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朱雀殿主
  第227章 朱雀殿主
  赵家院內。
  一片狼藉,人心惶惶。
  “爹!!”
  哀慟悽厉的尖叫撕裂了死寂。
  赵家人群中,一道披麻戴孝的年轻身影猛地衝出,正是赵家五小姐赵芷君。
  她短髮蓬乱,昔日精致的脸庞掛满泪痕,双目赤红如血,不顾仪態地扑倒在赵兴伟那具无头的尸骸之上。
  “张復云!”
  她猛抬起脸,怨毒的目光从瞳孔中喷射出来,直直钉在半空飘落的张復云身上。
  “你这卑鄙下作、阴险无耻的恶徒!先刺死我家兄长,今又带这妖人打杀了我父亲!你还是不是人?!”
  “张家怎出了你这等梟獍禽兽!还好我当初没与你成婚,否则不知要遭多少罪……”
  她不停咒骂著。
  张復云隨师兄稳稳落地。
  面对赵五小姐的骂声,他却不再是以往那个唯唯诺诺的软蛋。
  只见张復云冷冷一笑,满脸快意:
  “赵五小姐,收起你那噁心嘴脸。今日之果,皆是你赵家昔日里种下的累累血债所致,咎由自取罢了。”
  赵芷君被张復云这番毫不留情的反斥噎得一滯,羞怒攻心之下,猛地转头,又將矛头指向了那位风轻云淡,仿佛置身事外的黑长褂青年:“你这妖人——”
  “住口!”张復云勃然色变。
  兄长与父亲相继毙命,令这赵五小姐失了智,竟还敢口无遮拦。
  当真是不怕死。
  未等赵芷君再骂,张復云眼中厉芒一闪,已是右手虚空一抓。
  赵五小姐身侧的泥土瞬间凝聚成团,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操控,嗖一声凌空飞射,结结实实打在了她半边的脸上。
  啪!
  一声沉闷。
  赵芷君像是挨了一拳,被这突如其来的泥团打得趔趄,头猛地偏向一边,半边脸被冰冷腥臭的泥污覆盖,狼狈不堪。
  她嘴角溢血,整个人都懵了。
  曾被自己轻视的张復云,竟用法术当眾羞辱她,火辣辣的疼痛令其感到深深的屈辱。
  王希对这场闹剧恍若未闻。
  他神色平静,目光掠过赵家惊惶失措的眾人,最终定格在赵兴伟的无头尸上。
  他左手隨意一招,一本散发著淡淡灵光、封面古朴的《妖丧帖》小册凭空出现,右手则多了一支纤细的狼毫小楷。
  王希捧著小册,翻开一页,悬腕执笔,开始在《妖丧帖》上疾书。
  书写之时,身后半空中竟有相应的墨色大字如游鱼般流转浮现,笔走龙蛇,古意盎然,让在场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章一·赵家人魔篇。”
  “……赵兴伟者,丰登市豪绅。外示仁厚,內藏豺心。欲以活人炼丹,窃夺天寿,以全己之长生妄念,墮入人魔,为祸一方。”
  “今有游方修士王希循跡而至,赵魔负隅顽抗,戾气滔天。希代天罚,雷霆立毙,斩首示眾,以儆效尤。赵家上下,骇然悚栗,无一敢抗。此乃:丹炉未沸身先死,人魔伏诛天理昭……”
  字字如刀。
  不仅如此,王希还將赵兴伟的死状和眼前赵家眾人惊惧模样绘成画,附於《妖丧帖·赵家人魔篇》中。
  这公开的“审判书”和画卷,简直比刚才的杀戮更具威慑力。
  赵家子弟看得面如土色,有人瑟瑟发抖,有人气得浑身乱颤,却正如王希所书——无一人敢上前理论半句。
  这是要將他赵家著入史书?
  那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他们求救的目光纷纷投向韩四爷。
  韩四爷此刻兀自立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著先前李清客消失的方向,仿佛神魂还未归位。
  当他恍惚回神,见到这一幕,更令其心惊。嘴唇无声蠕动了几下,喉结滚动,最终还是一言未发——他不敢。
  王希展现的手段深不可测,已远超他能想像的范畴。
  哪怕韩四爷乃晨国军政二把手,也不过一凡人罢了。
  他怕死!
  王希书写不停,最后一笔终了,墨跡凝结的影像文字也缓缓消散。
  这时。
  他心头微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微暖感觉,似有还无掠过灵台。
  “阴德”似乎是……增加了些?
