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爸爸没有抛弃我,所以我要抗虏到底
  第125章 爸爸没有抛弃我,所以我要抗虏到底!(第三更)
  崇祯元年五月初五,汉江的入海口。
  数十艘大小海船破开了黄浊的江水,逆流而上。打头的是一艘大号的福船,船身高大,艉楼耸立。高处那面“大明登莱水师协”的旗帜,被江风刮得猎猎作响。
  船头站着几人。居中那位体态微胖,手按着腰间的剑柄,面色沉静,瞧不出心思。这便是钦差朝鲜安抚使兼援朝监军御史杨嗣昌。他身旁按刀而立、目光扫视着两岸的,是提督御前亲军太监徐启年。落后了半步的是登莱水师协副将黄龙,还有个白发苍苍的矮小老人,正是刚出狱的赞理朝鲜事务兵部郎中杨镐。
  杨镐上前了一步,指着北岸的一片河滩:“钦差,徐公公,请看那边——那便是南阳地面。此处登陆最是便宜,滩地平,水流稳,人马辎重都好上岸。”
  他的语速快了几分,带出了对朝鲜的轻蔑:“朝鲜那帮人办事拖沓!最好务虚清谈,屁大点的事也得先吵上三天。等他们吵完了,黄菜都凉了!”
  他是吃过亏的,深知其中的弊病。“所以咱们这回不能等他们迎来送往……下官以为,差事要办好,头一条就得‘快’!万事快刀斩乱麻,容不得犹豫!”
  手指转向了东北。“从这儿上岸,到汉城不过四十多里,一路平坦。咱们的人马下了船,只管打起‘大明援朝天兵’的旗号,甩开步子往汉城冲……朝鲜人不敢拦,就算敢拦,没个十天半月他们连统兵的将军都定不下来。”
  “而咱们……”杨镐加重了语气,“只消一天!兵锋就能抵到汉城底下!就朝鲜官军那懒散的德性和对咱大明天朝的敬畏,瞧见咱们的精兵,只有开门跪迎的份!”
  他脸上露出了快意:“只要进了汉城,拿住了城门宫禁,往后……可就由不得朝鲜国王和那群耍嘴的大臣了。这朝鲜的天,得大明说了算!”
  这个杨镐打建奴不行,但对付朝鲜……他真是专业的!
  他在万历年间可没少跟朝鲜君臣拉扯,那帮人是什么德行,他太知道了!
  杨嗣昌眯着眼细看着杨镐指的路线,又望了望汉城的方向。
  徐启年的尖嗓子响了起来:“杨郎中,你这路子真稳妥么?直冲汉城可行?别让咱家和杨安抚被朝鲜人堵在了路上,误了皇爷的大事!”
  也不是徐启年故意刁难杨镐,而是这个杨镐指挥的萨尔浒之战的篓子的确捅得太大!
  “徐公公放一百个心!”杨镐答得干脆,“听下官的,明天汉城就是咱们的!下官敢拿人头作保!”
  反正他的人头也不值钱,作保就作保吧!
  杨嗣昌不再迟疑,重重点了头,对黄龙沉声道:“黄副将,传令!各船按序靠岸,登陆!目标,汉城!”
  黄龙抱了拳,声如洪钟:“得令!”
  他猛转了身,对旗号官厉喝道:“升旗!发信号!各船准备,抢滩登陆!”
  尖利的号角刺破了江面的宁静,各色的令旗急速地挥舞了起来。江面上的明军战船纷纷调整了方向,朝汉江口的江滩猛扑了过去!
  ……
  朝鲜,汉城,天色昏沉。
  景福宫内。
  三十五岁的国王李倧没精打采地盘坐在御座上,眼窝深陷,目光疲惫地扫过底下跪坐两班的文武重臣。殿内的气氛沉重,只有他干涩的声音打破着死寂:“胡虏破了西京(平壤),眼看打到了王京城下。诸卿都说说,该怎么办?”
  领议政李元翼作为首揆,率先直身开口。老成的声音沉稳,却透着力竭的无奈:“大王,老臣斗胆直言。去岁‘丁卯胡乱’的耻辱还在眼前,虏骑的锋芒,实非我能抵挡。
  为今之计,恐只有谨守‘江都之约’,立刻遣使,备厚礼,往虏营陈说利害,重申兄弟之盟……此番胡虏入寇的借口,就是咱未好好履约……
  大王啊,‘江都之约’虽屈辱,但认真履行,或能暂缓其兵锋,为我朝鲜三千里江山、百万黎民,求得喘息之机。此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实为保全国家、宗庙社稷的无奈之举啊。”
  话里满是主和派的不得已。
  “领相这话固然是老成谋国,但臣万万不敢苟同!”左议政金瑬立刻高声反驳。作为“仁祖反正”的核心功臣,态度极是强硬:“阿敏、莽古尔泰那些胡虏,根本是豺狼性子,毫无信义!去年的盟誓血未干,今年又兴兵来犯!跟他们议和?是割肉喂虎,早晚被吃尽了骨头!
  臣伏请大王,立刻下诏,募集八道义兵,固守王京!同时准备移驾江华岛,凭海岛的天险,号令全国抗虏!”
