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午膳
  沈青棠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红霞从玉颈寸寸蔓延至腮边。
  她想过他兴许会不耐烦,会隨意许些好处补偿她,好叫她闭嘴。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矜持高傲的大理寺少卿,竟然会这般软和地问她,要不要吃点好吃的?
  倒像是,郎君將小娘子惹恼了,低三下四地求好一般。
  “唔……”她垂著螓首,玉指在丝帕上打搅,鬆开,又绞起,直將那帕子弄得皱巴巴的。
  赵渊以为她不乐意,微微敛眸,又问道:“那黄胖……爷叫人再给你买几个?”
  沈青棠这下確认了,他的確是在诚心求好,紆尊降贵地问她,如何討她欢喜。
  一颗心怦怦乱跳著,满腔羞赧无处安放,索性伏在矮几上,將玉面埋进衣袖中。
  赵渊见她不语,伸手把玩著腰间新掛的青玉环,拧眉静静思索著,这小丫头是如此重诺的么?
  等閒的珍饈玩物竟不能消解她的气愤……
  此情此景,超出了他所理解的范畴……
  “不要醉仙楼的包子……”她趴在矮几上,藏起半张羞答答的脸蛋儿,露出水汽氤氳的双眸。
  赵渊自是頷首:“那你想要什么?”
  “腊味合蒸、蟹粉狮子头、金乳酥,再要一碗蓴菜羹……”她囁嚅著报了菜名。
  “可。”赵渊没来由地鬆了一口气,命金影去醉仙楼买膳。
  金影连忙將大厨房做的膳食撂下,搓著手道:“今儿大厨房的菜不好,主子您也吃醉仙楼的吧?属下多要两个招牌菜。”
  心里盘算著多要几个,这样他这个跑腿的也能公款蹭一波醉仙楼的大餐。
  赵渊頷首,他倒是不甚讲究,只是这小丫头必定是吃不下那大厨房的膳食的。
  金影顛顛儿地记了菜名,恨不得飞檐走壁赶去。
  主子今儿可真是开窍了,还知道从外头叫膳討沈娘子欢心。
  嗯嗯记下,又可以去老夫人那儿討赏了。
  醉仙楼的后厨得了武安侯府的单子,连忙叫人加紧做,这家可是从不叫他们醉仙楼送膳食的,今儿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可得打起精神伺候好咯!
  新上任的主厨悄悄遣了小廝去芙蓉斋:“去將芙蓉斋的透糍和梅糕取两碟来,那位爱吃……”
  “记著,要拿热腾腾刚出炉的……”
  “那位嘴刁,不是现做的可是半点也不吃的……”
  醉仙楼的膳食不便宜,金影从没想过五十两银子能得大大小小好几个食盒的东西。
  “你们掌柜的……今儿有喜事?”他咂摸著,问送膳的小廝,隨手给了块碎银子打赏。
  小廝得了赏钱,自是捡好听的说:“这不是咱侯府头一回在这点膳嘛,我们掌柜的想著往后是要做长久生意的,头回定要叫客人满意才行!”
  金影頷首,不错,这掌柜的倒是有几分眼力见儿。
  这些膳食大大小小有十余个碟子,自然不好在书房里吃,是以赵渊便带了沈青棠去一贯弃置不用的正厅。
  黑胡桃木雕螭虎的圆桌正儿八经地立在中间,清一色的天青荷莲碗碟错落有致地摆在桌上,裊裊香气直勾得馋虫四起。
  “坐吧,不必拘礼。”赵渊率先坐下,端起了饭碗。
  按理来说通房丫头等閒不得上桌吃饭,但一来沈青棠娇气惯了,二来此处无外人盯著,赵渊也懒得拘这些礼数。
  “多谢爷赐膳。”沈青棠福了一礼,和赵渊隔了一个凳子,裊裊婷婷地坐下。
  碗里的米饭用的是珍珠米烹煮而成,她挑起一小口尝了尝,勉强算是可入口。
  赵渊拿银筷拨弄了两下,他应同僚之邀曾在醉仙楼吃过饭,米饭应当是用的是比寻常百姓家吃的略贵些的粳米,却从未见过用珍珠米的。
  於是他將金影叫来,问道:“今儿醉仙楼的饭皆是用珍珠米煮的?”
  金影连忙道:“那送膳的小廝说了,咱们府里是头回在醉仙楼点膳,是以掌柜的都捡好的给咱们上了,想著伺候好了,往后咱们能多点几回……”
  不是他说,醉仙楼的糟鹅掌是真好吃呵!
  赵渊瞧了瞧桌上的菜色,基本是挑不出错的招牌菜,並无其他异样。
  这才將疑心压下,挥手命金影退下。
  金影自是欢欢喜喜地去了廊下,享用他暗自给自己添的几样菜。
  沈青棠用了两口米饭,拣了几样素食尝了尝,便知晓这菜有大半是姜熙安插在醉仙楼的厨子做的。
  因著她不爱用荤油炒的素菜,这几样素菜里便用的菜籽压出的油。
  而醉仙楼亦是寻常酒家,不会不知素菜用荤油炒更加可口的道理。
  这般一想,便觉心头暖融融的,想著待蓉娘好了,定要寻个机会,叫杏儿带她翻墙出去见一见姜熙。
  赵渊已许久未曾与人同桌共食,坐在饭桌旁竟生了几许奇异的侷促感。
  而坐在他右手边的小娘子,眉眼恬静,正垂眸细嚼慢咽,玉指执银箸,吃得慢条斯理,仪態万千。
  桌上的菜色虽多,能叫她多下两箸的寥寥无几,一瞧便知道是在挑嘴。
  到底是如何养出这样的小娘子,连上京城最大的酒家所烹製的菜餚,都只能勉勉强强入她的眼。
  他忽而想到,不知宫中御厨所做的菜式,能得她青眼否?
  “爷办差辛苦了,多用些。”沈青棠用了几筷子,便觉得腻歪,乖巧地执公筷替赵渊布起了菜。
  赵渊一贯不挑菜色,只要滋味尚可,便能吃饱。
  到底常在外头办差,有一顿热食吃便已是不错了。
  他一连用了几口肉食后,沈青棠秀气的眉头便蹙了起来:“您得荤的素的交替吃,否则光用荤的便饱了,素菜便吃得不足,不利於养生。”
  说罢將他跟前的肉食皆移远了些,暗自嘟囔著,这还是她头一回伺候人用膳呢。
  赵渊到底不习惯她在一旁殷殷伺候,便叫她放了筷子:“不必伺候,爷习惯自己用。”
  不成想她又闹起了么蛾子:“人家皆言秀色可餐,爷却不乐意玉奴伺候您,可是玉奴貌丑无盐?”
  赵渊闻言,艰难咽下口中的珍珠米,思量著该如何答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