  只是这种感觉极为縹緲,既看不到,也摸不著,唯凭一丝直觉。
  做完这一切,王希这才收了册笔,二者在他手中如幻影般悄然隱去。
  他转头面向韩四爷,淡然拱手,语气平静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四爷,赵家之事已了。赵兴伟咎由自取,天道昭彰。”
  “至於四爷你,好自为之吧。”
  “……”
  闻言,韩四爷眼帘低垂,心中深深嘆了口气。
  王希的目光又悄然扫过人群,冲其中几位老头老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正是先前暗中关注的五仙家族老。
  隨后,他不再看地上的赵芷君和满院的赵家眾人,转身道:“復云,走了。”
  “是,师兄。”张復云恭敬应道。
  王希一挥袖袍,两人步履从容,踏空而行,掠过人群头顶,消失在远方。
  …
  …
  赵家遭难,长子与家主相继毙命。
  此事如同平地惊雷,轰动了整个丰登市。
  人们相传,是赵兴伟不做人事,惹怒了仙人,被当眾梟首……甚至连平日威名赫赫的韩四爷,在仙人面前嚇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至此,韩四爷的威望轰然垮塌。
  更有人说,那仙人当眾將赵家人载入了“阴司簿”,轮迴转世必入畜生道。
  於是乎,无人敢站出来替赵家说半句话,生怕沾上什么霉运,子孙后代都成畜生牛马,更別提报仇雪恨。丰登市各路势力噤若寒蝉,此事亦就不了了之。
  当夜。
  丰登市听雨楼雅间。
  烛光摇曳,清茶氤氳,驱散了白日的血腥肃杀。
  王希带著张復云,正与约好的货郎和李清客在小桌旁围坐閒谈。
  窗外夜雨淅沥,更添几分雅致。
  不多时,雅间门帘一挑,一身青衣的梅言溪也走了进来,脸上带著一抹笑意,冲眾人抱拳:“抱歉,我来迟了。”
  眾人相视一笑,邀他入座。
  货郎抿了口茶:“今日之事,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小哥当真好手段,好气魄……此前我有些看走眼了,未曾想小哥在修行路上精进如此神速。”
  李清客亦頷首微笑,眼中同样有著讚许:“王公子行事果决,佩服。张兄弟与梅班主也是今非昔比,已具气象。”
  他顿了顿,道:“適才收到消息,五仙家的几位族老已抵达丰登。胡郎及柳姑娘等一干人等,皆已无事,王公子可以放心了。”
  王希笑著举杯:“举手之劳,二位过誉了。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货郎笑著喝了口茶,起身道:“小哥,此间事了,我也该继续北上了。”
  “货郎先生此去何为?”
  王希问道。
  货郎摆摆手,脸上那惯有的洒脱笑容中透出些许复杂意味,语气平和却带著一丝深远的感怀:“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老母忌辰快到了,得赶回北方去坟前上柱香,陪她老人家说会儿话罢了。”
  原来如此。
  王希几人便不再多问,只是举杯祝愿道:“货郎先生孝心可感,旅途珍重!”
  “珍重!”货郎呵呵一笑,拱手回礼,再不多言,起身背起他那標誌性的大货箱,转身推门而出。
  眾人的目光越过窗台,看到货郎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夜色雨幕之中。
  货郎离去,室內氛围依旧融洽。
  李清客看向王希,正色道:“王公子,你今日作为显扬正道,我师门长辈对此也有所耳闻……不知可有閒暇,容李某做引,隨我去四象庭一行,拜见一番?”
  说著,他又补充一句:
  “她老人家最喜结交年轻才俊。”
  王希本就打算四处游歷,增长见闻,不论常世还是世外倒没什么所谓,闻言欣然应允:“当初在悟道台仰观四象峰,心嚮往之,没曾想还能亲身登临……那便有劳李公子引荐,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清客眼中喜色一闪,又看向一旁的梅言溪和张復云:“梅班主与张兄弟皆是可造之材,不知二位可愿同去?”
  梅张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似是没想到自己能受到仙门之首“四象庭”的邀请。
  两人连忙起身,躬身行礼:“多谢李公子,我等愿意前往!”
