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火过重
  对柳月棠而言,萧衡並非夫君,而是东家。
  在他手下做工的人不计其数,她並不在意是否多了一个苏御女。
  她並非是一个冷血之人。
  她避宠那段期间,人人都落井下石,唯有苏御女一人还念著自己,將她为数不多的炭火衣裳都分给了自己。
  锦上添容易,雪中送炭却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想要帮苏御女。
  就好像是在帮曾经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
  勤政殿。
  司太医按例替萧衡诊平安脉。
  而这一次的脉象也不知是萧衡急著前往锦绣阁还是什么,只觉得似是比平常久一些。
  “如何司鹤羽?”
  司太医沉吟道:“敢问皇上,近日是否觉得有些口乾舌燥?”
  “偶尔是有些。”
  “可是朕病了?”萧衡沉声问著。
  司太医回答:“皇上龙体安好,只是……”
  他看了一眼上座之人,声音渐次低下去,“只是皇上阴虚火旺,容易导致口舌乾燥,失眠多梦,臣这就替皇上开副汤药,让皇上清清心火。”
  太医一出,萧衡这便明白了。
  他近日屡屡留宿锦绣阁,从不节制,甚至觉得心中炙火很甚。
  他本以为,是女子勾得他燥热难耐。
  若不曾想,是自己心火过重。
  若换做寻常男子,这自是好事,代表男子强健,精力旺盛。
  他是天子,自不能日日贪恋於女子床笫上。
  更要珍重自身,以社稷为重,使景元开创出太平盛世。
  於是,萧衡为了掩饰尷尬,轻咳嗽了一声:“那便下去开方子吧。”
  司太医刚走,敬事房的人便来了。
  “皇上,您今夜翻牌子不?”
  萧衡摆了摆手:“这几日都不必翻牌子了。”
  “去將朕从前未画完的那幅山水画拿过来。”
  周德福笑呵呵的:“是,奴才这就去。”
  “奴才就等著皇上画完了那幅画,大开眼界呢。”
  待画呈上后,萧衡提笔沾一沾浓黑的墨汁,思忖片刻后开始在画卷上勾勒著。
  作画最能静心,最適清心寡欲之人,萧衡是这般想的。
  许久,他端起一旁的茶盏,凝视著茶盏中的幽幽热气,蹙眉放下,敲了敲茶盖:“去换成菊茶。”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一连好几日。
  萧衡都歇在紫宸殿,时不时的白日宣妃嬪去下下棋,或者听听戏,却不曾宣任何妃嬪。
  柳月棠便觉得有些奇怪。
  上次玉妃將萧衡唤走时,他能看出萧衡对自己还兴趣满满。
  按理说,不应该啊……
  若她的偽装被萧衡看穿,又或者是听信了其他妃嬪的谗言,那么她便不可能还这般完好无损的坐在此处。
  莫非?是那狗皇帝怕被人论为昏君?
  柳月棠扑哧一笑,嫣然生姿。
  “小主,您还笑!”流箏愁眉不展的望著柳月棠。
  柳月棠以勺子搅拌著碗中的银耳粥,“急什么,事缓则圆,应缓则安。”
  “鱼儿连续几天都吃一种食物也会腻的,得换换口味不是吗?”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
  正是百盛放,草长鶯飞之时。
  萧衡靠在龙輦上,半垂著眼瞼。
  “皇上,杏开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萧衡以手按著太阳穴,似是提不起兴趣。
  周德福又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明嬪娘娘的颐华宫,您也许久未见明嬪娘娘了。”
  萧衡想起明嬪那喋喋不休的模样便觉得聒噪心烦,闭了闭眼。
  周德福黯然伤神,正一筹莫展之际却瞧到天边一抹亮色。
  他当下一喜:“皇上您瞧,是哪位娘娘放的纸鳶,好生別致。”
  萧衡这才懒懒抬起眼皮。
  只见空中似是有一只活灵活现的仙鸟,粉色的身子,七彩的尾巴,巧妙的是,那尾巴上竟有两根仙气飘飘的珠光彩带,彩带在阳光下似幻紫幻金的彩霞,仿佛是要飞升至天庭。
  萧衡总算来了些许兴趣。
  “是挺別致的,走,过去瞧瞧。”
  他看著那纸鳶,脑海中突然想到了那只如月亮般的荷灯。
  宫中没有几人能有她那般巧妙新奇的心思。
  莫不是,这纸鳶又是她之作?
  萧衡扯了扯唇,自己不过是半月未召见她而已,这就按耐不住又出手了?
  然而,待萧衡走到纸鳶之下时。
  一抹倩影映入眼帘,她仰首望著天上的纸鳶,身段宛如初春新柳,隨著纸鳶摇曳生姿。
  见不是柳月棠,萧衡眸光暗了一瞬。
  不待他前去,女子便放著纸鳶轻盈得撞了上来。
  萧衡下意识的伸手扶著她的肩膀。
  苏御女抬起双眸,瞬间一怔,难以置信的看著眼前之人:“皇上?”
  萧衡凝视著她温婉的玉容,只觉得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你是?”
  苏御女连忙福身施礼:“嬪妾是钟粹宫的苏御女,苏南卿。”
  她敛下失落的双眸。
  皇上果然不记得自己。
  满宫佳丽皆为皇上的女人,承过宠的妃嬪更是数不胜数。
  而自己,既无上等家世,又无倾国倾城之貌,想在帝王心中留有痕跡,实乃难如登天
  所以,这一次,她將自己的住处自己的名字都告知了眼前男子。
  她想要让这位帝王记住,他后宫中有一位姓苏的嬪妃。
  说完,苏南卿如柳月棠所言那般,不再胆怯,大胆的抬起头正视著眼前的帝王。
  萧衡细细端详著,这才想起,好像初次侍寢时,被自己扔下去了瑶华宫的就是她。
  后来为了弥补她,皇后便同自己商量给她抬了位份。
  这般想著,萧衡淡淡的眸中有了些许温度。
  他指著隨风而坠的纸鳶:“这纸鳶做的不错。”
  苏南卿微微頷首,娇羞欲滴:“皇上谬讚。”
  萧衡向她伸出手,“朕陪你一起放纸鳶。”
  苏南卿微微一愣,倏地反应过来,將手搭在他掌中,颊映赧霞,娇声道:“是。”
  眼前男子的手,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宽厚温暖。
  她抬起双眸,盈盈凝视。
  此时日光正撒在他身上,丰姿如玉,仿若天人。
  她目光不觉沉沦,泛起柔情似水的涟漪。
  远处的柳月棠鬆开手中扶著的树枝,云淡风轻的转身。
  流箏低声道:“奴婢猜……苏小主恐怕会成皇上新宠了。”
  见柳月棠不说话,她又低低嘆息一声:“皇上的宠妃可真多。”
  柳月棠轻捋过被风吹拂的嘴角髮丝,浅浅笑道:“意料之中的事,他乃帝王,坐拥三千佳丽,若独宠一人,反而会致前朝后宫生乱。”
  “其实无论男女,都好顏色。若我权势滔天,年轻貌美,亦会纳数名俊俏男宠。今儿选这个与我对弈,明儿挑那个伴我游街,若是腻了便又换一个新的男宠。”
  流箏听得浮想联翩,点点头:“小主说的甚对,只是世间对女子多有苛责,终究不能同男子那般活的肆意瀟洒。”
  是啊……柳月棠望著遥远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