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今夕何夕
  没见过这场面的人都看呆了。
  裴凌云倒是已经习惯了薛玉成这作风。
  自从他回了京城,每回见面,他都是一脸严肃地行礼,行礼完之后就跟裴凌云勾肩搭背的。
  裴凌云哪能白挨一拳?他也往薛玉成胸口捶了一拳:
  “废话少说,你来得最晚,等会先自罚三杯!”
  薛玉成豪气道:“別说三杯,三罈子都没问题!”
  裴凌云看向虞大夫。
  虞大夫会意:“薛將军的伤势的確好了。”
  “好好好,那今晚我们一起喝倒薛將军!”秦老头哈哈笑。
  薛澈也来和大家一一打招呼,不过他很对裴凌云和伍瑛娘还是很亲切地喊“伯父瑛姨”。
  他和裴姝不熟,之前碰见裴姝的时候,本来规规矩矩地叫“长公主”。
  但是裴姝让他和知知喊她“姨母”。
  “阿澈来了,知知和棣儿刚才还念叨你什么时候到呢。”裴姝对薛澈的態度很亲切。
  人齐了。
  院子里摆了一张大圆桌,摆著各色菜餚还有好酒。
  除了虞大夫和二娘酿的药酒之外,还有裴姝让人买回的几大坛好酒。
  他们往年都是先吃饭菜喝酒,最后才吃月饼赏月。
  但是因为今年知知他们都亲手下厨做月饼,大家决定改了往年顺序,把月饼当成第一道必吃大菜。
  一大盘被摆成形的月饼被端上来。
  摆得是很好看,不过单个地拿在手上近看时,就会发现这月饼不太圆,而且有的扁有的鼓。
  苏知知和薛澈坐在一起。
  薛澈正要拿起一个月饼。
  苏知知凑过来,一脸神秘:
  “阿澈,你拿看起鼓一点的那种月饼。”
  薛澈警惕地看著知知:“你想干嘛?”
  “这个很好吃的。”
  苏知知拿起两个圆鼓鼓的月饼,一个放自己盘子里,一个给薛澈。
  薛澈看那月饼都看愣了一下。
  真的是很圆很鼓。
  圆鼓到那不像一个饼,而像一个球。
  这叫什么月饼?这乾脆叫月球好了。
  一个像月亮的球!
  薛澈心道不妙,转身就要溜。
  苏知知似乎早预料到薛澈会跑,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服:
  “別想跑!”
  薛澈向旁边的慕容棣投去求救的目光:“哥!”
  慕容棣一本正经道:“阿澈,这可是公主的赏赐。”
  薛澈:“哥,那你也尝——”
  “哦,我该去帮师父倒杯酒了。”慕容棣脚底抹油,溜到桌子另一头去了。
  苏知知已经咬了一口,美滋滋地吃得正香:“我觉得很好吃呀。”
  薛澈只好也张嘴咬了一口。
  这一咬,他的动作又顿住了。
  他居然,也觉得很好吃。
  饼皮在口中散开,里面的咸肉味散开。
  和以前吃过的那些甜腻口味完全不一样,咸香的口感让他眼睛一亮。
  桌上其他人也有吃到咸肉月饼的。
  老徐揉揉眼睛:“我好像拿错了,拿到了个包子。”
  大家笑出了声。
  听说是知知想出来的新口味,他又说:
  “哎,我就喜欢这种,別致不俗!以后我们年年都做咸肉月饼!”
  吃了咸口的月饼,自然要喝口清冽的酒润润喉。
  十几个碗里都倒上了酒。
  月亮从黑色的夜空上升起,出现在每一个人的碗里。
  薛澈看著碗里的一轮明月,发现长安的月亮和黑匪山的月亮一样圆。
  他想跟苏知知说,可苏知知先开口:
  “阿澈快看,薛伯伯要抱著罈子喝了!”
