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娘不是娘,爹不是爹(4K大章,求月票)
  “潮娃子回来了?”
  秦大山背著手踱进院子,眼睛却望著堂屋方向,仿佛方才那幕压根没瞧见。他穿著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脚还沾著泥点子,显然是刚从施工现场回来。
  “我,我去做饭。”
  秦雪见是父亲,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红著脸一溜烟钻进了灶房。她跑得急,辫梢上系的红头绳还在空中划了道弧线。
  院中顿时只剩下白潮站在原地搓著手,乾笑道:“刚回来,叔。”
  说完还下意识的抹了把额头,才发现根本没出汗,又訕訕地把手放下来。
  “那个...要不...我去帮著小雪做饭?”
  “用不著!”
  秦大山截住话头,抬腿往屋里走去,布鞋底在地上蹭出沙沙响,“你来,我有事说。”
  白潮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后脖颈已经沁出了细汗。
  虽然说秦雪两人已经过了定,算的上是未婚夫妻,可大白天的搂搂抱抱,还被准岳父撞了个正著,確实不像样子。
  他偷瞄了一眼秦大山,脸上倒是看不出喜怒,心里更是有些发虚。
  来到堂屋八仙桌前坐定,白潮忙不迭地提壶倒水,又掏出盒大前门。
  “好了,別忙乎了。你也坐。叔跟你说点事。”
  秦大山接过菸捲,就著白潮递过来的火柴点上,菸头在他手里忽明忽暗:“潮娃子,宅基地房山都起来了。明天上樑,你这个东家得到场。”
  “就这事?”
  白潮悬著的心终於落回肚子,指节无意识敲著桌沿:“行,正好最近休假,一准儿到。”
  说完又觉得太轻飘,赶紧补了句,“上樑要用的红布和餑餑,我明儿一早就捎过来。”
  按照当地的风俗,建房子上樑的时候,主家必须到场主持『上樑仪式』。
  梁木上要掛红布,压铜钱,寓意驱邪避灾,镇宅旺財。
  主家需要在仪式开始前供奉祭品,带领工匠焚香祭拜天地、鲁班祖师,祈求工程顺利,家宅平安。
  这之后还要拋梁。
  所谓的拋梁就是梁木固定好了之后,由工匠从房顶拋洒果、硬幣、馒头、五穀等,主家需要在下方用衣襟或者红布接住,象徵著『接財纳福』。
  接物时,还要高声回话,如『接宝纳福』『子孙兴旺』等。
  最后主家还需要设宴答谢工匠和帮忙的亲友。
  至此,才算完成了整个上樑仪式。
  “按咱们这儿的规矩,上樑可是大事。”
  秦大山把烟熄灭,起身向著东屋走去,还不忘嘱咐道:“明日辰时动工,记得带一掛鞭炮,图个吉利。”
  “好嘞,放心吧叔!”
  自始至终秦大山都没有提院里的事,白潮明白,他到底是给两个年轻人留了面子。
  饭后
  由於秦雪还得去上工,白潮便起身告辞,返回了赵家。
  一进院门,就看见丫丫蹲在枣树下,正用树枝拨弄著一队搬家的小蚂蚁。
  听见脚步声,小丫头仰起脸,脆生生喊了句:“舅舅!”
  “哎!”白潮弯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娘呢?”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堂屋的门帘一挑,赵艷霞探出了半个身子,手上还沾著玉米面,“小四回来了?灶上给你留著饭呢。”
  “吃过了姐。”
  说完白潮朝东屋望了望,“满仓叔好些了吗?”
  “刚吃完药睡下了,你这是要回县里?”赵艷霞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道。
  “嗯,得把陈队的自行车送回去。”
  白潮说著隔著门帘的缝隙瞟了一眼,见赵满仓正打著呼嚕,便退了出来。跟小外甥女又逗了两句便推著两辆车出了赵家大院。
  乡间的土路上,白潮单手骑著自己的那辆『永久』,另一手拽著陈涛那辆『飞鸽』的车把,两辆车像是连体婴儿似的歪歪扭扭的前行。
  拐过老河套的树林,白潮见四下无人,心念一动,自己的那辆『永久』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骑上陈涛的自行车,抹了把额头的汗,这才瞪著朝县城飞驰而去。
  到了县局,陈涛正在开会,公安小张便把他领到了陈涛办公室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
  当白潮翻完了三张《人民日报》,正研究墙上“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標语时,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只见陈涛捏著大檐帽大步走了进来,眉头拧成了疙瘩。警服后背湿透一大片,显然刚开完一场鏖战般的会议。
  “陈哥”
  白潮放下手中的报纸喊了一声。
  “嗯,来了?”
