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朱家镇
  赵昊真是服辣。
  叶麟选罗什这货当临时队长,当真一点也没选错。
  这是个狠人。
  半夜三更,將敌人和队友一併闪击。
  兵贵神速、兵不厌诈、兵行险著,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那群搞献祭的人类妖魔,在南部流窜日久,也没有被当地宗族土豪扑灭,这说明甘露山周边三镇之內,必有他们的內应通风报信。”
  “我们今日从三镇路过,夜间他们必然放鬆警惕。”
  “如果等到明天,他们必定龟缩不出,避我等锋芒。”
  “兵法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这次任务能否完美达成,在此一举。”
  出发之前,罗什为一眾队友科普他牛逼的作战思路。
  三人一组,各赴一镇,如有发现,立刻电联。
  战术一点问题没有。
  只是苦了其他没有练过高深轻功的队友。
  一个时辰,奔袭一百五十里,腿都要给人跑断。
  夜间苍凉的晚风,打在脸上,滦江之畔,水声隆隆。
  赵昊轻功卓绝,万里独行化作空山魅影,越过丘陵平原,率先插进甘露山周边三镇之一的朱家镇。
  密报从这里传出。
  能在这里找到线索的概率,自然也最大。
  朱家镇,与其说是一个镇,不如说是一座小城池。
  深沟高垒,水泥浇筑的城墙,高达三十米。
  赵昊浑身气机,裹在山海蜃龙绝的偽装之中,避开瞭望塔上值夜的武者,左脚踩右脚,一式简单的登云梯,身轻如燕,直接跃上城头。
  此时,朱家镇內灯火已灭,万籟俱寂。
  纵使有夜里辗转反侧者,也不敢轻启灯火,生怕在夜中显眼,会招来妖魔。
  陵水之外,並不安全,想活得长久,就必须得小心谨慎。
  赵昊如一只棲息枝头的苍鹰,双脚落在一方墙垛之上,目光如隼,扫视全城。
  磅礴精神力,在他视网膜前形成最精密的镜片,目观十里,不在话下。
  以朱家镇的朱家宗祠为中心,辐射两公里內,有不下二十个气液境的武者,抑制不住体內流动的液態真气,形成一条条细微的真气流,向上方虚空逸散。
  这证明朱家镇的守备力量並不弱。
  二十几个二境及以上的武者,不仅足以抵抗绝大多数妖魔的侵袭,甚至还有余力扑灭最近在甘露山一带游荡的邪祭妖人。
  养寇自重?
  还是作壁上观?
  赵昊目力全开,第二次用目光扫过全城。
  一点极不显眼的亮光,进入他的视野。
  赵昊不再犹豫,身形自城墙飞掠而下,如一只振翅的神鹰,风驰电掣,瞬息而至。
  ……
  此时,歷久弥新的朱家祠堂中,气氛几乎凝滯。
  一名身著黑色锦缎中式上衣的男子,跪在祠堂之中。
  他身后围满了三十余人,全是朱家三代血亲、嫡系子弟。
  此时,一个白髮苍苍的老人,正拄著拐棍,从宗祠的侧面,缓缓而来。
  “阿彦,你又在宗祠里发什么疯?!”
  老人名为朱延寿,是朱家现任族长,也是如今朱家镇的创立者与掌权者。
  在老人问话后,周围人都纷纷噤声,將目光投向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跪下的男人身上。
  朱彦,朱延寿唯一的嫡孙,朱家下一任板上钉钉的族长继承人。
  “阿爷,我已经將永夜教团在三镇附近活动的消息,传递给了镇守府。”
  “或许明日、或许后日,那些送完军资的镇兵,就会折返三镇之地。”
  “请阿爷为家族计,立刻停掉与永夜教团的暗中交易,切断那条与南山庭妖魔互市的商路!”
  朱彦面色严峻,以额触地,俯首向朱延寿深拜。
  仿佛一颗陨石落入湖中,宗祠之內,顿时一片譁然。
  “阿彦!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那些郡內的官老爷,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我们朱家一旦被他们攥住把柄,日后定会被敲骨吸髓,遗祸无穷!”
  朱延寿情绪激动,手中拐棍將地面拄得“篤篤”作响,双眼更是通红,显然已经气急败坏。
  “阿爷!別天真了!”
  “我们朱家乾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一旦为人所知,便是闔族尽灭、万劫不復的下场!”
  “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毁灭证据,收手吧!”
  朱彦將眉心磕出鲜血,声色悽厉。
  周围有三十余人,面色戚戚,似有动摇之意。
  “阿彦!你想得太简单了……”
  “朱家能有今天,全靠你父亲当年,用性命趟出的那条通往南山庭的小路……”
  “如果没了那条商路,朱家人又只能回到地里刨食……一万顷的盐碱地,能养活三十八名二境武者吗?”
  朱彦闻言更加悲戚,他仰头对著朱延寿,声嘶力竭道:
  “可当年父亲带著城防军,趟过那条水下小路,是为了深入敌后,突袭南山庭大军的后方啊!”
  宗祠內,嘈杂声一片。
  ……
  赵昊落在房顶上听了半晌。
  见宗祠內的爷孙两,开始来来回回拉扯是非对错,再没有说出半点带有营养的话。
  不由有些小失望。
  若是能靠听墙角,便能將甘露山那伙妖人的行踪定位,那自然再好不过。
  可眼下,显然是不行了。
  爷孙两陷入了是非观的对峙中,都想用自己自认为正確的三观,强行说服对方。
  辩论一开始,没个小半时辰,是肯定不会有结果的。
  到那时,罗什等人再过来,必然要打草惊蛇。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动手的时候,宗祠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狠辣的声音。
  “现在爭执对错还有什么用?!”
  “明天如何应付镇兵,才最著紧!”
  “时间仓促,销毁证据,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跡。”
  “我的建议是,等明天那些过来查案的镇兵到了,咱们先设宴將他们药翻,然后再將他们杀了,尸体交给永夜教团……”
  “之后,等镇守府的雷霆怒火降下,將那帮永夜教团的疯子全部杀了,咱们也就安全了!”
  “朱程!你疯了!你敢杀镇兵?!”朱彦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壮汉,將他双手反押,嘴里塞进布团。
  那被唤作朱程的中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的目光平视朱延寿道:“阿叔,你老糊涂了吗?眼下如此危急的时刻,你还不愿意处置彦哥儿?”
  “你如果当不了这个族长,可以退位让贤,让我来当!”
  “……”
  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亲侄儿,朱延寿有百般训斥在口,可一想到自己叛逆的孙子,却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嘆。
  早知今日,当初便不送他去郡城念武高了。
  “我老了,且让你先掌舵几日,度过这次危机吧!”
  说罢,老人转身將目光望向了身后列祖列宗的牌位。
  “那阿叔,你瞧好了!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究竟该怎么当!”
  朱程挺直腰杆,回身看向宗祠內其他族人。
  “阿华,你不是在镇守府有朋友吗?问一问,这次前来调查的镇兵,哪个最难对付?!”
  蹲在屋顶上的赵昊,听到这句话,骨子里某种基因瞬间躁动,使他不由自主,將话脱口而出。
  “是我!”
  下一刻,整个宗祠的气氛,骤然一凝。
  旋即,只听“哗啦”一声。
  黑色的房顶骤然被刀锋斩破,令一道雪白刀光,自上而下,轰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