  “善!”李清客欣然抚掌。“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他说著便端起桌上茶壶,亲自为王希三人斟了一杯澄澈的茶汤。
  虽说他们都已踏入修行路,可自行从黄庭內景前往世外,但为了同行,便需藉助李清客的茶水作引。
  王希三人会意,端起茶杯仰头饮尽。
  茶汤入腹,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牵引之力霎时笼罩三人意识。
  眼前雅室景物如水波般荡漾消散,如同坠入梦境,周遭光影急速流转。失重感仅是一瞬,双脚便已稳稳踏上实地。
  定睛看去,正身处於一座清幽简朴的小木屋內。窗外云雾繚绕,可见远方气势磅礴的山峦轮廓。
  紧接著。
  李清客在前引路,三人紧隨其后。
  先越过拱桥,后踏上悟道台。
  又从繁华热闹的悟道台一侧,登阶上山,直奔高耸入云、炽热之气隱隱蒸腾的朱雀峰。
  一行人登山时,阶道两旁时可见身著朱雀纹饰法袍的女弟子掠过,动作翩然灵动,气质非凡。
  见著李清客,这群弟子还拱手问好,道上一句“李师兄”。
  李清客乃“四象庭”青龙殿亲传,兼內门首席,身份自是不一般。
  越近峰顶,空气越发灼热纯粹,隱隱有火焰灵禽虚影在霞光中翻飞鸣叫。
  终於,歷经数千台阶,抵达峰顶。
  一座恢弘壮丽的赤红色大殿矗立眼前,宛如浴火的巨鸟棲息於此。
  整座大殿不知由何种神木与火玉构筑而成,流光溢彩,朱红为主,金纹点缀。
  飞檐斗拱如朱雀展翼,雕樑画栋尽显古拙威严。殿宇周围云雾繚绕,炽热的灵息涌动,將云层都映染成绚丽的流霞。
  这正是朱雀殿。
  殿门敞开,门口左右肃立著数名英姿颯爽的朱雀殿女弟子,见李清客带人前来,为首一人頷首致意:“李师弟,此来所为何事?”
  “见过蒋师姐。”
  李清客微笑行礼。
  “我带些朋友前来拜见羽殿主。”
  “嗯。”蒋姓女弟子点点头,瞥了眼王希三人,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你们先等著,我去通报。”
  不多时。
  女弟子回来,说殿主让他们进去。
  在李清客的引领下,王希三人步入殿中。大殿內部空间极广,高达十数丈,穹顶描绘著星宿流转,地面铺就红玉。
  四周廊柱皆是盘绕飞天的赤色火凤雕像,庄严肃穆。
  很快,內殿珠帘轻动,一名端庄的女子在几位女弟子的簇拥下缓步而出。
  王希的视线中,瞬间浮现词条:
  “四象庭朱雀殿主·南姬·羽陵光(友好/称號五星/传说)”
  金框称號五星!
  与王希的师父,墨剑斋主宋暉同级別的强者。
  『也就是说,这也是一位飞升者。』
  王希心中暗道。
  这位执掌一殿权柄的女子,看上去如三十出头的美妇。乌黑长髮盘成髮髻,束以镶嵌赤色宝钻的流苏金冠,宝光隱动,流苏摇曳,华美至极。
  她身著一袭宽大而精致的大红色滚金边长袍,袍上以极其繁复的工艺绣著浴火重生的神鸟朱雀,翎羽毕现,栩栩如生。
  华服衬得她肌肤胜雪,凤目狭长而蕴含威仪,琼鼻高挺,朱唇不点自红。
  就像一位女王。
  她慵懒的目光扫过王希等人时,那威仪的凤眸中,却带著一种对俊美事物的欣赏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兴趣。
  “清客,这几位便是你提起的年轻俊杰?”
