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饿殍载道
  “精米!”
  白凤婉突然指著米袋尖叫。
  雪白米粒在口袋里粒粒分明,在灰暗的烛光下泛著诱人的食慾。
  三位娘子的眼里都闪著狼似的幽光。
  白凤婉的双手有些颤抖,身子此刻却像绷紧的弓弦,语无伦次道。
  “夫....夫君,这精米真给我们吃?”
  陆沉舟打量著三人,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也辛苦一天了,何况都开口喊我夫君了。”
  “我还有什么理由藏著掖著呢?”
  白凤婉向姐姐投去眼神,只见白凤仪咬了咬下嘴唇,將打开的精米绑了起来。
  “夫君,我们三人都是贱婢,吃不得这么好的食物。”
  “夫君身体痊癒,不如用精米换些药材补补身子。”
  赵红缨犹豫了片刻,附和道:“姐姐说得对。”
  “这么好的精米,给我们吃实在是太浪费了。”
  如今灾荒年间,一斤精米能卖上数两银子,能换多少食物。
  而且夫君的家境,似乎也不是很好。
  倒不如用来补贴家用。以她们的身份,又怎么敢奢望如此美食。
  陆沉舟神色不喜不悲,轻声念叨:“你们真是这么想?”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不吃,那好,明日便去衙门和离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
  白凤仪和赵红缨神色慌乱,齐齐跪下。
  “夫君,这是何意?”
  “我等是否做错了什么?”
  白凤婉不知道夫君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但是看到两位姐姐都跪下了,自己也跟著跪下。
  “你们不吃晚上怎么有力气洞房?”
  陆沉舟只是在立威罢了,他又不是小头占据了大头。
  洞房?
  这三位娘子都多少天没洗澡了,还洞房?
  真不怕细菌感染啊!
  再说了,她们要是真饿死了,官府不会放过他。
  没有她们,自己可就要去服徭役了。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想跟我洞房?”
  “精米还钱?谁去换?”
  陆沉舟扫视著三人,语气冷漠:
  “你们有把握保护好换来的银两吗?”
  “常言道財帛动人心,还是说你们打算拿著这笔银两远走高飞啊!”
  三位娘子把头摇得跟破浪鼓似的。
  夫君怎能如此想她们!
  “从今往后,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必须吃!”
  “谁不吃,谁就滚出这个家门!”
  白凤仪听到陆沉舟这么说,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把手伸向了那袋精米。
  “听夫君的。”
  三人都去灶房生火熬粥了。
  陆沉舟则是躺在床上回顾原主的记忆,琢磨著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这个大明王朝是个架空的朝代。
  按照歷史背景来对標的话,极有可能是处在崇禎大旱的那几年。
  其持续时间之长、受旱范围之大,为近五百年所未见。
  他目前背靠系统,眼下食物困境,可以暂时不作奔波,能在此地安身立命。
  原主也没有仇家,至於里正杨友德,那小子不过是欺软怕硬之流。
  陆沉舟最担心的是自然灾害导致的经济崩溃,激化了民间动盪。
  可想而知,结果只有一个——农民起义。
  届时天下大乱,他又如何能偏安一隅。
  白粥加咸菜,黄袍加身,节制天下兵马?
  想到这里陆沉舟翻身坐起,这条道路不是走不通。
  常言道:窃珠者贼,窃国者侯。
  据他所知,如今朝纲祸乱,明帝平庸。
  天下诸侯已经枕戈待旦。
  大明距离亡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要不效仿天公將军,直接拉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號?
  想了一会,陆沉舟摇摇头。
  先帝崇尚道教,数年不理朝政导致上奢下贪。
  现任皇帝被扶持登基后大举剷除道教,百姓们听到道教的消息就风声鹤唳。
  显然这条道路走不通。
  哎!
  陆沉舟忽然闪过一本名著——《水滸传》。
  且不说结局如何,光凭宋江立下及时雨的人设,就能吸引一大批江湖豪杰。
  我陆某背靠系统,又有何不可为?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如此乱世,不正是我大显身手的时机吗?
  鼻尖传来阵阵米饭的香气,陆沉舟知道自己思绪跳得未免太大。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望著桌子前面一大碗喷香的米粥。
  三位姑娘直接掉小珍珠了。
  “誒誒,你们哭什么?”
  这才刚刚坐下准备拿出榨菜就合著吃呢,就看到她们突然全哭了。
  委屈的?
  感动的?
  想家了?