  陈涛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的灌水。只见他喉结剧烈滚动,喝完一抹嘴:“他娘的,这帮孙子尽扯皮,渴死老子了!”
  白潮咧嘴一笑,把水又给他续上,打趣道:“咱们陈队长日理万机啊,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
  “滚蛋!”
  陈涛把帽子拍在桌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突然正色道:“对了,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
  白潮一愣。
  陈涛招呼他坐下,甩给他一只大前门点上,“是关於......你母亲的事。”
  白潮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手中的香菸差点没夹住。
  自打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是脑中的记忆还是周围人的说法,白潮只知道他的母亲是在生他的那晚上难產死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十年后,会从陈涛这个县局大队长的嘴里再次听到母亲的消息。
  在联想到最近破获的敌特案..........那些潜伏多年的“钉子”,那些精心偽造的身份...
  白潮冷汗顺著脊樑滑下,浸透了衬衫,心中忍不住嘀咕:我的母亲不会是......特务吧?
  陈涛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敲了敲桌子,不满道:“你看你,我还没说呢,瞎激动个啥。”
  “嘿嘿”
  白潮尷尬的笑了笑。
  接下来陈涛又点了根烟,隨著烟雾在他眼前缓缓升起,一段被埋藏了进二十年的故事缓缓展开:
  1945年秋天。
  我党冀省地下组织接到了一份绝密情报,需要派人护送到保城。
  但由於刚刚结束一场与军统的正面交锋,正定地下组织人手严重不足。
  作为正定地下组织的领导者,当时怀孕八个月的安英同志,执意要亲自护送这份关乎冀中根据地存亡的情报。
  不料却被曾经与她並肩作战的报务员王淑萍背叛,遭到了军统方面的围追堵截。
  好在安英同志作战经验丰富,靠著顽强的战斗意志突破重围,最终把情报传递了出去。
  但不幸的是,安英同志送完情报后就消失了踪影,同时消失的还有当时的地下党员王淑萍。
  后来经过组织多次寻找未果,便认定二人应该是牺牲了。
  直到这次孙福军和王淑萍落网,这些陈年往事才被抖了出来。
  白潮听完陈涛的故事,有些纳闷,这跟他母亲『李英兰』有什么关係?
  陈涛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李英兰』是你母亲的化名,你母亲的真名叫『安英』。”
  “你说啥?”
  听完陈涛的话,白潮惊得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了,“陈...陈哥,你再说一遍?我娘她....她叫啥?”
  “安英。平安的安,英雄的英。”
  陈涛也不明白白潮为何会如此大的反应,只好又强调了一遍。
  得到陈涛的確认,白潮的脑海里瞬间想起了一个女子——苏婉。
  他记得当时请他们在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苏婉有说过,她养父的妻子就是一名地下工作者,好像也是叫安英。
  如果李英兰变成了安英,那么白岳霖是不是也就变成了白世安?
  想到此白潮看向了陈涛,眼里充满了探寻。他记得以前陈涛也错认过他。而他那位长辈恰恰也叫白世安。
  难道世上除了穿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我的母亲叫安英,那父亲是不是叫白世安?”
  闻言陈涛一怔。
  这正是他接下来要跟白潮的说的话,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白世安是吩咐他跟苏婉两人先暂时瞒著白潮,等他亲至之后再来一出认亲的戏码。
  不过这次敌特事件,意外挖掘出了安英同志牺牲的经过,所以陈涛在请示过白世安后,决定今天跟他透个底。免得到时候两件事同时出现,这小子承受不了。
  但是他又哪里知道,此白潮早已非彼白潮。
  对於出身只有探究,么得情感!
