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梁闰之死
  第125章 梁闰之死
  天光微亮时,梁广率部赶到洛口以西,约莫三十余里处的淮水南岸。
  昨夜月明星稀,今晨天空碧蓝,天边泛起红霞。
  墨绿水面笼罩薄雾,放眼望去没有船只影踪。
  “咋一艘船不见?”
  李方跃下马,跑到河岸边四处张望。
  枯黄草地与河岸边沿相接处结起一层薄冰,李方脚下打滑,翅超著差点没落水。
  梁广嘴里呵出浓浓白雾:“一路赶来,也不见我军游骑,是有些奇怪。”
  这处地方,原本安排船只在此停靠,每日洛涧往返寿阳的游骑都会在此登船,然后以最快速度回到寿阳传递军情。
  可是今日,陆上不见游骑往来,河边不见船只。
  想是陛下和阳平公调整军事部署,他们离开寿阳大半月不知道而已.::
  王镇恶使劲搓著手掌:“没有船坐,只能赶到肥水东岸,过河再回寿阳。”
  梁广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眾將士刚要上马继续赶路,东边沿河岸方向奔来几骑,身后跟著数十步卒,
  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全军警戒!”申朗举刀大吼。
  各幢主、伯长、队正迅速依次传令,八百余骑分散列队,骑弓上箭,隨时准备驻马而射。
  “是高阳郡公符方!”李方大吃一惊。
  申朗急忙下令松弦落箭,以防误伤友军。
  梁广心里一咯瞪,符方是洛涧六万大军统帅,怎会仓惶出现在此?身边仅有不到百人?
  梁广拍马迎上前,大喊道:“大將军请留步!可是洛涧战事有变?我父与大伯父何在?”
  符方满面血污黑灰,铁胃不知丟在何处,鬆散髮髻一头凌乱,上身铁鎧松垮,裙甲只剩一半,连战马也满身伤痕。
  他在亲信统將尹固护持下迎面衝来,也不答话,从梁广身旁跑过时,反倒恶狠狠地怒瞪一眼!
  梁广皱眉收回目光,指著远远跑在后的数十步卒:“拦住他们!”
  邓兴带人截住,有几个步卒竟然二话不说挥刀刺枪杀来!
  邓兴率人一拥而上將其打翻,拔刀围住余下溃兵,大声怒骂:
  “汝等莫不是疯了?这是左卫五部司马、武猛校尉梁广所部!怎地敢对自己人动手?”
  惊慌失措的溃兵们这才跪地求饶,咿呀哇啦地乱叫一通。
  李方揪出一年长些的:“你来说!其余人都给乃公闭嘴!”
  老什长哭豪起来:“败了!大败啊!几万大军,一夜间就没了!”
  李方揪住他领口怒吼:“洛涧大军败了?怎么败的?现在如何?讲清楚些!”
  老什长断断续续哭诉起来,一眾溃兵跌坐在地,放声豪陶大哭。
  王镇恶、邓兴、申朗、孟超和一眾骑卒听得心惊肉跳。
  一夜之间,六万秦军溃散,户体蔽野塞川,几乎铺满洛涧以西数十里。
  晋军主力完全跨过洛涧,目前正在洛涧以南休整。
  几支晋军分头搜剿捕杀秦兵,逃亡还在持续!
  梁广一颗心坠落谷底,最难以预测,最不愿见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李方也红了眼,揪住老卒咆哮:“镇卫將军梁成、镇南將军梁云如何?现在何处?”
  老卒痛哭流涕,摇头只说不知。
  李方大骂一声,猛地將他推倒。
  老卒跌地大哭,一眾溃兵哭作一团,听得人心情沉痛。
  梁广远眺洛涧方向,隱隱可见黑烟繚绕。
  “现在怎办?”
  李方压低声,跳动不停的眼皮子,代表他现在心情异常暴躁焦虑。
  梁广没开口,一时间有些不定。
  “两位梁公不能有事!特別是梁后禁!否则,梁氏宗族之內,没人会认你!”
  李方面容有些,这代表他已经做好了再一次拼命的准备!
  梁广深吸口气,心里明白李方的意思。
  没有两位梁公的认可,梁氏宗族不可能完全接纳他。
  毕竟,他还未录入谱,还不算真正的梁氏郎君!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
  只为利益做考量,这一次他也得拼命!
