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放下湿毛巾, 周时亦将果盘推到钟忆面前,示意她先拿,她最爱吃脆瓤西瓜。
  钟忆又推回去:“吃伤了, 最近不想碰。”
  “西瓜也能吃伤?”宁缺插话。
  他一人能吃掉半个, 有时还不够。
  钟忆道:“有次不小心凉西瓜吃多了。”
  至于何时吃的凉西瓜,她没多说。
  周时亦蓦地想起三月底, 在小镇虞老师家, 师母买的脆瓤西瓜用井水浸着, 在凉亭下招待他们。
  当时他问她要婚纱照, 她说删了,之后一直若无其事地吃着西瓜。
  那天她在凉亭下吃了不少,午饭后师母又端上一盘浸泡得更凉的西瓜,她吃了半盘。
  不确定是不是那次吃伤。
  宁缺趁机起身:“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水果给你拿点。”
  他有先见之明,吃火锅时离开座位最方便,调蘸料、拿水果,反正随便找个由头就能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时间。
  他啃着西瓜踱到调料台。
  台上只有两三样水果,没钟忆爱吃的。
  他夹了几段青瓜,又取了个碗开始自调冰粉,刻意拖延回去的时间。
  座位那边, 周时亦问身侧的人:“在虞老师家吃伤的?”
  钟忆偏头看他,点了点头。
  周时亦原以为她吃得津津有味,看来不是。
  “删照片的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钟忆一顿, 本想说谁还记那么清楚。
  但她刹那的迟疑被周时亦捕捉:“记得, 对吗?”
  钟忆索性坦言:“知道你有合适的对象,准备结婚的时候。”
  周时亦沉默片刻,专注看着她。
  其实在她开口前, 他已猜到七八分。
  那天在虞老师家凉亭,他问她,至于把婚纱照粉碎成那样?
  她说:想着万一放电脑里忘了删,哪天照片传出来,对你的现任,我的现任都不好。
  当时只顾着被删的婚纱照,又想到以前看过她和路程的合照,以至于忽略了她说的“你的现任”。
  该如何定义“现任”?
  即便没有感情,但也是他觉得各方面都合适,见了双方父母的。
  包里还有巧克力,钟忆摸出一块给他:“多吃几块我和你的喜糖,我最近每天都吃好几块。”
  周时亦目光紧锁着她,她心里是难受的,可从不多问他那件事。
  他没接巧克力,抬起手将她揽过来拥在怀里。
  钟忆毫无防备,鼻尖磕在他锁骨上。
  “给你带回来的巧克力吃完了?”
  钟忆:“冰箱里还有两块。”
  “下次出差再给你带。”
  旁边过道里人来人往,不便一直抱着,周时亦先放开她。
  钟忆今天穿了白衬衫,套上围裙,慢条斯理地系带子。
  系好围裙,她刚要去端水杯,周时亦拿过她左手。
  钟忆以为他要安慰她:“我没事。”
  周时亦摘下她无名指的钻戒,重新给她戴上。
  钟忆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是那枚戒指,可由他的手戴上,所有感觉都不一样了。
  她以前试着画过他的手,画出来后一点不像,识趣没给他看。
  周时亦侧眸看她:“我妈不是跟你说过,算账什么时候都不迟,婚后再找我算账。”
  “都是过去的事,找你算账干什么。”钟忆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重新戴上的戒指上,偏头看他一眼,“算分手后的账,那就太无理取闹了。”
  周时亦说:“我愿意让你算账,就不算无理取闹。”
  不希望婚后她有任何委屈。
  他把左手递给她:“要不要帮我再重新戴一下?”
  钟忆取下素戒,缓缓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明明还有三天才是婚礼,才需要交换戒指。
  此刻,却比婚礼现场更有意义。
  喧嚣热闹的火锅店里,独属于他们两人的隐秘时刻。
  戒指刚戴好,服务生送来锅底。
  宁缺点了番茄和麻辣鸳鸯锅。
  此时,宁缺正坐在门口等候区,边吃着自调的冰粉,边在手机里点菜。
  五分钟前,他端着冰粉回座,正好撞见两人拥抱,脚下及时刹车,赶紧掉头回来。
  以后再也不好奇,他们两人私下会是什么状态。
  菜点好,一碗冰粉吃完。
  宁缺起身进店,又去调料台给自己调了一碗冰粉。
  “没你喜欢的水果。”他将几段青瓜推过去,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冰粉,“我刚尝过,味道不错,要不要来一碗?”
  钟忆摆手:“留着肚子吃鱼片。”
  宁缺发现,他们丝毫不觉得他离开了很久,因为没一个人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
  今晚不适合叙旧,他们二人中间分开过,在一起之初也不是多愉快的回忆。
  他转而提起坤辰的项目:“唐诺允退出项目的事,你跟周时亦说了吗?”
