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恭儿,答应我可好?
  出了王陵的安国侯府,走在尚冠里內街上,直到步入宣平侯府的大门,刘恭一路都阴沉著脸。
  就差没在脑门上明写:安国侯骂我了!
  好气!
  但在踏入宣平侯府的大门,並由母舅——才十岁出头的侯世子张偃,领入姑母刘乐所在的后院臥房时,刘恭面上阴鬱,却已是被深达眼底的忧虑所取代。
  “姑母?”
  “怎…怎就……”
  看著眼前,鲁元主刘乐嘴唇发白、面无血色,颓败臥榻的身影,刘恭心中只一阵没由来的哀痛。
  却见臥榻之上,被儿子张偃稍扶坐起身的刘乐,只强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意,对刘恭微微一点头。
  “莫忧。”
  “偶然风寒罢了,不几日便愈。”
  刘乐说的云淡风轻,臥榻前的侯世子张偃,却是应声红了眼眶。
  ——短短十数日,原本还身康体健的鲁元主刘乐,便似是沾染了什么邪祟般,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最开始,还只是单纯的食欲不振,嗜睡无力。
  不数日便突然开始咯血,甚至血泪!
  再到现在,满共也才十几日,便已是下不得病榻了。
  正所谓:病来如山到,病去如抽丝。
  刘乐病情恶化的如此之快,整个宣平侯府上下,都被一股浓烈的担忧所笼罩。
  此刻,刘乐却故作若无其事,说什么『偶感风寒』,张偃也是一下没绷住,差点就哭了出来。
  刘恭却是完全没发现张偃的异常,只忧心忡忡的於榻沿坐下身。
  “姑母,万当保重啊?”
  “齐王薨,父皇已是心如刀绞。”
  “若姑母再有个闪失,父皇岂不更……?”
  只见刘乐温尔一笑,旋即点下头,却非但没让刘恭、张偃二人心安,反而还更多了几分担忧。
  片刻后,见刘恭仍一脸忧色,刘乐终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將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
  “说是安国侯,做了恭儿的太子傅……”
  “咳,咳咳……”
  如是一语说出口,刘乐便不住一阵轻咳起来。
  不等张偃上前,便有气无力的一摆手,將儿子张偃,以及左右僕从遣退。
  待榻前,只剩刘恭一人,刘乐才继续道:“適才拜师礼,安国侯可曾为难恭儿?”
  言辞恳切的一问,却是不等刘恭作答,刘乐便自问自答道:“也莫要太往心里去。”
  “安国侯,向来就是那性子,见了谁都要说上两句。”
  “——没瞧见母后,都被他王陵当庭斥骂嘛……”
  “只要能学到些东西,便是好的。”
  …
  “学不到也无妨。”
  “能让母后假太子傅之名,夺了王陵的相权,恭儿受的委屈,母后便都会看在眼里。”
  “朝堂內外公卿大臣,也都能看到恭儿厚待老臣、谦逊有礼。”
  “对恭儿,总归是没坏处的……”
  见刘乐病成这样,都还不忘关心自己受没受委屈,刘恭也不由眼眶一酸。
  张偃不知道母亲刘乐为何病倒,刘恭却是一清二楚。
  张偃担忧之余,还在祈祷母亲能转危为安,但刘恭却知道:姑母刘乐,也同样寿数將尽。
  具体原因,究竟是否和皇帝老爹有关,刘恭说不准。
  但回想起过往这些年,姑母刘乐对自己的偏爱、怜惜,刘恭仍是一阵悲从中来
  “侄儿没受委屈。”
  “安国侯,对侄儿很好。”
  “安、安国侯说,侄儿……”
  只是话才说一半,刘恭便发觉自己的声线,早已哽咽的听不清內容。
  便也不再说,只抿蠢低下头,用力想要將泪水憋回眼眶。
  “侄儿,不该让姑母去寻父皇的……”
  “侄儿不该……”
  看著刘恭坐在榻沿,低头抿唇使劲憋泪,刘乐也是再也端不住面上笑意,悠悠发出一声长嘆。
  过了许久,方缓缓抬起手,轻抚著刘恭的后脑,再轻拍了拍。
  “与恭儿无关。”
  “便是没有恭儿,皇帝,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
  “弟生不如死,做姊的,又怎能无动於衷?”
  “倒是没能帮上恭儿,皇帝又要对我失望了……”
  如是一语,却引得刘恭將头再低了些。
  刘乐则长呼出一口气,自顾自道:“有一件事,要嘱託恭儿。”
  “今日朝议,母后追尊舅父为悼武王、外祖为吕宣王。”
  “——遍封诸吕为王、侯,已是朝堂內外,都可以预见的事了。”
  “偏追尊舅父、外祖前,母后先尊了大伯武哀王、二伯代顷王。”
  …
  “往后,这或许便是常態了。”
  “以追尊、分封刘氏之名——拿刘氏做挡箭牌,不动神色的分封吕氏,以堵天下人的嘴,大抵便是母亲的盘算。”
  “我担心阿偃,也会被母亲封王。”
  说到此处,刘乐病態惨白的面色之上,也已是涌上阵阵担忧。
  望向刘恭的目光,则带上了不加以掩饰的哀求。
  “君侯,本为赵王。”
  “因娶了我,又去了王爵、贬王为侯,才得以自保。”
  “若来日,阿偃再被母后封王,我担心君侯这一脉会断绝。”
  “——恭儿,答应我可好?”
  “答应姑母:若有朝一日,母后要王阿偃,恭儿一定要竭力劝阻母后。”
  “实在劝不住,便在掌权之日,留阿偃一条生路。”
  …
  “循君侯故事,废王为侯也好,更或贬为庶民也罢。”
  “总归是要给君侯,留一条血脉……”
  “恭儿,答应我可好?”
  短短几句话,刘恭早已是被说的泣不成声。
  只呜咽著一个劲儿点头,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刘恭不说,刘乐却好似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又或是终於等来了能说话的人。
  嘴一张,便一直不停的说,直到疲惫睡去。
  “君侯藏拙以自保,皇后又脾性软弱。”
  “阿偃又年幼——都帮不上恭儿什么忙。”
  “恭儿莫要嫌弃。”
  “便当是看在我的面上,护他们一护……”
  …
  “淮南王,恭儿当已是拜会过了。”
  “阿长啊~”
  “先皇诸子中,最类父,又最不类父的那一个……”
  …
  “母后,对恭儿很满意。”
  “恭儿记得去宣室,同皇帝说上一说。”
  “不用担心会惹皇帝不快。”
  “皇帝,必然会为恭儿感到欣喜……”
  …
  “恭儿啊……”
  “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