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梁参军有点东西
  杨定话一出,慕容越微微皱眉。
  李彦仍旧满脸掛笑,却是耷拉眼皮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姜承、陈釗目光变得游离起来,一副我是谁?我在哪?不干我事的样子......
  沮渠万弥扭头冲传令兵大喝:“金鼓不停,各队再射一菔箭!
  这些个懒货,可不得盯紧些!
  慕容校尉,我去看看~”
  说著,他一拱手,朝其余几位赔笑告罪,跳下校阅台跨上马跑远了。
  梁广看了眼慕容越,笑道:“射艺非我所长,却也勉强达到屯骑营徵募標准!”
  杨定笑了:“梁参军还未试过,怎知一定够格?
  要知道,屯骑营作战,以轻甲骑射为主,重鎧衝击为辅,单有勇力,可入不了屯骑营!”
  梁广笑容不变,心里陡生警觉,这杨定似乎对他带有几分敌意。
  慕容越轻咳一声:“梁参军职责是参赞军机,通常情况无需掌兵,倒也不受屯骑营徵募標准约束......”
  杨定正色道:“屯骑营兼具宿卫宫禁、出討征伐双重职责,且南征在即,屯骑营必定会作为天子卫军隨驾左右!
  我等日夜操练,不正是为了南征战场上大展拳脚!
  若遇上紧急军情,我等武官皆有领兵作战之责!
  慕容校尉既要求严明军纪,可不能有失偏颇啊!”
  慕容越语塞,眼底划过些许恼意,有些无奈地看向梁广。
  “杨司马所言极是!”
  梁广拱手,“我初来乍到,自不敢坏了屯骑营军规!
  具体要如何考校,还请杨司马指点!”
  杨定眉梢轻扬,想了想道:“正好今日全军常训,由我负责骑射训练。
  不如你我二人下场,以百通鼓响为限,中靶多者为胜!
  也好让屯骑营將士,一睹梁参军风采!”
  梁广心中讶然,看来杨定对自己的射艺非常自信,竟想亲自下场考校他。
  稍作迟疑,梁广拱手道:“还请杨参军手下留情!”
  杨定笑容愈盛,梁广的犹疑之色落在他眼里,就是一种胆怯和不自信。
  “慕容校尉意下如何?”杨定转而问。
  慕容越看看二人:“既然二位都同意,就照此法吧!
  权当切磋,无论胜败都不可记掛在心!”
  “自然!”杨定笑容满满。
  梁广笑道:“败於杨司马之手,想来也无人会笑话我!”
  “梁参军客气!”
  杨定拱手,告退下去准备。
  慕容越看著他走下校阅台,略显无奈地轻声道:“参军一职,本来是留给杨氏部曲的......
  所以,杨司马才对你略有不满......”
  梁广恍然,原来是自己这个空降兵,得罪了本土派。
  “倒是让慕容校尉难做了,我之罪过!”梁广歉然。
  慕容越摇头:“哪里话?你来了,我压力反倒小些。
  杨氏子弟近来活动频繁,我这校尉之职,也不知还能做多久......”
  梁广暗暗惊讶,看来是仇池杨氏盯上了屯骑校尉之职,搅得慕容越也不得安寧。
  “駙马都尉、振威中郎將杨壁,尚顺阳公主,乃是杨司马堂兄!
  二人俱是护军將军杨腾族侄!
  杨司马射艺出眾,你即便输了也不算丟人,让他心中出口气便是了......”
  慕容越低声提醒。
  梁广頷首:“慕容校尉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当即,梁广走下校阅台,跨上大黑马往校场中央奔去。
  台下,王镇恶满脸担忧:“杨定狡猾,定然知道兄长一拳崩折梁国儿胳膊,故而不比拳脚专挑骑射!
  就是不知,兄长射艺如何?”
  李方砸吧嘴:“反正比我强!”
  王镇恶眼一翻:“那不输定了?”
