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珍儿出嫁,家里头去了一桩搁在心头的大事。
  只欢喜过后,少了一个家里人,还真似空了一大块儿似的,家中变得清净,还多有些不惯。
  一个屋檐下常进常出的丫头,往后就到别家经营日子了,哪有不惆怅的。
  与姐姐一屋子住的巧儿最为不惯,平素里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不说这丫头,就是范爹跟陈氏,有时候也犯糊涂张口就惯性的喊珍儿,没得人应答,这才恍然想起已经出嫁了。
  范家一家子过了个把月才习惯珍儿出了嫁的事。
  这日,康和跟范景没去城里看铺子,换了一欢跟陈三芳去。
  两人在家里也没闲耍,去牲口棚拾掇了好一番。
  康和点了点兔儿棚里的兔子,拢共有二十八只,其中有八只是种兔,育的二十只是肉兔。
  鸭子有二十只,四只三年以上的老鸭,十只肉鸭,还有六只毛茸茸才出窝没几天的嫩鸭。
  鸡跟鸭子的数目一样,两年上的老母鸡有五只,肉鸡八只,七只毛还没长齐全的小鸡。
  除却这些家禽,还养的有四只大鹅,是陈三芳管贺小秋要的,她要了一只母鹅家来,又弄了些受精的鹅蛋,孵了一窝子鹅。
  头回弄,孵的十二个鹅卵,就养大了四只鹅。
  另呢,去年谢家送来的两笼子鹌鹑,原本是有八对,教他们吃了三只。
  后头见着鹌鹑有产蛋下来,康和就不教吃了,给搭了舒适的草窝子,供鹌鹑下蛋孵蛋,如今生下长大的小鹌鹑都有六只了。
  本是孵了有十几颗鹌鹑卵,但他们没有养这玩意儿的经验,小鹌鹑脆弱,死了好些。
  禽便这些,牲口上有三只驴子,一公一母前后买下的,入夏时请了个养驴人来帮着接生,母驴子才顺利产下了一头小公驴,现在都活蹦乱跳的快能下地了。
  去年母驴子也有过一胎,但产下的是头死驴。
  再有家里养了四头猪,还有两头先前产奶给大福吃的羊。
  现下大福都是跟着家里头吃饭菜,羊倒是派不上甚么用场了,终日里头除了吃粮食拉些屎来教范爹收拾了去弄肥,也别无旁的。
  范爹说干脆拉去卖了,康和没应承,这两头母羊是当初精挑细选才得来的,健壮得很,轻易难再买到。
  今年置了地,珍儿又出嫁,确实开销有些大,手头也紧了紧。
  康和便想着把家里头的家禽牲口好生给料理起来,到时候也卖家禽牲口。
  眼下猪肉铺子上偶时间也在卖点儿肉兔鸡鸭,只也是时有时无的卖,这般不稳的买卖,自是挣不得几个钱。
  康和想的是能教铺子上每日都有鸡鸭兔卖这般,再能供那些做席的人家订购。
  这几年他跟范景在县下的各个村乡间奔走杀猪,识得了不少人家。
  若是他们家的鸡鸭牲口养得多了,出去杀猪时与人说几回家里有这些东西,人置席时没准儿能想着他们这处。
  这便是难得的销路。
  康和以前就想这样弄了,只是没得合适的条件,头先地皮子小,养不下几只家禽牲口,再吃粮食上也怕供应不上。
  慢慢的家里盖了宽敞的棚子,今年里又置下了二十几亩地,喂养处和粮食也都不肖愁了。
  不过光是这般也不成,他们家里头虽会养鸡鸭牲口,但到底不专,不比那些能手。
  农户人家自养几只倒是都弄得来,数目多了,那可就难伺候了,若是不当心起了瘟,那死就得死一片,能把人给心疼坏。
  要想几十百只的养,还得要请那般擅养的人来照看才成。
  康和用耙子抛松棚子里铺着的草,同范景道:“寻头种羊来,给家里这两只母羊授个种,到时把羊也给育起来。村北窝子里有片荒地,还能在那处去放放。”
  范景听了康和的打算,他丢了一颗菘菜给小驴子吃,道:“养些羊是好。只要想好生养这些家禽牲口,种数又多,人专这样未必专那样,如何请人干?”
  “想寻个会伺候这样多种牲禽的人物,确是难寻。不行就找几个,专鸡鸭的专鸡鸭,专牲口的专牲口。”
  康和道:“不教人日日都来,三五日间来一回便是。这般也能省下些咱的开支。”
  范景没说成也没说不成,只道:“先打听着寻来看罢。”
  于是康和便放了消息出去,倒是没过两日,自就有个歪嘴的男子寻上了范家来,说他擅养鸡鸭兔禽。
  “俺至多时养过二十只鸡,二十只鸭,全凭自个儿一个人伺候,放在乡野村间,也少有俺这本事的。”
  “月里头给俺两贯钱使,管上一日里的餐食便成。”
  康和见这人多傲气,心说至多才养这些,眼下他家里头已是赶上这数目了,要想再多养,只怕这人也没此般经验在身。
  不过人肯来门上,康和还是端了碗茶与他吃,客气问他:“那这位兄弟可谈一二养鸡鸭的心得?也好教我晓得兄弟的本事。”
  那男子闻言,却梗着个脖儿道:“这门道轻易如何能与人说出,若露出了诀窍,岂不是白给了嚒!”
