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661.狮王泪
  第662章 661.狮王泪
  库瑞恩野餐的园里,一名內卫悄声匯报了抓捕的状况。
  一个细节引起了狮王的注意。
  “哦,你是说,在你们行动时,有蒂亚戈的核心成员竟然在兑换资產,打包行李,准备逃跑?”
  內卫用力点头:“怀疑泄密,因此我们单独將他押了起来,可无论怎么审问,他都一言不发。”
  库瑞恩摸了摸鬍子,轻哼道,眼神锐利:“有趣,带过来。”
  不多时园里多了一个显然遭受过內卫大记忆恢復术的中年人,口鼻上的血跡未乾,整个人狼狐而邀过。
  他被內卫押著两侧肩膀,动弹不得,只能在得到许可后,艰难地抬起头。
  与狮王对视剎那,鲁高浑身颤抖。
  库瑞恩不总是和煦,那是独属於近臣的温柔。
  此时此刻,他如狮子般威严,双眸寒意森森。
  “鲁高,这是你的名字?”
  “是是。”
  上位者的威压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不同於蒂亚戈,只用一个眼神,鲁高的心理防线就颤抖著破碎了。
  “內卫里,谁向你透露了消息。”
  “不——没人。”
  “內卫行动前你已经准备了逃跑事项,魔力水晶和黄金取出了不少。”库瑞恩冷哼,“我的儿子挺有能耐,连威克你掌管的內卫都漏风了。”
  威克冷冷著鲁高,准备亲自上手段。
  江禾逸跟薯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库瑞恩语气平稳,听不出情感起伏,可坐在旁边,就是觉得遍体生寒。
  “不,和任何人都没有关係,是我我突然想明白了陛下,是故意的。”
  .....
  “......”
  库瑞恩挥了挥手,让內卫鬆手。
  肩膀被解放,鲁高一下子瘫倒在地。
  “说服我,否则威克会动用些老手艺,內卫的传统技法里有很多精妙绝伦的酷刑。”
  鲁高不敢迟疑,一五一十把两天前暗室圆桌里分析的过程说了出来。
  他两天时间翻来覆去思考,最终惊恐意识到蒂亚戈大概率无药可救,於是赶紧自保。
  贝特朗忍不住露出了欣赏之意。
  一个落魄的贵族,近乎从草根平民重新起步,居然分析得头头是道。
  “蒂亚戈要是听你的,没准—”
  库瑞恩讥笑著,眯著眼睛再度打量起鲁高。
  威克读懂了意思,让內卫把他带了下去。
  “是个有能力的人,你们以后可以用。”
  一句话,决定了鲁高的命运。
  狮王一向如此,只要他认可,那么出身从不是问题。
  贝特朗见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我就不必了。”
  “嗯?”
  “父亲,我更想自由自在地,杀人。”
  贝特朗简短的一句话,让现场针落可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父亲,我很清楚。”贝特朗说,“您该清楚,我从没有聚拢过任何势力,只是他们以为,我在为他们摇旗吶喊。”
  “他们是自愿靠拢在我身旁的,我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许诺。”
  “我喜欢杀异族,是因为喜欢。”
  “他们喊著杀异族,是因为能获利。”
  库瑞恩忍不住扶额。
  从任何角度看,贝特朗这番发言都是情真意切的。
  在蒂亚戈刚刚血腥暗杀血亲的阴影下,贝特朗主动退出竞爭,无疑是在为帝国和库瑞恩考虑。
  只是.
  他的动机实在太嚇人了。
  “父亲,不瞒你说,我实在想不到自己成为安纳之主是什么样。”
  “一旦成为了皇帝,就要像你一样时而缝缝补补,时而端水。”
  “动用皇帝私权杀几个异族只会被贵族们抓著话柄口诛笔伐,那也太无趣了。”
  “不如让斯隆来干,这样我追杀犯罪的劣等种到安纳境內,不过审判施以极刑,他也能帮我打个掩护。”
  “停!”
  库瑞恩头晕。
  他既对贝特朗的谦让感到震惊,又为他的逆天头皮发麻。
  狼后去世之后没两年,贝特朗就成了个优雅的异族屠夫。
  时不时就带著三两个亲卫去帝国边疆代替领主,割违法乱纪异族的头皮。
  他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因为,贝特朗一直都是师出有名的。
  可绕过领主的自治管辖权,跑到他们家里,杀掉领主公然包庇的罪犯,这种逆天操作实在太有话题度,以至於日常贵族们討论起他离不开的词就是“极端”。
  他这优美的精神状態持续了十几年,依旧克制而稳定。
  狠后的教育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江禾逸思来想去,等循环结束,想办法把狼后的灵体找出来,给贝特朗检查下脑子比较好.—·
  克夏情不自禁嘀咕:“库瑞恩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奇葩——”
  库瑞恩听到了这份评价,除了以手掩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蒂亚戈亲王到了。”
  內卫的通报让眾人给贝特朗搅得一团乱麻的脑子,清醒了起来。
  踏入园剎那,蒂亚戈惶恐的脸上,肌肉不住地颤抖。
  他嘴唇翁动著,咆哮,破音著了出来。
  “父亲,我知道错了!”