  薛玉成已经和裴凌云开始拼酒了。
  裴凌云的酒量小,以前从来没贏过薛玉成。
  不过这回裴凌云笑得很淡定:“子轩,你今晚可走不出裴府的门了。”
  虽然他只能喝一壶,不过他身后还有黑匪山的村民们,绝对能把薛玉成喝趴下。
  人至中年,却还是偶尔会有少年心性。
  “来啊!”薛玉成抱起了罈子。
  一桌子的人都开始起鬨了。
  薛澈没拦著他爹,因为知道他爹极少有这样可以尽兴放纵一番的机会。
  待到月上中天时,院子里已经是杯盘狼藉。
  地上都是空了的酒罈子。
  虞大夫和二娘带来的酒喝光了,裴姝准备的好酒也都喝光了。
  喝酒的人也醉得趴在了桌上。
  苏知知、薛澈、慕容棣、孔武、裴姝几人没怎么喝,只剩他们还清醒。
  苏知知嘆气:“我们可没喝几口呢,酒就没了。”
  慕容棣:“宫里和越王府还有,知知想喝,派人去取来便是。”
  薛澈说:“薛府应当也有,我可以问问我们府的李叔。”
  孔武“啊啊”地要去搬酒。
  喵~
  初九从树梢上跳下来,先跳到桌上,再跳进裴姝的怀里。
  月色皎洁,照得它身上的纹都温柔了几分。
  而抱著初九的裴姝,更是宛若月中仙。
  她仰头望著月亮,忽然轻声开口:
  “我知道哪里有一坛好酒。”
  一刻后。
  几人站在了隔壁薛府的院子里。
  一处空了很久的院子。
  “姨母,这是阿澈大伯以前的院子,好久没人住,这里会有酒么?”苏知知问。
  方才裴姝说,好酒在薛府,要亲自去找。
  可是进了薛府之后没有去酒窖,而是来薛玉琢曾经的院子。
  薛澈和慕容棣也都很疑惑。
  孔武不疑惑,隨时准备好抱酒罈子。
  裴姝抱著初九,踩著一地月光走到一棵梅树下:
  “这里。”
  当年有个说会帮她保管酒的少年悄悄告诉她,那坛酒就埋在这棵梅树下。
  他说,等他再大一些,不怕他爹的时候,他就把酒还给她。
  如今,还是要她自己来取了。
  薛澈、苏知知、慕容棣还有孔武一起往梅树下面挖。
  挖了约有半尺深的时候,真的挖到了东西。
  一个大箱子。
  孔武把箱子搬到平地上。
  几人好奇地把脑袋凑上去。
  裴姝放下初九,伸手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有个大酒罈,酒罈外面还包了好几层布。
  好像一个不太会藏酒的人小心翼翼地把酒罈子包了一层又一层。
  启封时,坛口泥封簌簌而落。
  苏知知几人闻到浓郁的酒香,清冽中透著绵长甘醇。
  上好的陈酿。
  慕容棣:“以前年纪小,没喝过母亲酿的槐酒,今日终於有机会喝上了。”
  苏知知说:“这么香的酒,要再配一个咸肉月饼最好了。”
  薛澈想让人去隔壁裴府取没吃完的月饼。
  苏知知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翻过去拿还更快些。”
  苏知知动作快,已经翻上了墙,跃进裴府的枝影中了。
  薛澈取来酒碗,摆在旁边的石桌上。
  他们就在这里继续饮酒赏月。
  等碗里倒好酒的时候,薛澈见知知还没来。
  慕容棣道:“阿澈,要不你跟去看看?”
  薛澈也是这么想的,人已经往墙边走了。
  可他刚要跃上墙,就见墙头冒出了苏知知的脑袋。
  苏知知手里拿著个食盒,往下递:“阿澈,你先把食盒接过去,然后我再翻过去,”
  “好。”薛澈自然色伸手去接。
  苏知知趴在墙头,薛澈在墙下仰头。
  凉风吹动树影。
  少年的脸上光影明灭,笑意灼灼。
  坐在石桌边的裴姝將这一幕收入眼中,缓缓笑了。
  十四岁,正是好年纪。
  她的眼睫被月光打湿,笑得清清浅浅。
  一碗酒入喉,有槐的清香,也有陈酿的醇厚。
  实在好喝。
  她忍不住多喝了两碗。
  饮至微醺,恍见树影婆娑处,有一个多年未见的身影踏月而来,笑问:
  “裴娇娇,我不知今夕何夕,你可还记得?”
  声音清朗,一如当年。
  裴姝喝酒喝得面颊微红,也笑著回:
  “我亦不知。”
  人世之路漫漫,我走了很久,亦忘了今夕何夕,只记得——
  这槐酒酿了二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