  “诸位!~”
  梁广跨骑大黑马,在八百余骑卒面前小跑起来,大声喊话。
  “昨夜晋军强渡洛涧,袭击我军大营!
  镇卫將军梁成、镇南將军梁云,眼下正率部陷入敌军围攻!
  我欲率部前往救援!沿途收拢我军士伍,不让他们任由晋军屠杀!
  前方,越是靠近洛涧,敌军也越多,可能数倍於我们,可能十数倍於我们!
  有谁畏敌怕死,像他们一样者,可出列自行离去,我绝不阻拦!
  留下者,隨我衝杀!”
  梁广一指那瘫坐在地的数十溃兵,怒吼声如雷。
  八百余骑安静无声,视线紧隨他移动,也无任何一人离去。
  他们这一军,算起来与洛涧六万大军並无千系,也不负有救援义务。
  其中半数骑卒,根本不是梁广统辖的五部督魔下。
  他们完全可以选择拒绝,然后自行脱离,返回寿阳。
  但是现在,他们选择留下,继续跟隨梁广。
  “诸位兄弟的心意,梁广先行谢过!”
  梁广勒马,向骑卒们拱手。
  “等回去以后,若是愿意来我五部督效力的,我开营门欢迎诸位!
  杀敌立功者,必有功赏!
  负伤战死者,必有抚恤!
  这是我对诸位的承诺!
  君不负梁广,梁广必不负君!”梁广举起铁矛怒喝。
  “愿誓死追隨梁司马!”
  以申朗为首的上骑督率先大喝,其余数百临时调遣的骑卒也紧跟著大喝起来1
  八百余將士怒眼圆睁,敢战死战之心坚定!
  大黑马扬蹄长嘶,一马当先疾驰而去,余下將士紧隨其后,八百余骑沿著淮水南岸往东而去!
  数十溃兵望著这一幕,甚至忘记了哭嚎。
  他们不敢相信,竟有人敢在大军溃退之际逆流而上,勇闯敌阵援救袍泽!
  “他是穴攻寿阳,血战晋军,击杀大將徐元喜的梁广梁司马?”有兵卒低声问。
  “是啊......当真是一员年轻虎將啊~”老卒喃喃道。
  这支杂属於不同营校的溃兵陷入沉默。
  他们的勇气,尚需时间来恢復....
  梁广率部沿河岸疾驰数里,而后往南衝进一片旷野之中,朝著洛涧西岸大营方向赶去。
  沿途可见秦军旗帜、牲畜车辆、辐重器械,更多的却是秦军户体。
  这一夜,洛涧西岸仿佛成了人间炼狱,数方溃逃秦军死於自相残杀、相互践踏、晋军追击..:::
  受伤而冻毙於荒野的也不少。
  孟超捡起一桿秦军大旗扛在肩头,数百上千的散落秦军远远看见,狂喜般向他们衝来。
  可当知道他们这一军,要逆向衝击敌军救援时,绝大多数又恐慌地一鬨而散梁广自然不会多管,且让他们自行逃回寿阳。
  东南方一片松木林,有数十骑从中衝出,身后跟著数百跌跌撞撞的步卒。
  有举普军旗帜的兵卒从林子里追出,双方在林子边爆发激斗。
  梁广左后大吼两声,孟超、申朗当即各率三百骑分离两翼,呈弧形往松林两边奔去。
  梁广率李方、王镇恶、邓兴领二百余骑从正中衝杀!
  孟超、申朗两部以骑弓对衝出松林的普军进行压制。
  梁广挥舞铁矛迎面撞入敌骑中央,如一口利刃,把这一幢普军骑卒从中切开!
  “是小郎君!”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廝杀阵中传来!
  梁广偏头一看,一眼发现正在和普兵廝杀的支!
  “梁君!梁君!”
  隨一眾梁氏私兵杀敌的韦洵拼命招手,脸上洋溢的惊喜,隔著老远就能感受到。
  普军將校见北军援兵赶来,大吼撤退,率领千余步骑军撤入松林。
  梁广当即下令停止追击,双方隔著林木相互对射一阵,普军退走。
  收拢兵马,梁广这才发现,这支六七百人的败军,近半是梁氏私兵,余下的有后禁军、梁闰魔下营兵、少许襄阳旧部.....
