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辟阳侯审食其?”
  翌日午后,长乐宫,演武殿。
  听闻刘恭说起昨日朝议过后,陈平、周勃、审食其三人,都被吕太后留到了黄昏时分,淮南王刘长只眉头一蹙。
  不片刻的功夫,刘长便已是呼吸粗重,儼然一副强压怒火的架势。
  感受到身旁,刘恭正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刘长稍一迟疑,终还是没把刘恭当外人。
  “不瞒阿恭。”
  “审食其,是寡人的杀母仇人!”
  “寡人与审食其,不共戴天!!!”
  说话间,刘长牙槽紧咬,额角太阳穴也隨之一阵起伏。
  强自按捺许久,才终於將怒火压下去些,刘长才语带慍怒间,將往昔之事娓娓道来。
  “寡人的母亲,本是赵王张敖——也就是现宣平侯张敖的姬妾。”
  “汉八年,高皇帝刚从白登之围中脱困,率军回师途经赵国。”
  “当时,鲁元长姊才刚嫁给张敖不久,张敖自然是以女婿对待岳丈的礼数,盛情款待高皇帝,並把母亲送到了高皇帝的寢殿。”
  “便是那段时日,母亲受高皇帝恩幸,怀上了寡人。”
  这番话,刘长说的无比坦然。
  既没有因为自己的母亲,曾和姐姐刘乐同侍赵王张敖而感到尷尬,也没有因为母亲被张敖用来『招待』高皇帝,而表露出丝毫彆扭。
  只是接下来的一番话,刘长越说,便越怒火难遏。
  “在邯郸滯留一段时日,高皇帝便回了长安。”
  “只是母亲已受高皇帝恩幸,张敖不敢將母亲隨意安置,便专门新建一宫,供母亲独居。”
  “不久后,赵相贯高刺杀高皇帝案发,自赵王张敖以下,所有和张敖有关係的官员、王族,以及王宫中的姬妾、宫人,都被下狱治罪。”
  “母亲,也没能逃脱牵连。”
  见刘长没两句话的功夫,便已是怒的额头青筋暴起,刘恭暗下稍一思虑,便也隨时將话题接过。
  “下狱获罪后,王叔的母亲:赵姬,將自己受高皇帝恩幸,並怀有身孕一事告诉了狱卒。”
  “狱卒如实上报,高皇帝却正因贯高案——因自己险些遇刺而怒火中烧,遂未做理会。”
  “赵姬的弟弟,也就是王叔的舅舅,又找到皇祖母身边的近臣:辟阳侯审食其,希望审食其能將此事告诉皇祖母,以求皇祖母出手,保全高皇帝的血脉。”
  “但不知是因何故,皇祖母最终,並未將赵姬从牢狱中救出。”
  “数月后,赵姬於牢狱中诞下王叔,隨后离世……”
  原本是在自述过往,却被刘恭將话头接了过去,刘长自然是一脸古怪的看向刘恭。
  便见刘恭摇头一笑:“是父皇告诉侄儿的。”
  “父皇说,王叔生在牢狱之中,且出生便丧母,幼年过的非常艰苦。”
  “所以,父皇要侄儿待王叔恭顺些。”
  听闻刘恭这一番解释,刘长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但只片刻后,刘长又好似想起什么般,面色陡然一拧!
  “不知何故?”
  “哼!”
  “——审食其当年,压根儿就没將此事稟奏於母后!”
  “若非寡人被母后养在膝下,並当面问过母后,还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
  “寡人未壮,奈何不得他辟阳侯审食其!”
  “但等寡人年壮,必將此獠剥皮抽筋,以血此杀母之仇!”
  如是说著,刘长只攥紧拳头,紧咬后槽牙,似是恨不能將审食其活活咬碎。
  而在刘长身旁,听刘长说起这『杀母之仇』的由来,刘恭却是不由微微一愣。
  “未曾稟奏?”
  “审食其当年,竟是未將此事稟奏皇祖母?”
  “他……”
  “怎敢?”
  “又为何不奏?”
  却见刘长怒不可遏的一拍大腿:“这寡人上哪知道去?”
  “总归就是没稟奏!”
  “这是母后亲口告诉寡人的!”
  文言,刘恭思虑再三,终还是並未再开口。
  ——根据刘恭所了解到的信息,当年这件事,审食其並非没有同吕太后稟奏。
  而是吕太后得知牢狱中,有一个怀有龙种的女人后,妒心大发,索性也不去管,只任其自生自灭。
  至於后来,吕太后为何要將刘长养在膝下,並骗刘长,说当年审食其压根儿没稟奏、自己根本不知道此事……
  “愧疚?”
  “懺悔?”
  如是想著,刘恭便自顾自摇了摇头,绝口不再提这个话题。
  这些事,刘长还是不知道为好。
  反正就算知道了,刘长也不能因此,而將吕太后怎么样。
  与其徒增烦恼,还不如维持现状,將这笔帐继续算在审食其的头上。
  “朝公大臣都说,皇祖母留此三人,是因为陈平主了相府,周勃復任太尉在即。”
  “便是审食其,也大抵要得到皇祖母重用了。”
  “倒是今日晨时,羹頡侯刘信、德侯刘广二人,於宫门外长跪不起——说什么都要当面向皇祖母谢恩。”
  “想来不几日,吴王刘濞也要派来使臣,向皇祖母呈上谢奏。”
  “却不知,叔祖:楚王刘交,还有诸位王叔们,都会是个什么反应?”
  便见刘长闻言,只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注意力仍被刘恭话语中,那句『审食其或许要得到重用了』而吸引。
  嘴上,倒也没忘敷衍答道:“能是什么反应?”
  “还不就是三叩九拜,歌功颂德……”
  刘长隨口一答,却惹得刘恭深以为然的连连点下头。
  原以为,吕太后封吕氏为王——即便是追尊王者,也起码会引发一些非议。
  朝堂內外,除安国侯王陵这个硬骨头,就算没有第二个人敢扎刺,也至少应该是多数人敢怒不敢言、隱忍不发的结果。
  但最终的现实,却是让刘恭大跌眼镜。
  “姑母病了。”
  “王叔可要向皇祖母告个假,去宣平侯府探望一番?”
  本是很平常的一个提议,刘恭话音刚落,却见原本还在咬牙切齿,自顾自生闷气的刘长,竟莫名激动了起来。
  隱隱猜测到刘长的打算,刘恭当即就要开口劝阻。
  只是不等刘恭开口,刘长便以石破天惊的一语,让刘恭彻底愣在了原地。
  “阿恭。”
  “我叔侄二人,把审食其杀了吧!”
  “不用阿恭动手!”
  “只需阿恭带寡人去尚冠里,寡人便亲自动手,將那贼一锤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