  羽陵光的声音颇有磁性,如玉石撞击,悦耳却又不失威严。
  她直勾勾看著王希。
  这青年尤为吸引她的目光。
  不仅是神俊的外貌,还有那独特的气质、沉稳的法力、以及那连她都觉得分外明亮的“阴德”辉光。
  这不禁让她凤眸大亮。
  她莲步轻移,走到王希面前几步处停下,上下仔细打量,眼中讚赏与喜爱几乎要溢出来:“嗯——不错,著实不错。”
  “这位公子的皮相气韵、根基道行,说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
  隨即又看向张復云和梅言溪,点头道:“一位根骨天成,一位玲瓏剔透,且都是气运加身的好苗子。”
  这点评的语气,就像一位知性的邻家大姐姐,却又带著上位者天然的威压和莫名危险的吸引力。
  王希被看得有些无奈,但也敏锐察觉到这並非恶意。
  他微微躬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晚辈王希,见过殿主……殿主谬讚了。今日得见朱雀峰顶妙景,更有幸一睹殿主仙顏,方知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仙。王某之幸,不虚此行。”
  这番恭维话说得滴水不漏,更难得的是话语真诚自然,没有丝毫諂媚之感。
  张復云和梅言溪也连忙行礼,口称“见过殿主”。
  羽陵光闻言,眼中笑意更盛,对王希的好感度简直是蹭蹭往上飆升。
  她咯咯一笑,声音清脆悦耳,流苏冠冕也隨之轻颤:“你这孩子,嘴巴抹了蜜么?修为又好,模样又俊,嘴巴还甜,本座看你是愈发顺眼了。”
  语气中那分亲近之意毫不作偽。
  她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我朱雀峰灵气充沛,环境绝佳,更有诸多上乘法门典籍可参悟。你们三个小傢伙,可愿意就此在本座这朱雀峰暂且住下?空了我倒也可以指点你们一二修行上的关窍。”
  其目光灼灼,尤其那“指点”二字稍作停顿,似是有什么深意。
  王希感受到那目光,心中瞭然这位朱雀殿主的脾性。
  他暗道一声不妙。
  脸上却不见侷促,露出受宠若惊之色,朗声道:“承蒙殿主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实乃我辈修士梦寐以求的机缘。”
  果然,羽陵光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看王希的眼神愈发喜爱。
  这孩子真懂事。
  得好好疼爱。
  不料王希话锋一转,语气暗含惋惜与歉意:“只是……晚辈三人尚有要事羈身。”
  张復云和梅言溪二人立刻会意,也连忙躬身施礼,附和两句。
  羽陵光眼神在他们三人脸上扫过,最终轻嘆了口气。
  “也罢。”羽陵光很快恢復了朱雀峰之主的洒脱。“既是有事在身,本座也不便强留。缘聚缘散,皆有时节。”
  话音未落,她纤纤玉指凌空一点。
  剎那间,天边绚烂的晚霞仿佛受到牵引,化作无数缕流光溢彩的丝线匯聚而来。
  羽陵光十指翻飞,快得只能看到道道残影,指尖流淌著精纯的法力。
  李清客看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又適时低声解释:“羽殿主修的『衣道』与『针道』,你们有福了。”
  “嗯?”张復云和梅言溪有些不解。
  只见那匯聚而来的霞光在羽陵光手中如同最温顺的丝绸,被编织、裁剪、缝纫……
  不过片刻,三套流光溢彩的法衣便悬浮於空。
  一套墨色深沉的锦袍呈现给王希,袍面上霞光暗涌,仿佛有墨色的龙鱼在其中游弋流转,隱隱散发出强大的防护与內蕴灵机的波动,品质非凡。
  另外两套则分別是一袭白衣和一袭青衫,递给张復云和梅言溪。虽不如王希那件墨袍华丽內蕴,但同样霞光繚绕,轻柔坚韧,亦是难得的上乘法衣。
  “初次见面,本座总不好让你们空手而回。”羽陵光笑道,袍袖轻拂,三套云霞法衣便稳稳落入三人手中。“此乃『流霞衣』,防御尚可,穿著也还舒服,赶路时遮尘蔽体也算合用。”
  “盼你三人一路顺遂,早达所愿。记住,他日有暇,定要再来我朱雀峰坐坐。”
  王希三人连忙躬身行礼,齐声谢道:“谢羽殿主厚赐!”
  光芒一闪,三人感觉意识微微恍惚,再睁开眼时,已回到了听雨楼的雅间之內。
  窗外夜色已深。
  唯有对面端坐的李清客笑容温和地看著他们。刚才在朱雀峰顶的经歷如同南柯一梦,却又无比真实,手中那温软轻柔的流霞衣触感尤在。
  三人相视一笑。
  “哈哈。”张復云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又目露憧憬之色:“这位前辈威仪凛凛却又率真,当真风华绝代。”
  梅言溪頷首同意,抚摸著手中的青衣,很是喜爱。
  王希將墨色流霞袍收好,看向李清客,道:“能拜见朱雀殿主,得一宝衣,多谢李公子引荐。”
  李清客莞尔摇头:“机缘使然,三位福缘深厚,不必客气。不知三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王希转头看向窗外:“此番朱雀峰一行,更觉修行路漫长,我亦打算北上。”
  “据说北国妖氛未靖,百姓多艰,我辈修士当行脚下路,证胸中道。”
  “王公子这是准备一边游歷,一边斩妖除魔?”
  李清客很是惊讶。
  王希微笑点头。
  “了不起!”李清客讚嘆。
  张復云也附和一句:“师兄去哪,我便去哪!”
  梅言溪想了想,最后道:“反正我惊鸿班走到哪唱到哪,乾脆就与王希兄弟一块上路。”
  三人打算同行。
  夜色深浓,茶香裊裊。
  雅间內笑语晏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