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是我们啊
  赫连乌沁本来伸出去拿酒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笑得眼中森然:
  “看来可汗已经决定了,叫我过来,不过是通知我一声。”
  呼隆说得直白,没留什么面子:
  “难道你父亲那边没有传信来劝你休战?再这样打下去,铁勒汗也吃不消。你们之前被大齐人从长安打回去的时候,兵力损耗得更严重,再打下去,你们开春放牧的人手都不够了。”
  赫连乌沁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脸上仍旧逼出笑容:
  “我父亲派人来送过信了,既然走到这一步,那也只能向大齐低头了。只是可惜啊——
  我还以为浑邪有什么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
  呼隆不接赫连乌沁的激將法,只道:
  “你还是儘快同你父亲商量,能拿出多少诚意和谈。”
  赫连乌沁铁青著脸色出了帐篷。
  一眾侍从紧跟著回去。
  铁巴达熟练地给赫连乌沁奉上热茶。
  此时又一名胡人士兵进来稟报:
  “將军!大齐那边刚派人送信来,信已经送进浑邪可汗的营帐了。浑邪那边派人来说,大齐有意和谈。”
  赫连乌沁怒拍桌案:
  “果然,之前的消息没错……呼隆早就和那些汉人勾结!”
  若非如此,大齐的和谈信怎么会送的这么巧?
  呼隆定然是从大齐那边得了信,在他面前演了一场戏。
  赫连乌沁庆幸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暗中安排了人探听消息,否则可能真的就被蒙在鼓里了。
  铁巴达声音里含著恐慌:
  “將军,我们该怎么办?万一……万一和谈那日真的是个陷阱,浑邪人要拿我们铁勒汗的人头去討好大齐……”
  赫连乌沁眼中渗出一片冷意:
  “他们想得美!他以为,只有他会谋算吗?”
  赫连乌沁转而问:
  “呼隆找回来的那个儿子呢?”
  铁巴达:“还关在营帐中,把守得很严,除了呼隆和帐內伺候的人之外,没有人可以靠近。”
  赫连乌沁拿出袖中的小弓弩在手上把玩,声音里带著几分狠劲:
  “呼隆想拿我们铁勒汗的人头,那我就先把他那宝贝儿子的脑袋揪下来!”
  ……
  大齐和胡人两边通了信,都表达了和谈的意愿。
  於是和谈的日期和地点很快定下了。
  和谈的位置就在两方军营的中间点。
  呼隆和薛玉成双方各自率军到附近,派负责谈判的將领去接头和谈,遇到问题的话,隨时会有人回来请示。
  和谈当日,呼隆带著人一早就准备好要出发。
  赫连乌沁倒是也准备好了,但却躺在马车內。
  呼隆问怎么回事。
  有人答:“我们將军因为和谈的事情太过忧心,身体不適。”
  最近这段时日,赫连乌沁白天总在帐內睡觉。
  呼隆是真对赫连乌沁看不入眼,打仗的时候没见什么出息,却非要端出一副自己很能耐的样子。
  呼隆冷哼了一声,没再管。
  他率著大军出发,一行人的影子越行越远。
  铁巴达低著头坐在军帐边,看见人走远了,回身小声道:
  “將军,他们走了。”
  厚重的毛毯下面,赫连乌沁睁开乌青的双眼:
  “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动手。”
  日头越升越高。
  士兵们投在地上的影子又短了一截。
  赫连乌沁从帐內走出。
  几个巡逻的浑邪士兵走过,惊讶地看见赫连乌沁居然还在,他们明明记得今早赫连乌沁应该同可汗一起去和谈了。
  “赫连——”他们才开口。
  咻——咻——
  两只袖箭刺中他们的喉咙,血迸出。
  四周有剎那的死寂。
  赫连乌沁大吼一声:
  “杀!”
  铁勒汗的士兵早有准备,全副武装地从营地各处衝出来,直接砍杀还没有防备的浑邪士兵。
  赫连乌沁带著人杀向孔武所在的营帐。
  他今日没有去和谈,早上离开的马车里,躺著的只是他的手下,因为他篤定自己一旦去了和谈就会没命。
  赫连乌沁决定趁此机会逃走。
  可他怨恨呼隆的背叛,离开之前想要出一口恶气。
  呼隆既然在乎他那个刚找回的儿子,那他就走之前就杀了那个叫巴格塔的。
  “你们不准进来,可汗有命令,谁都不能进!”一批守在帐外的浑邪士兵拔出了刀。
  他们看出了铁勒汗人的意图。
  赫连乌沁嘴角掀起一抹讥讽:“能不能进去,你们可汗说的已经不算了。”
  赫连乌沁一挥手,四周的士兵就廝杀起来。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
  炽烈的阳光晒得人头皮发麻。
  地上冒出的小草在鲜血的滋润下长得更青更高。
  由於呼隆带走了不少兵力,此时军营中浑邪人的数量略逊於铁勒汗人。
  赫连乌沁满意地看著眼前的局面。
  他没有打贏大齐,但是他至少给了浑邪人一记鞭子。
  守在孔武帐外的士兵寡不敌眾,一个个倒下。
  铁勒汗的士兵正要衝进帐內,一道庞大的影子从门帘后撞了出来,直接撞飞了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
  “啊、啊啊、啊!”孔武从里面跑出来。
  先前有人在里面看著他,但是刚才情况混乱,里面看守的人出来了。
  孔武也焦急地冲了出来。
  但他之前被下了药,头重脚轻,力气只有之前的一半。
  赫连乌沁得意地用弓箭对准了孔武,就在他要发箭的时候,混乱的军营中冒起了浓烟。
  赫连乌沁闻到浓烟,笑容僵硬在脸上:
  “谁放的火!蠢货!我不是说了不准备放火吗!”
  赫连乌沁吼得厉害,他之前安排好了人將粮草都一起运走。
  一旦放火,火势没控制住的话,很可能把他们要带走的粮草也一起烧了。
  粮草要是没了,那他们回去的路上走不远。
  赫连乌沁还没问出是谁放的火,一阵迷烟散开。
  那迷烟不知掺了什么药,没有熏得人头晕,却熏得人眼睛如有针刺,痛得睁不开。
  赫连乌沁也下意识闭了双目。
  几道飞鏢从迷烟外破空而来,其中一道扎进了赫连乌沁的腰间。
  “啊——!”赫连乌沁惨叫一声。
  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你个龟孙子敢把主意打到孔武身上来,老子要你好看!”
  孔武也被迷烟燻得闭上了眼,看不见前方有谁,只能胡乱挥著沉重的手臂。
  他听见了这道声音,辨认出这是爷爷。
  “啊啊啊、啊!”孔武强行睁开了眼,一双眼睛已经被熏得快要流血。
  他想告诉爷爷,自己在这里。
  他一睁眼,就看一片红色中,数名胡人士兵朝他衝过来。
  其中一个士兵从怀里掏出药粉对著他撒。
  孔武避闪不及,那药粉溅了一些在他眼睛上,眼中立刻一片清凉,烧灼般的疼痛感立刻被压了下去。
  个头最小的那个士兵跑过来道:
  “孔武哥,是我们啊!”
  孔武一愣,反抗的动作瞬时停住了。
  兵荒马乱,烟尘四起。
  有个熊一般壮实的人,笨拙地抹著湿润的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