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大寒
  乾朝,大正三年,荣国府。
  冬。
  神都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朝廷大臣都说这是瑞雪兆丰年。
  但那些买不起炭的百姓死了多少,他们却是不说。
  贾环嘴里哈出一口白雾,合了合眼睛,將自己眼睫毛上的冰化开。
  “母亲,我……”
  王夫人手捧暖炉,穿著海狸袄子,白了贾环一眼:“写。”
  贾环哆哆嗦嗦的回应道:“是。”
  伺候在王夫人旁边的彩云对王夫人道:“太太,天太冷了,罚三爷抄书又何必非得在外屋抄,冻坏了怎么办。”
  王夫人转头盯著彩云道:“爷们就是这么让你们惯坏了的!我今天不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將来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来!”
  彩云看著手指都伸不直的贾环,对著王夫人道:“三爷还小……”
  “这么小就已经如此毛躁,长大了,哪里还了得呢?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此话一出,眾丫鬟都收了声。
  王夫人看了一眼贾环:“抄完了拿进来给我看。”
  贾环应了一声:“是。”
  王夫人和丫鬟们进了里屋。
  里屋和外屋之间用厚厚的帘子挡著,通过那一点缝隙,能够看到里面暖黄色的光。
  那是炭炉合著烛光混在一起泄露出来的光。
  跟著,里屋响起了王夫人敲木鱼的声音。
  贾环甚至不用翻书,凌冽的进堂风已经帮他翻开书页。
  他压住书页,赶紧用笔蘸墨。
  砚台上结了小小的一层冰霜。
  贾环往自己的手上哈了两口气,这才算能写字,於是开始抄金刚经。
  “如是我闻……”
  他一边抄著,一边想起之前的事。
  好不容易穿越,却穿越到红楼梦里那个庶子贾环的身上。
  正因为是庶子,所以不受正房王夫人待见,父亲贾政也是个不管家事的。
  他不过是打碎了一盏茶杯,就被王夫人罚雪天抄书。
  王夫人亲生的贾宝玉,打碎百盏千盏,都没见被罚。
  如此想著,贾环身上涌起一股火来。
  借著这股火,他才算不那么冷。
  北国的冬风夹杂著冰雪,冷的跟刀子似的。
  抄写的经书里,须菩提还在跟佛祖请教,怎么能修成正果。
  贾环抄著书,借著心中的火暗自讽道:“你佛的虔信女正在屋里打木鱼念经,她坐在暖和的炕上,屋子里灯火通明,有不下五个丫鬟服侍她。
  我在外堂抄写经书,手只要摸到砚石就会冷得粘上去,只有一根摇摇欲坠的蜡烛照亮,周围陪伴我的是呼號的北风和凌冽的冰雪。
  这也应做如是观吗?”
  贾环的耳朵都快冻掉了,终於他抄完了最后一句。
  【宿主抄写《金刚经》一遍,似有所悟,悟性+1】
  贾环的眼睛忽然一亮。
  终於!
  他的金手指终於还是来了!
  原来是抄书!
  跟著,他看向那厚重的门帘。
  “好,你不是让我抄吗?行!我天天来抄!
  我非抄死你不可!抄的你求我不要抄!”
  贾环连忙將桌子上的《金刚经》用黄綾包了,收进怀里,手里拿著自己抄完的《金刚经》,在帘子外面道:“母亲,我抄完了!”
  打开帘子的是彩云:“三爷。”
  贾环把抄上了《金刚经》的纸递给彩云:“彩云姐姐。”
  彩云接过纸,转头看向炕上。
  木鱼声这才停下。
  “让他进来吧。”
  “是。”
  彩云应了一声,对著贾环道:“三爷,快进来吧。”
  贾环走了进去。
  一股暖流从外由內的沁入进他的身体。
  贾环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和手都因为这暖流而渐渐的热胀起来。
  彩云把贾环抄写的经书交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粗略看了一遍,隨手扔在小桌案上。
  她没理会因为骤冷骤热而耳朵发红的贾环,而是对著彩云道:“去外屋赶紧把我的经书拿过来。”
  “是。”
  贾环道:“不必了。”
  王夫人皱著眉头看向了贾环。
  贾环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还暖和的经书。
  彩云急忙过来取,取完了,再交给王夫人。
  彩云道:“三爷这是有心了,知道太太最心疼这些经书。”
  王夫人將经书按在案上,没说话。
  贾环也没说话。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听得冷风打窗的声音。
  王夫人嘴唇哆嗦著,闭著眼睛,手上紧紧的抓著佛串。
  念了有一会后,开口道:“环哥儿。”
  “誒。”
  “明天吃过饭,接著来抄书。”
  贾环压低眼,看向王夫人。
  彩霞也觉得不对了,她走上前劝道:“太太,三爷已经知错,都知道护著太太的经书了。就不必再来了吧。”
  “他抄了一遍就知道护著经书,多抄几遍就知道护著茶杯了,將来也免得毛躁。”王夫人慈眼看向贾环,口诵佛號:“算了,你自己定吧。”
  这时的丫鬟都上来称讚王夫人,说她慈悲,有菩萨心肠。
  王夫人压著笑。
  彩云一边给王夫人捶背,一边给贾环使眼色。
  贾环行了一礼:“孩儿告退。”
  王夫人依旧闭著眼睛,看都不看。
  贾环退步出了內屋,顶著风雪,向著自家的小院而去。
  院子里积著厚雪,刚在王夫人家里靴子里没进雪,倒是回家的时候靴子进雪了。
  院子里的婆子不见踪影,贾环自己揣著手进了房內。
  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躺在炕上的赵姨娘撇下手里的瓜子,快步出来。
  “哎哟,我的儿,那个恶毒的母老虎,罚你在外屋抄了几个时辰?”
  赵姨娘一把扯过贾环冻得通红的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看这爪子,都快冻成醃萝卜了!”
  她突然把贾环的手往自己怀里塞,隔著夹袄都能感受到那股子暖烘烘热气。
  贾环被拽的一个踉蹌,撞到赵姨娘的怀里。
  衣服上的薰香是去年赏的沉香,眾太太媳妇嫌弃味道呛,挑剩下的。
  赵姨娘掐著贾环的手腕:“不过是打碎一个茶杯就这么罚你,就是老爷也不会这么罚!她家的宝玉就是金枝玉叶,我家的孩子就是雪地里捡来的?!
  赶明儿我就去找老爷说道说道!”
  这时,屋里传来声音:“娘,快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