  母胎单身的陆沉舟搞不懂女人的心思,心绪全在思考未来的大计上。
  “我...只是觉得夫君对我们太好了。”
  白凤仪声音有些哽咽,流落苦难的日子犹在眼前。
  让她难以相信眼前的食物竟然是给自己吃的。
  本为以自己的条件,哪怕有人选,恐怕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没想到,自己这位夫君不仅模样俊郎,而且心地善良。
  她知道刚才夫君的责骂,也只是为了让她们心安理得的接受这顿饭罢了,並没有恶意。
  “我陆家房屋简陋,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三位娘子不嫌弃,我就知足了。”
  人生一辈子的婚姻大事。
  这点排场,莫说在古代都上不得台面,更何况別说后世了。
  “不嫌弃,不嫌弃。”
  三位娘子齐齐摇头。
  白凤仪收起了哽咽的哭腔,强摆出了一副笑容:
  “妾身蒲柳之姿,幸遇夫君,又怎敢生出嫌心。”
  陆沉舟摆摆手:“客气的话都不要说了。”
  “你们一路长途跋涉,又辛辛苦苦照顾了我一下午。”
  说著便从怀中取出榨菜,倒在了小碗里:
  “这是我娘之前醃製的榨菜。”
  他快速的把包装袋子塞进袖子里,隨口撒了一个谎话。
  “今晚就委屈各位娘子,待我明日恢復些许力气,上山弄些猎物。”
  “既然是喜事,也理应请乡亲们过来吃顿结亲饭。”
  话音刚落,白凤仪柳眉一皱。
  她知道夫家並非大富大贵。
  如今又要摆结亲饭,倒不如省点钱下来应对开春的丁口钱。
  陆沉舟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开口打断:
  “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知道娘子在担忧什么,我也清楚眼下的困境。”
  “既然三位娘子嫁入我陆家,那就是我陆家的人,理应堂堂正正的过门。”
  “我有我的打算。”
  这不是陆沉舟死要面子,而是於情於理都需要走个场面。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若是自己不在家,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一席话差点又让三位娘子落泪。
  夫君,他真是,我哭死。
  陆沉舟:这叫什么?
  这个就叫立人设。
  这一顿对於他来说是粗茶淡饭。
  可对於白凤仪三女而言那可真就是珍饈美食了。
  她们都记不清已经多久没吃上过这么好的饭了。
  榨菜配白粥。
  白凤婉扬起的眉毛已然说明一切。
  作为大娘子的白凤仪,看到陆沉舟的碗里並没有太多食物,懂事的给他夹菜。
  “夫君,你多吃一些。”
  看到其他两位娘子也纷纷效仿,陆沉舟连忙用手盖住:
  “谢谢两位娘子好意,我已经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三位娘子虽然漂亮婀娜,但是长期的营养不良的症状面色也有些枯黄。
  眼下还需要慢慢的调理身子才是。
  “必须把粥吃光啊,我有事出门一趟。”
  “如果被我发现了还有剩下的,结果是什么,你们应该知道。”
  陆沉舟装出一副狠厉的表情,似乎谁不吃完就要挨骂一样。
  望著夫君消失在门户的身影,三女对视了一眼,又差一点哭了出来。
  石城里,隶属清河县管辖,离著县城差不多二十里。
  原本有四十来户居民,因为连年旱灾,不少居民选择背井离乡外出逃难。
  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户的老弱病残。
  陆沉舟是父母是前些年逃难过来的。
  幸得老村长收留,在村最东头的山腰上搭了一个茅草屋落了脚。
  又跟著村民们开垦荒山,又分了一亩三分地。
  估摸著还是七八点钟,庆幸自己没有夜盲症,还能看得清。
  月光像把豁了刃的银刀,將龟裂的田地割成无数碎片,山头上成片枯黄的枝椏簌簌作响。
  曾经夜晚莫名的鸟叫消失殆尽,徒留下满是死寂的山林。
  得亏是清河县有著一条赖以生存的大河,勉强支撑了小半年,如今也是乾涸无比。
  存粮吃光了就吃家畜,这些吃光了就去挖野菜、树皮、草根、混合糠麩充飢。
  甚至柳叶、槐叶都被煮食,凡是只要能看见的植被,不管有毒没毒全部洗劫一空。
  等到这些都吃光了,仅有无法消化的观音土。
  哪怕是食后腹胀致死,也有人前赴后继。
  村外的三十里外的土坡上。
  披头散髮的妇人正用石片使劲地刮槐树皮。
  仔细看去,她右臂早就空空如也,月光照过一旁的小儿露出畸形的身躯。
  “娘,饿。“
  带著哭腔的童音刺破死寂。
  妇人饿得浑身打颤,扯开衣襟。
  乾瘪的濡房上布满紫斑,瘫软在地眼神空洞。
  嘴里呢喃著:“吃吧,吃吧....”
  “明天娘去把人市把左手卖了,你就能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