  几乎全是与梁氏紧密相关之人。
  为首者,正是梁闺!
  “小郎君!”
  韦洵、支、梁云魔下五官杭沛,几个面熟却一时叫不上名字的都尉幢主,
  全都涌上前围住他。
  “梁君!”
  满身血污的韦洵硬咽著,一身衣袍被划得破破烂烂。
  所有人都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见到他,一眾梁氏部曲眼含热泪,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梁广轻声安慰几句,视线越过眾人向前望去。
  同样模样狼狈的梁闰,拄著一桿木枪,一一拐地走来。
  二人视线相碰,梁闰面色极度不自然,咬著牙佇足原地。
  这副样子,倒像是梁广害得他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韦君,阿父和大伯父现在何处?他们.....可还好?”
  梁广暂且没有理会他,低声问韦洵。
  “夜里我们被晋军追上,各部溃散之前,宗长身负刀伤,梁后禁他.....背中两箭,其中一箭足可致命!”
  韦洵声音发颤,后怕又悲慟。
  支硬咽道:“我父和赵鹿赵虎等人,护著老主公还有宗长,听后来逃出的人说,他们往田庵里方向退走......
  ¥
  眾人七嘴八舌说了通,梁广大致了解昨夜情形。
  总的说来,梁氏眾人被衝散前,梁云重伤,梁成伤势不明。
  梁广让李方把本部剩下的水粮匀些出来,分给梁氏部曲们,安抚眾人在松林外稍作歇息。
  他拿著半囊水,径直向梁闰走去。
  “兄长伤势如何?”
  梁广蹲下身,递上水囊。
  梁闰右腿被血浸透,脸色有些苍白。
  他夺过水囊猛灌几口,呛得咳嗽连连。
  “假施恩义,虚偽!”他怒视梁广,“別以为些许恩情,就能让我承认你是我梁氏子弟!休想!”
  梁广无甚表情:“兄长误会了,即便拋开梁氏,你我也是秦军袍泽,救你也是应有之义!
  兄长无需多想。”
  梁润连声冷笑,颤抖双手举起水囊猛灌。
  不远处,一眾梁氏部曲默默看著,谁也不敢上前。
  这是两位梁氏少君之间的恩怨矛盾,他们没有资格插手。
  王镇恶咬牙切齿:“不知好歹!”
  若非邓兴申朗阻拦,他就要衝上前暴打梁闰一顿。
  李方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目瞳里闪烁著阴狠幽光。
  梁广扭头看了眼眾人,耐著性子道:“既然知道阿父和大伯父往田庵里退走,我希望兄长能率部与我一同前往救援!
  前方敌军不知几何,我需要更多的兵马人手!』
  梁润失控般大声咆哮起来:“阿父已经阵亡!如何去救?昨夜战乱,斯杀不断,晋军遍野追击,阿父如何逃得出来?”
  梁广微皱眉,这傢伙歇斯底里的疯癲模样,像是一夜溃逃,数度衝杀,已经让他彻底胆寒,连神智都有些错乱了。
  梁广道:“韦洵分明说,你们分开时,阿父中箭伤,伤势虽重却无法断定是否生还!
  不论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
  梁闰面容有些扭曲,似害怕、恐惧、哀痛、犹疑......他嘴里不停念叻:“不可能逃得出来!绝不可能逃得出来~”
  梁广看著他:“兄长是不敢去救?还是不愿再犯险?”
  这句话像是戳中梁闰神经,他猛地抓起水囊砸在梁广身上,水溅出落在面颊,有丝丝冰凉。
  梁广笑了,看来他的確被普军嚇破了胆。
  “兄长不愿去也行,把这数百部曲交给我,我带著他们去救!
  我派两人送你回寿阳~”梁广站起身道。
  梁润拄著木枪挣扎起身,咆哮声不断:“我梁氏部曲凭何交由你统带?你不过是个卑贱僮奴子,有何资格执掌梁氏权柄?”
  梁广目光条冷,上下扫了他一眼,大步走向梁氏眾人。
  “诸位!可愿隨我前往田庵里,援救两位梁公?”梁广环视眾人,大声喊话。
  一眾梁氏部曲相互看看,为难者有之,不敢说话者有之,全都朝著梁闰看去。
  梁闰一瘤一拐地走来怒吼:“谁敢应他,逐出梁氏!”
  韦洵硬著头皮:“少君.....”
