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孤,斗胆妄言
  再有,便是除了武勛极高外,曹参也是汉开国元勛当中,少有的文武全才。
  论『文』,曹参確实比不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留侯张良,以及太祖高皇帝口中,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餉、不绝粮道的酇侯萧何。
  论『武』,曹参也稍逊兵仙韩信一筹。
  但都差得不多。
  太祖高皇帝立汉国祚,遍封开国元勛功侯,共一百四十七家彻侯,以及至少三百家关內侯、封君。
  其中,能在文、武两个范畴,分別压曹参一头的,有且只有垂名青史的汉初三杰,即萧何、张良、韩信三人。
  若是论文武综合能力,曹参更是反压汉初三杰一头。
  毕竟萧何、张良,都是绝对意义上的『文士』,而兵仙韩信,更是世人皆知的政治白痴……
  “早在微末之时,太祖皇帝与曹参,便已是颇有渊源。”
  刘恭思虑间,吕太后也终於开了口,算是从自己的角度,回忆一下曹参的过往。
  同时,也是以汉太后的身份,强调一下曹参在汉家开国的过程中,所起到的不可或缺的作用。
  便见吕太后言罢,先是悠然发出一声长嘆。
  待殿內,公卿百官皆面露赞可的缓缓点下头,方以追忆的口吻继续说道:“早些年,还有人说曹参谋略不如张良、治世不如萧何,领军不如韩信之类。”
  “但今日回首往昔,平阳懿侯曹参,实可谓无所不能。”
  “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
  “这不正是我汉家的官员,所应有的模样吗?”
  如是一问,惹得殿內公卿百官纷纷低下头,作『自愧不如』状,吕太后遂稍昂起头。
  下意识要做出最终的『盖棺定论』,却又似想起什么般,略显迟疑的转头看向身侧。
  “太子以为如何?”
  “在太子看来,平阳懿侯之功,可称『开国元勛第一人』否?”
  “如此功勋,我汉家,又该如何嘉赏呢?”
  意料之中的考题出现,刘恭倒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只恭敬起身,拱手一礼,又沉吟思考片刻,顺便组织一下语言。
  而后,便在吕太后眼神示意下,绕过御案走上前,对殿內公卿百官又是一礼。
  “孤年少得立,无论德行亦或才能,都远不及朝中诸公之万一。”
  “眇眇之身,总角之年,本不该妄议国政。”
  “然祖母即问,不敢忤逆亲长,以有违恭孝之道。”
  “便斗胆试言,若有何不妥之处,万望诸公海涵之余,不吝赐教。”
  不卑不亢的说完,刘恭便是长身一礼。
  而殿內,公卿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也纷纷起了身,稀稀拉拉对刘恭拱手一回礼。
  “殿下,言重。”
  场面话说完,刘恭便也不多耽误,回身望向祖母吕太后,开口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孙儿认为,皇祖母方才所言,字字珠璣。”
  “——正如皇祖母所言:平阳懿侯曹参,谋不比留侯,治不比酇侯,武亦不及淮阴侯。”
  “然其文武全能——先为將,助太祖得天下;后为相,治社稷安天下。”
  “不论其才,单论其功,平阳懿侯曹参,確可居汉开国首功。”
  如是一番话,引得殿內公卿百官也是连连点头,纷纷表示赞同。
  ——汉初三杰,那是太祖高皇帝亲自定下的。
  无论是出於客观现实,还是政治因素考量,作为太祖嫡孙、当朝太子的刘恭,都不能去否定这三人的能力。
  但加上一句『不论其才,单论其功』,那就没问题了。
  毕竟汉初三杰,张良在汉家开国后便归隱山林,韩信更是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飆;
  唯独剩下个萧何,內部治理確实没的说,但终究是没有武勛傍身。
  结合以上种种,说曹参文治、武勛加起来,有资格成为汉家开国第一功臣,也確实没毛病。
  倒是刘恭,仅仅凭藉这一番四平八稳、中规中矩的话,便吸引了公卿百官的注意。
  才六岁,便能答得如此妥当——既没有把曹参捧得比汉初三杰还高,也没有驳了吕太后方才的表態;
  单就是这一项,刘恭今日的表现,其实就算是合格了。
  但吕太后出的这道考题,有两问。
  下一问,才是刘恭真正的表现机会。
  “及嘉赏,孙儿知之无多。”
  “然皇祖母即问,孙儿再斗胆。”
  又一句场面话,將殿內公卿百官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自己身上。
  便见刘恭自信满满道:“前时,平阳懿侯薨,皇祖母已詔赐懿侯黄肠题奏、金缕玉衣,並许其以诸侯礼隨葬长陵。”
  “——许彻侯以诸侯礼下葬,已属嘉赏。”
  “择一美諡以盖棺定论,亦属嘉赏。”
  “若皇祖母欲再加嘉赏,懿侯食邑上万户,实已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非要说,还有什么方式,是能嘉赏懿侯的……”
  说著,刘恭故意做出一副思虑状,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面带迟疑的抬起头。
  “孙儿曾听闻:父有功而无以加封,则溢荫其子,可也。”
  “如此说来,或可於懿侯之子嗣当中,择一德行厚重者加封为侯。”
  “又或,荫世子为朝中公、卿?”
  言罢,刘恭还不忘訕笑著,先对吕太后一拱手。
  “孙儿,孩童之谈……”
  而后转过身,稍敛起面上笑意,再一拱手:“孤,斗胆妄言……”
  话音落下,硕大的长信殿,便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寂。
  御阶下,公卿百官纷纷伸长了脖子,目光齐聚於御案旁的刘恭,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而御榻之上,吕太后正襟危坐,目光却在殿內不断扫视,显然是想要看看殿內公卿百官的反应。
  便在这万眾瞩目下,刘恭毫不怯场的折过身,重新在吕太后身旁坐下了身。
  而后,便是吕太后语调平和,听不出悲喜的话语声,於殿內再度响起。
  “诸公以为如何?”
  “太子所言,可称『妥当』否?”
  吕太后话音刚落,西席朝臣班列,便应声立起一道老態龙钟的身影。
  只见那老者艰难起身,又抬手正了正头顶冠帽,而后漫步上前,走到殿中央。
  转过身,对吕太后稍一拱手。
  “安国侯臣陵,顿首百拜,以稟太后。”
  “——汉十二年,太祖高皇帝与公侯大臣斩白马而誓盟: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
  “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
  “今平阳懿侯薨,虽太后念其功高,欲加以嘉赏,然懿侯之功,早为高皇帝所封、赏。”
  “懿侯之子嗣,皆於社稷无功,枉谈封侯事,恐有违高皇帝之盟誓。”
  “——故臣愚见:另封懿侯一子为侯,不妥。”
  “荫侯世子为公、卿,尚可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