  钟忆接话:“还没来得及说。”
  周时亦对唐诺允不陌生,是他之前联姻对象导师的女儿。
  联姻对象读研时师从领域内大佬,与导师一家私交甚好,导师与师母目前仍生活在国外,只有师妹唐诺允一人回来。
  前几天杜总还跟他提过唐诺允,她参与项目前就知道坤辰汽车是他负责,退出应该与他无关。
  唐诺允那样的性格,也不会因为他与她师姐联姻不成而避嫌。
  工作于她,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怎么突然退出了?”
  宁缺说:“她是杨加愿的女儿。”
  周时亦闻言同样震惊,没想到那么巧合。
  “妈知道吗?”他关心道。
  钟忆摇头:“我也不清楚。应该不知道。”
  爸爸作为京和的第二大股东,初恋的女儿就在他公司。
  如果妈妈知道此事,不该沉默。
  钟忆咬了口青瓜:“等婚礼后我再跟我爸说。”
  爸爸从来不过问公司事务,肯定也不知情。
  三人聚到十点多,期间宁缺离座五次,瓜和冰粉吃多了。
  至少三个月不想再碰西瓜。
  周时亦将毛巾递给钟忆,朝对面问道:“19号有空吗?”
  宁缺笑:“你这话问的,你们俩的婚礼我能不去?”
  周时亦:“去接亲,有空吗?”
  “你们家那么多亲戚,让我一外人去接亲?”
  “我那些堂哥不靠谱,说不定接亲时临时反水。”
  “……”
  宁缺自我打趣:“没想到啊,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靠谱。成,那天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三人走出火锅店时已十点二十。
  钟忆朝周时亦摆摆手,再见要等婚礼那天了。
  迈巴赫行至半路,周时亦吩咐司机,去父母那里一趟。
  到家时,母亲正在餐厅忙活,餐桌上摆满鲜花。
  “妈,忙什么呢?”
  “你不是说要自己扎手捧花吗,我帮你搭搭花,看看怎么配好看。”
  “蓝绣球配白玫瑰。”周时亦道。
  “你搭配过了?”
  “没。”
  周时亦放下西装,走了过去,“钟忆最喜欢绣球花,波士顿的家里她种了不少。”
  时梵音扫过满桌鲜花,唯独没有绣球。
  “我爸呢?”
  “还在你爷爷那儿呢。”
  “又组牌局了?”
  “没。被你爷爷留下来单独谈话。”
  “……”
  “爷爷这么晚还没睡?”
  儿子用不上这些花,时梵音便心血来潮给自己搭配花束,她边挑花边漫不经心道:“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能睡着觉是有多难得,就更别说你爷爷那岁数了。”
  周时亦倒了杯温水,靠在中岛台看母亲搭配花。
  时梵音这才想起来问:“找你爸有事?”
  “没事。”
  “哟。”时梵音笑起来,瞧见了儿子手上的戒指,“钟忆买的?”
  “嗯。”
  “我说怎么突然回来。”
  还真不是特意送来给父母看。
  父母最近为他的婚礼忙前忙后,他只是回来看看他们。
  周时亦没解释,反正母亲不会信。
  时梵音将包好的花递给儿子:“替我给你岳母送去,就说是我人生包的第一束花。再帮我带句祝福。”
  周时亦下意识看腕表,将近十一点了。
  时梵音明白儿子在担心什么:“他们肯定没睡。你不懂当妈的心情,越是临近婚礼,越睡不着。”
  周时亦接过花,还没走到院子里,手机振动。
  杜总:【周总,路程工作室回话,留了5月27号那场的两张包厢票,发布会那天带给我。】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的舞蹈室。
  路程刚结束排练,北城场歌单与江城场有七八首不同,最近几天正集中排练。
  岑姐递上一杯温水,不忘叮嘱:“少喝几口。”
  “杜总要的票已经留好。”说着,她自己拉开一罐冰可乐。
  钟灼华的八卦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愈演愈烈。
  虽被压下没上热搜,但圈内却早传得沸沸扬扬。
  之前是她想得过于简单,以为周时亦送开屏应援,又现身演唱会,只单纯是路程歌迷的缘故,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钟忆老公。
  三天后,就是他们的婚礼。
  “你以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钟灼华怀孕生女是假的?”
  岑姐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罐。
  路程抿着温水刷手机,没接话。
  岑姐不再多言,捏着喝了一半的可乐罐,望向楼下璀璨的城市夜景,忽而自嘲一笑。
  直到此刻,她仍难以置信,钟忆居然是钟灼华和江静渊的女儿。
  她见过钟忆,长得和钟灼华一点不像。
  她又抿一口可乐,看向路程:“我知道,你在怪我和公司当年拆散了你跟钟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