  说著,他无视在场无数双眼睛的凝视,噗通跪地,膝行挪动至库瑞恩身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是他们怂我,反反覆覆怂我,我鬼迷心窍,突然就—”
  “我真的没打算杀斯隆啊,我.”蒂亚戈哭得声泪俱下,抓挠著库瑞恩的裤腿,把头贴了上去,“原本的计划是杀吉萨,这样.—这样—这样——”
  来的路上蒂亚戈分明想清了说辞,可哭得太用力,脑子意识缺氧,竟是卡了壳。
  太拙劣了。
  库瑞恩怒极反笑,望著蒂亚戈的眼神里不自觉多了几分柔和与无奈。
  “还要狡辩吗,你的那些核心,都开口了。”库瑞恩嘆气,“是什么让你觉得,內卫们撬不开一群人的口?”
  蒂亚戈声音嘶哑:“父亲!”
  库瑞恩伸出魁梧有力的大手,用力把蒂亚戈缠在大腿上的手甩开。
  “坦白吧,说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还想敷衍—看看克夏,看看坠星海的特使们吧,你险些导致了海陆大战。”
  蒂亚戈颓唐地向著库瑞恩伸出手,却被他用力一抽裤腿,避了过去。
  知道没法狡辩,蒂亚戈浑身颤抖。
  威克適时地送上了一杯果酒为他压惊。
  沉默了一会,他终於吐露了全盘计划。
  一切都源於彩虹雨的出现。
  “我们有什么关係?”狱卒哥傻了,“你这脑瘫玩意不会说话吗?”
  还就那个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可偏偏蒂亚戈没法还嘴。
  他著拳头,紧咬著牙,他渴望看到库瑞恩训斥对方,可抬起头只看到一潭死水般的脸。
  他颤抖著继续解释起来。
  彩虹雨进入王都引起轩然大波,不久就成为了库瑞恩的座上宾。
  起初蒂亚戈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他听到,斯隆私下里时常与狱卒大师接触,且狱卒大师竟也是这神秘团体的一份子,再也无法淡定了。
  自从贝特朗母亲的背叛事件后,库瑞恩审视外人一向严苛谨慎。
  除了少许一手拔擢的心腹,很少有人像彩虹雨这样,迅速地成为了安纳的焦点,备受库瑞恩欣赏。
  一反常態之下,蒂亚戈忽然悟到了“真相”。
  彩虹雨,正是库瑞恩让威克在外培养的精锐!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彩虹雨受到的飞速赏识,以及满额待遇。
  引入强力的外来势力,以中立的形式存在於大眾心中,再在合適的时候,让他们倒向心目中的帝国继承人,顺理成章地补强,还不会让其他人认为偏心。
  思来想去,蒂亚戈愈发觉得这段推测是合乎情理的。
  听到这,库瑞恩呼吸粗重,他不停地用酒水压下泛上心头的烦躁。
  看戏的眾人面面相。
  这么一听,好像还真和他们有点关係,尤其是狱卒哥。
  斯隆频繁约稿,进而顺理成章地“被误会”。
  “干什么,他这里说得通,难道在港口暗杀也说得通吗?”狱卒哥大怒,“海妖的宣战声明在手里,大战一步之遥,你告诉我正常人能干这事?”
  库瑞恩压著火气问:“为什么要选择在海妖和斯隆交接时袭击,这难道也是你的深谋远虑吗?”
  蒂亚戈低下头,声音发颤:“我觉得,即便会被怀疑海妖袭击,国內的老贵族们,肯定不会让后起之秀上来分一杯羹,他们会会竭力迴避战爭爆发。”
  “你觉得!”
  库瑞恩声音猛地拔高,狮吼如雷霆炸响。
  蒂亚戈头快贴到地上了,瑟瑟发抖。
  这回江禾逸听明白了。
  蒂亚戈的计划充满了主观臆想。
  把斯隆杀了,让老贵族成为护城河,纷纷发表“不能打仗啊,打仗还怎么赚钱”的言论,在国內形成对冲。
  蒂亚戈也把自己的老父亲算计在內。
  为了国內的和谐与稳定,即便斯隆死了,父亲也会努力平缓局势,避免安纳与海妖的直接衝突。
  “所以,你灵机一动,栽赃贝特朗?”