  邓兴目光紧隨校场內移动人影,在他心目中,梁广永远像驪山脚下那一战,威猛无匹!
  令旗挥舞,校场上两千骑兵列成四个方阵。
  四幢骑兵中央,各用白灰铺洒一块十丈见方的场地,场地四面二十丈远,各立一面草靶。
  需要二人各自进入场地,驭马奔跑,分別向四面箭靶射箭,且不得越过边框,期间战马不能停蹄。
  双方同时开始,一百通鼓响完毕,谁靶上箭多,谁获胜。
  梁广跨骑大黑马,停在场地边沿,听杨定讲解规则,不由暗笑。
  看来此人经常和別人比拼箭术,样倒是不少。
  如此比试,考验的不光是箭术,还有对战马的控驭,一旦马速过快越过边界,同样算输。
  杨定从部曲手中接过角弓,“我惯用重弓,此骑弓引满约莫一石重。
  这些弓,梁参军可隨意挑选,无需一定要与我用同样弓力。”
  兵卒送来几副弓力不一的骑弓,都是少府製作的上好角弓,专供军用。
  梁广也挑了一副一石弓,拉动弓弦吱吱绷紧,弓臂弯如满月!
  梁广笑道:“倒也趁手,便是它了!”
  杨定看得眼皮跳了跳,此人倒是好劲力!
  看来一拳崩折梁国儿胳膊的传闻,並非空穴来风!
  杨定很快稳住心神,射艺可不单单是勇力的比拼,以他的射术,只要正常发挥,取胜不难!
  “梁参军,请!”
  “杨司马请!”
  二人同时骑马跨入场地,立於中央。
  风声呼呼,捲起校场地面黄沙飞旋。
  四个方阵,两千骑兵目光投向两块场地。
  同场较技是军中常见项目,杨定到来后,更是经常举行骑射比拼。
  只是杨定射艺的確出眾,连慕容越也稍逊一筹。
  几场下来,屯骑营內竟无敌手。
  如今,各幢主回去对底下伯长、队正一说,新来的梁参军,要和杨司马比拼骑射,顿时引来全军瞩目。
  方阵队形不乱,內里嘈杂议论声不绝,都在打听梁参军来头,口头开盘聚赌的也不少。
  慕容越並未对现场军纪做苛刻要求,军伍生活本就枯燥,適当调剂放鬆才能提振士气。
  见二人准备妥当,慕容越点点头,示意比试开始。
  沮渠万弥扯开喉咙:“擂鼓!”
  咚咚咚~
  鼓声以不快不慢的节奏震响,无数目光紧紧投向场中!
  梁广踩著马鐙轻叩鞍毡,余光瞥眼旁边场地,杨定已经射出第一支箭,稳稳上靶。
  大黑马不紧不慢地小步溜达起来,蹄噠声显现出马儿內心的悠閒。
  梁广捻著羽箭搭弓,抬手半引弓弦,略作停顿便射,首箭射中西向箭靶,正中靶心!
  距离最近的几排屯骑营兵卒发出惊呼。
  都是骑射老手,从梁广出手动作、身形姿態、引弓劲力便能看出,这位年轻英武的梁参军,也是个中行家!
  隔壁场地杨定已中第三箭,梁广这边也中第二箭,无一人脱靶,且只差一箭!
  鼓声过半,杨定中十三箭,梁广中十二箭!
  校场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原以为杨司马必胜无疑,不想这骑黑马的梁参军来势汹汹!
  不到最后一刻,胜负竟然难料!
  “杨司马必胜!”
  杨定毕竟人望不错,有兵卒大声叫嚷,立时引来一片欢呼喝彩!
  李方一跺脚:“这帮憨怂,欺负咱们人少脸生!”
  他这边跺脚叫骂,王镇恶已经衝到场边,涨红脸挥拳怒吼:“兄长狠狠射呀!”
  李方深吸口气,放开嗓门:“梁参军威武!”
