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崭新的变化
  “坂本,你確定这个叫顾明烛的棋手能贏黑木相一郎?没有在本因坊家研修过的话,普通棋手下出这手秀策的尖会损多少不用我告诉你吧?”內田渡在坂本知司耳边轻声道。
  坂本知司看著棋盘,眉头微皱。
  经歷过先前雪崩和妖刀定式的洗礼,他对顾明烛下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棋步已经有了抗性。
  更何况比起令人难以理解的立下和俗冲,这手秀策的尖显得颇为正常。
  “看下去吧,没人说过秀策的尖是本因坊家的专属吧?连明策老师也没这么表示过。”坂本知司回了一句。
  內田渡见状耸了耸肩,只当是坂本不愿服输的嘴硬。
  在他看来,虽然现在棋盘上只落了不到十枚棋子,但棋局的结果已然註定。
  在黑棋实力压到性强大的情况下,白棋还自我亏损,这已经很难想像黑棋输棋的画面。
  而黑木相一郎看著这手小尖,却陷入了沉思。
  顾明烛是他认可的对手,是和他一样的天才。
  他不相信顾明烛这样的天才会下出自亏的棋招。
  “他可能通过打本因坊家的谱子,自己钻研出了这手小尖的奥妙,所以才敢下这一手。”
  “但我没有深入研究过这手尖的变化,如果在这里和他纠缠,很可能会陷入不利,不能跟他的节奏。”
  黑木相一郎收敛笑容,眸光微冷。
  捻出棋子轻轻落下。
  噠。
  三·5。
  掛角。
  “黑棋脱先了?没管白棋的尖?那这种情况下白棋还亏吗?”
  有人出声询问,但没有人回答。
  因为秀策的尖出现在棋局中的次数太少了,懂得人就更少了,他们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大部分人下这手棋会亏这一个结论罢了。
  至於为什么,除了本因坊明策本人和少数本因坊家的出色弟子,没人知晓。
  不过顾明烛显然在这个大部分之中。
  所以大抵还是亏的。
  眾人虽不言语,但心中不谋而合的生出了一样的结论。
  將目光重新投回棋局。
  自这手出人意料的秀策尖之后,顾明烛没再下什么骇人的棋步。
  面对黑棋的掛角,白棋选择了一个十分简明的定式。
  尖顶定式。
  即白棋尖,黑棋长,白棋跳,黑棋拆三。
  这个定式和高掛的托退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下至蒙学儿童,上至顶尖棋手,都会选择和应用的一个定式。
  在场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对这个定式有一些了解,其中更有甚者觉得自己对这个定式的了解不输职业棋手,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尖顶定式吗?”
  看著盘面上简洁明了的棋型,黑木相一郎舔了舔嘴唇,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再度浮现在他的脸上。
  这时,雪白的棋子落下。
  噠。
  十七·15。
  掛角。
  “又是小飞掛?”
  “第三次了吧?这次会是什么,秀策尖,尖顶,或是其他?”
  面对这个问题,黑木相一郎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十六·15。
  一间高夹!
  这一手夹攻的意味极其鲜明,眾人隱隱嗅到了从棋局上传来的杀气。
  想来是先前的两次进攻,都被白棋以温和的小尖手段化解,引起了黑棋的强烈不满,所以黑棋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这个局部发起战斗。
  见状,围观群眾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抹期待。
  攻杀能力强悍的霞关大將,与曾经的职业天才黑木相一郎正面对攻,那將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结果又会是鹿死谁手?
  然而面对黑棋这一手求战意味浓烈的棋,白棋却没有选择正面回应。
  捻子。
  子落。
  八·17。
  逼。
  “?”
  “???”
  “这孩子真是在让人失望上面,从不让人失望。”
  坂本知司看著这一手回逼,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黑木相一郎也是一愣,不过他顷刻间便明白了顾明烛的意思。
  “转换吗?好,如你所愿。”
  將手伸进棋笥,黑木相一郎捻出子来。
  噠。
  十七·16。
  “尖。”
  此后,双方落子如飞。
  隨著棋子的不断落下,围观的人也渐渐看明白了顾明烛和黑木相一郎在这个局部的思路。
  “原来如此,白棋小飞掛角后,黑棋一间高夹,固然有著极强的求战意味,但这个战斗对双方来说都是没有把握的,於是白棋回逼黑子,將选择权交还到黑棋手中。”
  “黑棋也立刻明白了白棋的想法,与白棋达成了默契,选择小尖控制住白棋掛角的子。”
  “如今黑棋牢牢占住右下的角,实地获利巨大;而白棋藉助几手拆逼,左下的模样迅速膨胀,双方对自己的所得都很满意,是一个均可接受的两分局面。”
  “这两个人……恩怨加身势同水火,却又好似惺惺相惜,极度了解著彼此……真是怪事……”
  有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复杂。
  而这时,顾明烛捻起棋子。
  雪白的棋子自天穹而落,犹如白星坠入漆黑的大海。
  滔天的巨浪顿时翻涌而起。
  啪!
  三·7。
  打入!
  “这一手……终於来了!”
  黑木相一郎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
  自顾明烛下出这个尖顶定式时,他便在等这一刻,等顾明烛打入的这一刻。
  “那就让我看看,看看你对围棋崭新可能的理解!”
  飞速地捻出棋子。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黑木相一郎將棋子拍下。
  噠!
  五·4。
  尖刺!
  顾明烛也当即回以应手。
  五·3。
  粘。
  紧接著,黑子再度落下。
  四·7。
  靠压!
  下到这里,窸窣的议论声渐渐变大。
  “白棋怎么会选择在这时候打入?尖顶定式黑棋的这个拆三看似是实地,但只要白棋打入之后,就会向外势变化啊?”
  “白棋现在要发展左下的潜力,怎么能在这时候定型,让黑棋走成外势?”
  “这里打入之后无论是立下还是顶一个扳回,都是拣了芝麻丟了西瓜的行为……虽然获得了实地,但黑棋有了外势,左下的发展潜力势必大大削减,完全是得不偿失的下法……”
  “白棋究竟在想什么?”
  是的。
  以往所有的关於尖顶定式后续变化的研究,所得出的结论都是,打入一方应从二路渡回取地,而应对一方则从上取势。
  这是无比本格的变化。
  精巧美丽,符合棋理。
  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一变化的正確与合理。
  黑木相一郎也不否定这一下法,但他在这个下法外,看到了新的可能。
  为什么打入的一方只能选择获取微末的实地?
  为什么打入的一方不能选择获取外势?
  获取外势的那个下法,究竟有哪里不可行?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黑木相一郎紧盯著顾明烛捻子的手。
  他希望看见顾明烛下出他想的那步棋,但他隱隱又在恐惧顾明烛下出那步棋,因为他也不知晓自己的那个想法究竟对不对。
  终於。
  棋子落下。
  噠。
  四·8。
  扳!
  一子落下,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咕咚。”
  “不是立下也不是顶,而是扳出?”
  “这是——什么下法?!!”
  眾人难以置信地看著棋盘上那枚如雪一般洁净的棋子,这种下法,简直闻所未闻!
  不,或许曾经有人下过,但一定,一定是经过时间的检验,被诸多棋手判定为不合理,所以再也无人去下!
  围观的群眾將目光投向那个平静的少年,內心深处不约而同地產生了同样一个念头。
  他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实力如此强劲的对手,他怎么敢在这时候下出这样一步无理的棋!
  而黑木相一郎的瞳孔愈发明亮。
  “他,真的下了那一步,那一步我想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