  蒂亚戈已经不敢抬头。
  他也觉得这么做十分玩火,但又对火中取栗的收益垂涎欲滴。
  於是又给这个计划打了个补丁一一暗杀斯隆的同时也暗杀吉萨。
  这个行动就是个饵,让在场的人意识到有人慾盖弥彰,回来后顺势质疑海妖暗杀的可能性,最大可能阻止国內喊打喊杀的贵族们真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斯隆明白了。
  “然后你再用自己的暗卫煽风点火,让怀疑的目光转向贝特朗。”
  蒂亚戈低声回答:“但是——没到那一步,就失败了。”
  库瑞恩站起身,走了没两步,跟跪著险些跌倒。
  身旁的贝特朗和斯隆抢先一步扶住了他,急切地喊著父亲。
  蒂亚戈也想起身,却被克夏一尾巴抽倒在地。
  就因为这个蠢猪自以为是的“惊世智慧”,安纳和坠星海剑拔弩张,险些血流成河。
  墨鱼无语:“就像是牌佬打牌,带了一堆对策卡,满脑子脑补对面先手出这个,后手出那个,怪叫著,“嘿嘿,如我所料,我什么对策卡都有』,就全给反制了,顺理成章获得胜利。”
  在蒂亚戈的脑子里,就没想过,这种一环扣一环,十分复杂的计谋,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会漏洞百出。
  这个神人完全不觉得计划有问题,直到现在也只是认为,自己运气不好,没能在第一个环节杀死斯隆。
  只要杀死斯隆,之后的剧情必然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无法自拔了,幻想著所有人都会如木偶般配合他演出。
  斯隆的亲卫必然是没勇气捨命救人的。
  坠星海是不会宣战的,因为他们血脉稀缺。
  安纳是不会追究的,因为贵族们齐心协力。
  库瑞恩的內卫是吃素的,暗卫大规模行动传播谣言也找不到蛛丝马跡。
  只要他把剧本写好,a出去就能贏啦!
  江禾逸抱头:“操你妈的神经病!”
  他连世界意识都坑了一把的人,居然被蒂亚戈的惊世智慧迷得找不著线索。
  一生的耻辱!
  游戏里,为了填补缺失的安纳信息,主宰派出了最优秀的文学大家,进行侧写推演,形成了虚实边界所见的,安纳无法有效获得信息的海陆大战后期故事。
  不知道他们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希望主宰也被晃晕了,这样他们才能释怀。
  “父亲,父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呀!”
  读懂了库瑞恩眼里的失望,蒂亚戈汗毛倒竖,声嘶力竭地求饶。
  “我不想见到你——永远不想。”
  “父亲啊——”
  “先软禁起来。”
  蒂亚戈眼里顿时有了光,他泪眼朦朧地昂首,口水粘连的苍白嘴唇艰难地开闭。
  “父亲—您,是说。”
  “我会把你的丑陋事跡通告全安纳,你再也不是亲王。”
  “是是是,我———·我错了,我不配!”
  蒂亚戈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断地擦拭著,內心已是狂喜。
  只要还活著,就有希望!
  父亲果然是惦记著血脉亲情的!
  內卫带走蒂亚戈后,库瑞恩沉默了许久,忽然缓缓开口。
  “他不会再出现了。”
  贝特朗和斯隆瞬间瞪大了眼睛。
  “陛下!”两人同一时间郑重地呼唤著。
  “无论是陛下,还是父亲——-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听。”库瑞恩昂首,仰望天穹,“是他说的——.”
  “不希望有任何人,利用亲情逃脱责罚。”
  “既然不是家人,那就是臣属了—威克,你来告诉我,暗杀皇子,安纳律法里,该治什么罪?”
  威克惶恐跪地。
  “你也要求情?”
  “陛下—他”
  “他不是我的孩子呀,弒杀兄弟,栽赃陷害,为了权利无所不用其极。”库瑞恩笑了起来,“请处极刑的话也是他自己说的,那就成全他吧。”
  库瑞恩抿了抿嘴,朝江禾逸薯条克夏的三人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克夏,镜心能停下来了吗?”
  库瑞恩一声长嘆,像是衰老了十几岁,瘫在了软椅上,说话已像语。
  “我连儿子都杀,吉萨,我还杀不得吗?”
  说著说著,他的眼角,泪水不住地滴落。
  让鲁高汗毛倒竖的狮王,此时此刻,无助得像是个孩子。
  “成为王就不能再流泪,让人看穿你的虚弱,只会带来无穷的烦恼。”
  父亲的教诲言犹在耳,可他..忍不住啊。
  克夏浑身颤抖,咽了口唾沫。
  “我立刻告知镜心女王安纳和坠星海,的確存在著误会。”
  “陛下,要再见他最后一次吗?”
  威克是虚弱的老友最坚挺的支柱。
  有些事,只能他来做。
  贝特朗忽然开口:“父亲,我认为应该重新定义蒂亚戈的身份,他可能不是人了,所以,我可以代劳。”
  手上沾染了兄弟的血,皇位必然与他无关,他心意已决。
  库瑞恩当然明白贝特朗的心思,挥了挥手。
  “威克,今晚,送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