  不等他说完,梁闰大骂:“再多说一句,你便不再是我梁氏宾客!”
  韦洵哭丧著脸,对梁广无奈苦笑,
  支小声道:“小郎君,仆等也劝过,可少君不听!
  若少君下令,仆等私兵自当隨小郎君营救老主公!
  可少君他......“
  梁广微一点头,示意他无需多言。
  “兄长~”
  梁广再度走到梁润身边。
  梁润冷冷作笑,仿佛自己在此次交锋中取得胜利。
  梁广看著他,忽地揖礼,压低声道:“其实少君大可不必对我如此芥蒂!
  我出身低贱,自然不配为梁氏郎君!
  梁后禁认我做养子,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只因阳平公与梁后禁达成了一项秘密协定!
  此事关係到梁氏兴衰,故而一直瞒著少君!”
  梁闰微微惊愣,仍旧怒视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梁广凑进一步,低语道:“梁后禁认我做养子,不过是逢场作戏!个中机密,干係重大,绝不能入六耳!
  请少君隨我到林中详谈!”
  梁广示意不远处的松木林。
  梁闰目光闪烁,惊疑不定:“可为何,阿父从未与我透露过?”
  梁广低声道:“阳平公与梁后禁私下里谈妥,我也是近来才知!”
  梁闰盯著他看了好一会,又看向那片松木林,缓缓点头:“我倒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何隱情!”
  “少君请!”
  梁广侧身让开,邀他先入林。
  “支!”梁闰呼喝一声。
  “少君?”支忙跑上前。
  “带十人,於林外警戒!我与他有事相谈!”梁闰沉声道。
  支一愣,看了眼梁广,领命道:“喏!”
  梁广也回头喊了一嗓子:“李方!安排巡哨!”
  隔著些距离,二人眼神交换。
  李方目光一闪,当即也点出十名士老卒。
  “两位郎君有要事相商,汝等各自原地歇息,不得擅动!”
  李方煞有介事地大吼一嗓子。
  一眾梁氏部曲不明所以,见少君拄著木枪蟎珊脚步隨梁广步入松木林,也就席地而坐耐心等候。
  “劳烦申督主率队在附近巡守,以防有晋军逼近!”
  李方又笑呵呵地对申朗道。
  申朗並未多想,率一队骑卒而去。
  邓兴、王镇恶与李方交换眼神,似乎都意识到什么,全都紧绷麵皮,佩刀半滑出鞘。
  李方叫来孟超,附耳低语几句。
  孟超满面骇然,低声询问一遍,得到李方確认才咽咽唾沫,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经意间,梁广所部八百余骑分列四方,隱隱把梁氏部曲围在中间。
  韦洵望著梁广、梁闰前后脚步入林子,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惊悸。
  再看看这片野地四方,全都被梁广所部骑卒把守住,自己等人全都困在中央!
  他猛然间明白些什么,一股恶寒感直贯全身!
  “少~”他紧追两步想要呼喊什么,李方突然拦在身前!
  “韦君!符亮的事,还多亏你暗中报信!”
  李方压低声,笑容古怪。
  韦洵脸色微变,低头看了眼他紧刀柄的手!
  李方幽幽低语:“韦君,其实你和我们,早已上了同一条船!不是吗?”
  韦洵浑身都颤抖起来,“何必如此...:..岂能如此.
  1:
  ”
  李方大咧咧地楼住他肩膀:“乱世求活,没什么不能做的!
  韦君啊,难道你不觉得,梁氏应该交由一位新的少君来统领?
  这样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韦洵满面苍白,嘴唇哆嗦不停。
  李方粗糙巴掌在他肩头用力拍打著,一副亲密说笑的样子。
  韦洵艰难转过头,看向那片松木林,脑海里天人交战,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松木林里枯枝遍布,踩上去声响。
  “说吧!究竟有何隱情?阳平公究竟想让梁氏做什么?”
  梁润拄著木枪停下脚步,这一段路走得他气喘,斜靠一根光禿禿树干,感觉浑身气短乏力。
  梁广转身看著他,了眼林子外,相隔参差错落的林木,支和李方等人的身影看不太清。
  “阳平公他...
  梁广声音幽沉,抬脚往前跨走几步,话音故意停顿,
  梁闰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说话声上,没有对这几步距离有过激反应。
  “阳平公他会支持我成为梁氏之主!而你..:::.將会死在这里!”