  康和见这人谋事干,竟还不愿说出个二三能耐来,多半不是可靠之辈。
  他道:“我这处要的是能手,可能手也不是张口说一句能手那便就是能手了。兄弟一不言心得,二不露手艺,我如何敢贸然赁兄弟做事?”
  男子拍胸脯道:“你信俺便是。”
  康和摇头:“我从不信空口诺言,你去罢,我这处赁不了你。”
  那男子见没得差事,气冲冲的就走了。
  康和叹了口气,亏是见有人上门来,教他空欢喜一场。
  又过了些日子,陆续来了一个婆子和一个年轻夫郎,都说自个儿擅养鸡鸭家禽。
  一问,不过是家里养过七八只,觉这养鸡鸭就是个闲活儿,喂喂食,铲铲屎也便罢了。
  康和心中有些恼,觉要寻个专门有手艺的人当真不容易。
  范景与他说:“自找来的不行,那便出门去寻。”
  康和觉有理,便同范景出门去杀猪时,四处问询村里的农户。
  一日上县城南边方向的村子去杀猪,倒还真教他问着了一个。
  “俺们村北边山窝子头,有户姓牟的,他们家可擅伺候这些鸡鸭牲禽了咧。
  往些年前家里就是做这门子生意的,后头打仗了嘛,日子不太平,有一年遇着一伙流民,冲进俺村里头来又拿又抢的。
  牟家的牲禽遭了殃,这牟老爹守着自家的东西,活活教这些人给打死了。”
  范景听得眉头一紧,当初他倒也听过这事情。
  战乱年间流民没吃没喝,背井离乡流落到他们县城这头来,强壮些的三五结群,冲进农户家中抢吃夺食。
  那阵子里头闹得人心惶惶,范家一家子还去山里躲了一阵儿,待着官府把流民清扫过后,才敢下山来。
  只回来听说有不少人家遭了殃,还死伤了好些人。
  战乱年间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处两处,一回两回。
  说起牟来,老汉也是一阵叹息摇头。
  罢了,他又道:“牟大郎是个能人,他不光养得来牲禽,又来治得了牲禽的病症。俺们十里八村的谁家牲口不痛快,都要来喊他去看。”
  康和听得有这么一户人家,心头一动。
  这年头里少有兽医,平头老百姓自病了许多都舍不得使钱去瞧病,家里头的家禽起病有几个会喊人来看的,也便是大牲口贵重,这才会使些钱教人看。
  使得上的人不多,又还是手艺活儿,那会的自是稀有。
  难逢着这般的,他跟范景杀完了猪寻着过去看了看。
  山窝子里就那么一个人户,过去倒就瞧见了。
  两人在小院儿边就瞅见了几只咯咯捉虫食的土鸡,羽毛竟是意外的油光水滑。
  康和叩了门,里头出来的是个老夫郎,瞅着两张生面孔,没急着来开门,只在院子头问是甚么人。
  康和答了他是来村里杀猪的,又仔细的说了哪家,同他说明了来意。
  牟老夫郎听罢了,这才开了院门,端了凳儿喊两人在院子里头坐,自又前去倒水。
  “老人家勿要忙活!”
  “你俩今朝来的不巧,俺家大郎上隔壁村子去了,一户人家的牛不肯吃食,使他过去瞧瞧。”
  康和道:“牟兄弟今儿甚么时辰能回?”
  “才去个把时辰,要是回来,如何都得下晌去了。”
  康和跟范景对视了一眼,他们还得把猪拉回城里的铺子上,倒是不急今朝要卖的。
  只这头回县城要个把时辰,辗转再回他们乡里又得个把时辰,今朝天色不好,起了黑云,怕是晚些时候落雨。
  若寻常天晴日子里等等也不妨事,摸着黑家去都不怕事,雨天赶夜路到底是不便呐。
  康和便道:“听得牟兄弟擅照顾牲禽,我家里头如今经营着这门生意,四处打听想请个能手伺候这些牲禽。”
  牟老夫郎原还以为俩人是来使他家大郎去给牲口瞧病的,不想却是来赁人。
  他连道:“等大郎家来,俺说与他听。”
  康和瞧着这牟家家境也并不富裕,没准儿肯要一门长久的活计来干,便与牟老夫郎说:
  “我们家里头诚心寻人做这活儿,工钱都好说,牟兄弟家来若听了有些心思,便上我们来村便是。”
  康和留下了家里的住址,又同牟老夫郎说了几句才跟范景走。
  回去家里头,倒是没教康和久等,隔日午些时候,就问路来了个青年男子。
  这人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高高瘦瘦的,肩上挂着只箱子,有些大夫的模样,但又不全然像寻常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