  他和邓兴带头一吼,距离梁广场边最近的几队兵卒也跟著吼叫助威!
  很快,校场內形成两股涇渭分明的喝彩鼓劲声!
  慕容越攥紧拳头,心情激盪!
  梁广竟有此等不凡射艺,胜过杨定也不无可能!
  屯骑营又添一员驍將!
  李彦、沮渠万弥、姜承、陈釗几人满面惊讶。
  难怪能得到左僕射荐举,单凭这手射艺,护军府、领军府下辖各大宿卫军,这梁广哪里去不得!
  杨定已射中十八箭,鼓声已近末尾。
  期间脱靶三箭,却也不影响屯骑营兵卒嘆服他的高超射艺!
  可场边部曲不时提醒他,隔壁场地的梁广也中了十七箭,隨时有可能反超!
  杨定暗暗焦急起来,浑身已发热冒汗,两臂微微酸软。
  在如此高频率的引弓下,即便他自詡惯用重弓也吃不消。
  杨定一咬牙,看来只有双箭齐发才有可能拉开差距!
  只是此技他也还在练习当中,不能保证准头。
  杨定曲指扣住两支箭,搭弓瞄准东向靶,上身微微脱离马鞍,保持稳定,手一松,弓弦嗡震,两箭上靶!
  他心里长鬆口气,这样,应该就能拉开两箭到三箭的差距。
  “少君!还是只差一箭!”
  场边部曲吼叫声传来,杨定脸色一变,急忙扭头望向隔壁场地!
  难不成,那梁广也会双箭齐射?
  却见梁广胯下黑马仍旧跑得不紧不慢,只不过,他出手频率似乎加快了些!
  杨定大骇,愈发紧张起来!
  他现在断定,这梁广射艺不在他之下!
  先前示弱,只不过是麻痹自己而已!
  好个狡猾丑竖!
  杨定继续双箭齐射,只是臂膀越发酸软无力,准头也越来越差,往往三五射才能中一!
  杨定最后一射脱靶,脸色陡变难看!
  隔壁校场,梁广压著最后一通鼓响,张弓如满月!
  若是射中,两人便是平手!
  全场屏息,目光匯聚在那副张满的角弓上!
  “嚓”地一声,那一石硬弓竟被生生拉断!
  “鏘!~”
  一声高亢鸣金响起,百通震鼓声毕!
  梁广还是只差一箭,杨定险胜!
  杨定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下,两臂垂落无力抬起,在部曲搀扶下才翻身下马。
  “唉~”梁广仰面嘆气,很是鬱闷地扔掉断弓。
  场边王镇恶捶胸顿足:“惜败!惜败啊!”
  李方却暗自鬆了口气,眼中老怀安慰。
  既立了威,又留了三分情面,梁小子越发成熟了!
  邓兴看看王镇恶,又看看李方,恍然大悟!
  校场內响起一片嘆气声,旋即便是阵阵欢呼:
  “梁参军威武!”
  为杨定喝彩的兵卒也不少,屯骑营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激动人心的射艺比拼了!
  二人走下场,梁广抱拳:“杨司马技高一筹,实在佩服!”
  “梁参军射艺高超,我也很是倾佩!”
  杨定勉强笑了笑。
  很快,他觉察不对劲。
  一场比拼下来,他只觉口乾舌燥浑身脱汗,两臂抬不起来。
  怎么这梁广精神抖擞,丝毫无碍?
  杨定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远处,那场地里扔著的断弓。
  连续引弓之后,竟还能拉断一石角弓?
  杨定满心迷惑,有种明明贏了,却又没贏的感觉......
  慕容越却是瞧出端倪,心中暗笑,上前道:“今日,二位可算是让我开了眼界!
  明日休沐,都到我府上小聚,正好摆酒为梁参军接风!”
  眾人齐齐拱手,笑声不断。
  梁广瞟了眼杨定,想来今日过后,他能安安稳稳地渡过这段“掛职”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