  幽冷声音裹挟在冬风之中,落入梁闰耳朵里,让他眼瞳猛地一缩!
  “你~”
  他喉咙里的声音被死死掐断,张大嘴巴发出嘶嘶挣扎声!
  梁广单手扼住他的喉咙,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梁闰一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拼命向他脸上抓来。
  梁广另一手捏住其手腕猛地一拧,卸掉其半边胳膊。
  梁闰眼睛凸出鼓胀,头脸青筋突起,一张脸几成青紫!
  “宗族郎君身份,並不能保证让你永远高高在上!
  如果你能早些明白,今日,也就不用死!”
  “谁说僮奴子就不能做主人?今后梁氏在我手中,一定会很不一样!”
  梁广声音低沉,两眼漠然地看著他。
  梁润痛苦挣扎,一双眼晴鼓胀充血。
  “听说郭娘子怀了生孕?想来,快生了吧?”
  梁广突然轻笑起来,梁闰满眼惊恐,嘴里努力想说什么。
  “虽说我对她没什么想法,可有句话还是想告诉你,就当作临別赠言吧~”
  梁广略作酝酿,很是认真地说道:“汝妻儿吾养之,汝可安心赴死矣!”
  咔~一声脆断,梁闰鼓胀双眼断绝气息。
  梁广慢慢鬆开手,扶他无力滑坐在地。
  “和我这样一个僮奴子平起平坐,是你心中最深的刺!
  而你活著,也是我心里最深的刺。
  现在好了,你我都不用惦记著对方..:::
  梁广看著他喃喃语,合上他双眼,又盯著他的脸看了会,伸手一阵揉搓,
  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正常些。
  解下自己的披袍给他繫上,掀起兜帽遮挡头脸。
  梁广背起他,朝松木林外走去。
  “少君!”
  支听到踩断枯枝的脚步声,率先迎上前。
  李方浑身绷紧跟在一旁,余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韦洵站在原地,浑身有些僵直。
  梁广平静道:“兄长失血过多,有些头晕乏力,方才我检查过,他的伤势无碍,无需担心。”
  支有些担心,想走近前些,李方急忙拦住,低声道:“小郎君都说了无事,你还有何不放心的?”
  梁广朝不远处的韦洵看去:“韦君,兄长请你过来,有些话要叮嘱!”
  韦洵愣在原地,邓兴和王镇恶走到他左右,用满含深意的眼神看著他。
  韦洵强忍著打颤双腿,硬著头皮艰难迈步。
  梁广看看他,又看看支:“我已和兄长谈妥,李方、邓兴护送兄长和韦君返回寿阳!
  其余梁氏部曲,隨我前往田庵里救人!”
  李方拽了韦洵胳膊一下:“少君有话对你说!”
  韦洵晃神间反应过来,努力保持镇静,躬身站在梁广身旁,假装侧耳倾听他背上之人说话。
  .....好.....请少君放心....
  韦洵强忍发颤声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他转而对支道:“....少君命你,一切听从小郎君吩咐!一定要救回宗长和老主公!”
  支被李方挡在外侧,只能看见韦洵倾听少君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支领命!请少君安心养伤!”
  他似乎並未多想,拱手领命,回头命人牵来几匹马。
  李方暗自鬆了口气,邓兴、王镇恶这才从支身后悄悄退了几步。
  梁广和李方小心翼翼把梁闰挪到马背上,李方坐在前,用布带將他绑在自己身上。
  李方一脸沉重,对支和一眾部曲拱手道:“少君伤势不可耽搁,我先走一步!诸位保重!”
  梁广主动提议,让支安排五名可靠的梁氏私兵,一同护送梁闰回寿阳。
  支欣然同意,找了五个本幢老卒跟隨。
  韦洵精神恍,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
  李方吆喝著,挥打马鞭往西边疾驰而去,邓兴紧跟在旁,韦洵和五名私兵在后。
  梁广跨上马,对一眾梁氏部曲大喝:“诸位隨我救人!
  不论事成与否,梁氏必有重赏!”
  “愿追隨小郎君,誓死报效梁氏!”
  以支为首的六七百梁氏私兵部曲齐声大喝。
  两部合兵一处,步骑军共计一千五百余,往淮水边的田庵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