  陈涛深吸了口烟道:“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白伯伯。”
  “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擦!”
  此时白潮心里完全没有一点喜悦,反而是忍不住想要骂娘。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原本无拘无束,自己当家。这冷不丁还冒出个活爹来!
  关键是还没有感情基础,这搁谁受得了啊?
  “本来白伯伯要来正定寻你的。”
  陈涛浑然未觉白潮的异样,自顾自的说道:“但是白伯伯身兼要职,是京城市局的副局长,由於全国会议的原因,所以要到下周才能过来。”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白潮原本黯淡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耳边仿佛还迴荡著“京城市局副局长”这几个字。
  就像游戏里突然吃到蓝buff,他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连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三分。
  他隱隱闻到了某『二代』的味道。
  “我是说白伯伯下周才能来探望你。”
  “不是这句。再往前。”
  “白伯伯要来正定寻你。”
  “还不对,中间那句。”
  白潮急不可耐地打断道,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中间那句?”
  陈涛被问得一头雾水,挠著头思索片刻才恍然大悟,指了指白潮,不禁失笑道:“我说白伯伯是京城市公安局副局长。怎么,这回听清楚了吗?”
  “嗯,听清了!”
  得到陈涛的確认,白潮的嘴角终於露出了笑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多个活爹倒也不是不可以。
  “陈哥,你说我爹啥时候来看我?”
  望著白潮如此不要脸的改口,还一脸贱笑的样子,陈涛恨不得给他一拳,没好气道:“下周!”
  不过隨后就笑了,要是他突然有一个正厅级別的老爹,估计也会乐的找不著北。
  这层窗户纸捅破之后,二人的关係似乎又亲近了不少。
  由於陈涛一会儿还有个会,白潮便起身告辞了。
  想到明天的上樑仪式还差些东西没备齐,尤其是鞭炮——这年头不年不节的,供销社根本买不著。
  他琢磨著,只能去找巴爷想想办法了。
  说起来,他也有阵子没见巴爷了,不知上次提醒他小心暗杀之后,是否平安。
  拐了个弯,白潮见四下无人,便从空间里取出自行车,一蹬腿,朝著巴爷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白潮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了巴爷的住处。
  巴爷家是一处宽敞的合院,青砖灰瓦,透著股沉稳劲儿。
  白潮推门进去,正瞧见巴爷在院子里舞刀,一柄长刀在他手里翻飞如龙,刀光凛冽,破空声颯颯作响。
  他没出声打扰,只抱臂站在一旁,等巴爷收势才朗声喝彩:“好刀法!”
  巴爷闻声转头,见是白潮,脸上顿时绽出笑意,顺手把刀递给一旁的手下,抱拳迎上来:“白兄弟!可算把你盼来了!”
  两人寒暄几句,巴爷便拉著白潮进了客厅,吩咐人上茶。
  “上次多亏你提醒,”巴爷呷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我抢先一步,带人把孙家城南的院子掀了个底朝天,可惜孙振山那小狐狸没露面,让他躲过一劫。”
  说著他又拍了拍胸口,“不过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没事,你放心!”
  白潮点点头,顺势提起正事:“巴哥,我明天房子上樑,还缺掛鞭炮,供销社眼下没货,只好来求您帮忙啦。”
  “这点小事还叫求?”
  巴爷大手一挥,立刻叫人去办。转头又笑道:“盖房子是喜事,我也得表示表示。”
  说著起身从內室捧出个锦盒,打开竟是一柄温润剔透的玉如意,“小玩意儿,给兄弟討个吉利!”
  见到是如此贵重的物品,白潮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巴爷脸色顿时一沉,佯怒道:“怎么,瞧不上你巴哥的礼?”
  见白潮还要推拒,他乾脆把盒子往人怀里一塞,“再客气就是不认我这个兄弟!”
  白潮无奈,只得郑重收下,心里却暖烘烘的。
  两人又敘了会儿话,眼见天色不早,白潮才起身告辞。
  巴爷直送到大门口,临別还高声叮嘱:“明天鞭炮一准儿送到,保你风风光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