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王叔,慎言
  翌日午后,长安北郊。
  渭水自西东流,汹涌波涛依旧。
  渭桥南岸口,太子刘恭身著朝服,手执节旄而立。
  左右,则是主动请缨,一同前来的淮南王刘长,以及刘恭强拉来作『副使』的母舅:宣平侯世子张偃。
  “四兄怎么回事?”
  等了小半个时辰,刘长不耐的牢骚声隨之响起。
  “新丰到长安,满共才百余里路程,若是快马加鞭,至多两个时辰便到!”
  “天亮出发,午时便该到了才是?”
  刘长此言一出,当即惹得刘恭一阵苦笑摇头。
  一旁的侯世子张偃,则小心斟酌著开口道:“诸侯王入朝覲见,其家眷、妻小,又王相、中尉等官员,都是要隨行的。”
  “且代王,又是直面北墙的戍边王,免不得要有护卫隨行。”
  “一行或有数百人,走的慢些,也属寻常。”
  张偃话音落下,刘恭也適时开口补充道:“代王叔的嫡长子刘顺、庶长女刘嫖,都才一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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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王后吕氏、良人竇姬,又皆有孕在身。”
  “——更有王太后薄氏,多半老迈体弱,不堪车马劳顿。”
  “老、弱、妇、孺,愣是都占全了……”
  说著,刘恭含笑侧过头,手虚握成拳,在刘长胸前轻轻一磕。
  “王叔,稍安勿躁嘛~”
  “急不来的。”
  却见刘长闻言,颇有些急躁的跺了跺脚,而后便背负双手,焦躁的左右踱起了步。
  脚下左右来回走,脑袋却始终沿著渭桥望向对岸。
  又等了一会儿,便闻刘长再度发起了牢骚。
  “四兄,也才比寡人年长五岁而已。”
  “如今已成家立业、儿女双全,便且不提。”
  “——做了七年的代王,都不知道已经同匈奴人,打了多少场仗!”
  “等再有子嗣降世,四兄说不定都要给下一个儿子,取名『当户』了!”
  闻言,刘恭不由心下一奇。
  嘴上却是戏謔道:“王叔,是在急什么呢?”
  “急著见到代王叔,然后强留代王叔於在长安,不许代王叔回边墙戍边?”
  “还是让代王叔,把斩杀匈奴当户,给儿子取名『刘当户』的机会让出来,供王叔將来之用?”
  这一问,倒是把刘长给问住了。
  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耸拉著脑袋鬱闷道:“寡人不能亲去北墙,建功立业,还不能听四兄给寡人说说?”
  “四兄早点到长安,早点朝过母后、皇兄,也能早些给寡人,说说在北墙建功立业的事啊……”
  话音落下,刘恭只又是一阵呵笑摇头。
  倒是一旁,被刘恭强拉壮丁的侯世子张偃,再度意有所指的开了口。
  “近几年,代北怕是不大安寧。”
  只一语,便使刘恭尽敛去面上笑容,神情略有凝重的缓缓点下头。
  “是啊~”
  “自父皇即立至今,短短六年,我汉家,已是四度和亲匈奴。”
  “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今年开春。”
  “也不知这回,能不能为今年秋后的代北,换来哪怕数月安寧……”
  说话间,刘长一惊一乍的嗓音再度响起。
  等刘恭、张偃二人回过神,刘长已是大步跑上了渭桥。
  一边跑,还不忘一边招手呼喊:“四兄~”
  “代王兄~”
  被刘长这么一搅和,刘恭、张偃二人只相视一苦笑,遂也走上前去。
  便见桥对岸,一行十数辆车马依次停下,隨行数百护卫也当即驻足。
  车队中间位置的一辆马车上,应声走下一名约莫十四五岁模样,头顶诸侯远游冠,身穿素色王袍,眉眼温润如玉的少年。
  见刘长正大步朝自己跑来,少年刘恆面色顿时一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正要迎上前,目光却是越过刘长,看到另外两道更年幼些的身影,以及那杆足有数丈高,顶部还有三重氂牛尾的天子节……
  “天使亲迎!”
  “速速下车朝见!”
  语带焦急的喊了一声,话音落下,刘恆已是飞速整理好身上衣冠。
  再绕过刘长小跑迎上前,隔著十来步远,便是跪地一叩首。
  “代王臣恆,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惟愿太后千秋万福,陛下长乐未央~”
  “敬问太后、陛下躬安!”
  唱喏声落下,刘恭自也是当即驻足,轻咳两声,压低嗓音道:“朕躬安~”
  “王免礼,平身~”
  隨著刘恆抬起头,刘恆身后,又是七八人哗啦啦跪倒一片。
  “妾,代王太后薄氏,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妾,代王后吕氏,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妾,良人竇氏,参见……”
  …
  “臣,代中尉宋昌……”
  “臣,代內史薄昭……”
  “臣,代將军张武……”
  三男三女先后拜謁,而后又是两名宫人,各自抱著怀中稚童跪下身。
  “代公子刘顺……”
  “代翁主刘嫖……”
  如是一番,刘恆一行凡有名有姓者,皆各自朝刘恭——准確的说是刘恭手中节旄行礼拜謁。
  见过礼,方见代王刘恆站起身,再上前几步来到刘恭面前。
  “参见太子殿下。”
  “见过宣平侯世子。”
  刘恆拱手再一礼,刘恭却只微一頷首,旋即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节旄在手,使命在身,还望王叔,恕侄儿不能全礼。”
  刘恆忙温笑拱手,口称不敢。
  一旁的侯世子张偃,则是拱手深弯下腰:“见过代王。”
  各自打过招呼,便见刘恭微微一笑,越过面前的刘恆,望向仍跪在地上的一行女眷。
  “太后车马顛簸,王后、竇姬皆有孕,便且登车。”
  而后將目光收回,再对面前的刘恆含笑一点头:“王叔也登车吧。”
  “皇祖母,怕是等久了。”
  闻言,刘恆面上温笑顿时一敛,神情当即一肃。
  “谨遵令。”
  於是,一行人又依次回到了车上。
  却苦了刘恭、刘长、张偃三人,只能徒步领著车队一行,朝长安城门走去。
  一边走,刘长一边不住的回头,望向身后,正缓慢行驶跟隨的车队。
  “都怪叔孙通那腐儒!”
  “搞出这许多破规矩,兄弟相见都不得安生!”
  “——王叔,慎言。”
  “慎个屁的言!”
  …
  “寡人未壮!”
  “一俟年壮,必將那腐儒一锤砸死!”
  “——叔孙通,已经很老了。”
  “——怕是受不住王叔怒而锤击。”
  “那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