  右议政李贵紧跟着支持盟友:“左相说得是!胡虏欺人太甚,只有死战才能求生!请大王速速决断,不能再存侥幸!”
  大司宪金尚宪情绪激动,以头叩地,声音铿锵:“大王!臣金尚宪泣血上奏!跟胡虏议和,不只是屈辱,更是亡国之道!我朝鲜是礼仪之邦,世代奉大明为父母之邦。背叛大明投靠胡虏,是纲常沦丧,国将不国!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能向夷狄屈膝!恳请大王坚守臣节,等待天兵!”
  这几个“仁祖反正”的功臣之所以斥和主战,实际上也不是因为有多爱大明,而是他们这一党,就是借口光海君“背叛大明君父”,投靠胡虏(后金)发动政变,推翻光海君,扶植李倧,也就是后来的“仁祖”.
  可是那个“仁祖”在去年因为打不过后金,签了“江都之约”,不要大明爸爸,改和后金称兄道弟了。
  这个行为,算不算“背叛君父”?如果李倧和光海君一样了,那别的李朝子孙可不可以“反正”?
  主和派有人出言讥讽:“天兵?金尚宪,你口口声声天兵!请问天兵在哪儿?如今大明自己都顾不过来,关内闹灾,关外辽沈全丢,哪还有力管我们?送去北京的请兵咨文,可有回音?没有大明的援军,死守王京是白白消耗军民的性命!”
  另一大臣捶胸痛哭:“大王!金尚宪、金瑬他们说话虽忠义,实是误国的空谈啊!臣等主和,绝非贪生怕死,实是为社稷存续、大王安危着想!暂忍一时屈辱,才能图谋将来!若逞血气之勇,致宗庙倾覆,臣等万死难赎其罪!”
  斥和派众人顿时怒不可遏,纷纷斥责对方贪生怕死,枉读圣贤书。朝堂吵成了一团,双方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将存亡的急务拖入了无休的党争空谈。
  李倧看着眼前的景象:首辅主忍辱;功臣领袖主死战;言官高喊忠义道德;其他臣子或哭或吵,乱成了一锅粥。
  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疲惫,去年被迫签订城下之盟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几乎眼前一黑。
  这些臣子,何时才能抛开分歧,共度难关?
  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手,声音微弱:“今日……暂且就……”
  然而“散朝”二字未出口,殿外忽传来了慌乱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承政院的官员竟不顾礼仪,连滚带爬地狂奔进殿,扑通跪倒,声音因极度的兴奋变了调:
  “启禀大王!南……南阳急报!汉江口突现庞大船队,数不清的兵马已登陆,打的是……是大明的旗号!正朝王京疾驰而来!”
  消息如惊雷炸响,刚才喧闹如菜市场的朝堂,瞬间死寂。
  主和派如李元翼等,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措手不及的惊愕,一时说不出话。
  大明天兵……这就来了?
  而斥和派如金瑬、金尚宪等,短暂呆滞后,猛地爆出了狂喜激动。
  金尚宪更以额叩地,涕泪纵横,声音颤抖却响亮:“天兵!是大明天兵到了!苍天有眼!祖宗庇佑!大明没有抛弃我们!社稷可保!宗庙可存!”
  李倧猛地站起,身体因消息微晃,萎靡之气一扫而空,换成了“爸爸没抛弃我,我要抗虏到底”的狂喜。
  他顿了顿,平复了心情,才用沙哑的声音吼道:“立刻下诏,募集八道义兵,固守王京!孤要和胡虏血战到底,孤要一雪丁卯之耻!”
  ……
  几乎同时,远离汉城数百里外,平壤通往汉城的官道上,一条由数百火把组成的火龙,正撕裂着漆黑的夜幕,向前汹涌滚动。沉重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汇成了连绵的闷雷,震得脚下的土地微颤,打破着山野的寂静。
  一支约两千骑的军队,如决堤的铁流,在沉默中急速奔涌。混合着汗味、皮革和钢铁的剽悍肃杀之气,弥漫在夜空。队伍的最前方,一员面目凶悍如狮的后金大将,身披着深蓝织锦战袍,内衬铁扎甲,貂尾盔枪的铁盔下,目光鹰隼般锐利凶狠。
  此人正是后金四大贝勒之一,正蓝旗旗主,以勇猛嗜杀、性情残暴著称的莽古尔泰。
  他此番与阿敏南下朝鲜,非因朝鲜未履“江都之约”,是要将朝鲜变作大金的粮仓钱袋!
  任务就是刮尽朝鲜府库的钱粮,抢光财货,统统运回鸭绿江北。有了这些,大金就能集结大军,或扫荡辽西辽南,或打破蓟镇的长城……
  现西京平壤已破,但搜刮的财物远不够。故莽古尔泰亲率两千正蓝旗精锐为前锋,不顾人马的疲惫,日夜兼程,直扑朝鲜的心脏——汉城。只有拿下那里,俘获国王,才能榨出这国最后的油水。
  “快!”莽古尔泰猛回了头,用女真语低声嘶吼道,“传令!让崽子们再快些!必须在朝鲜人烧仓藏宝前,踹开汉城的大门!这回,不仅要那李倧小儿跪地乞降,还得把他王宫府库里的每粒米、每文钱,都掏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