你要是不离开,”晏听礼颤动眼睫,好半晌才说,“我说不定,已经改好了呢。”
  时岁心尖像被针刺了般疼。
  也瞬间像被点了哑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试图组织语言:“当时我受够了夹在你和——”
  “那现在呢?”晏听礼冷声反驳,“我全都扫清了,还有什么是我们的阻碍?”
  室内重新变为冷寂。
  半分钟后,晏听礼指骨抹过眼角,表情也重归清冷。
  弯膝坐在床边,手握住她的。
  他的情绪一向抽离很快。
  尤其,察觉如此狼狈。
  晏听礼将手指霸道地穿进她的指缝,直到十指相扣。
  “岁岁,我不会放开你。”
  “这件事不由你,更不由天。”他语气毫无起伏,面无表情,直接下了定论。
  “我不会再强迫你,监视你。”
  时岁瞪回去:“你现在难道不是强迫吗?”
  晏听礼置之不理:“我要你爱我。”
  时岁久久看他。
  也在这刻,在病房外等了有十分钟的黎茵试探敲门。
  时岁立刻撇过脸,擦眼睛缓和情绪。
  晏听礼也起身,弯腰,冰凉的唇在她额角吻一下。
  “岁岁。”
  他有瞬息的沉默。
  下一秒,嗓音如落雪般传进她耳朵,很轻很轻,“我爱你。”
  直到晏听礼开门和黎茵打招呼离开,时岁仍怔忪在原地。
  心脏酸软发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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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岁在这间病房养了半个月的伤,这期间,皮肉基本长好,但骨头还需要再养,且右边肩膀被固定,不能有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