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第208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太极殿东堂,群臣悉数告退,也有几人故意落在后边,
  尚书左丞张烈、中书侍郎韦华、光禄勛师奴、太子中庶子符亮、太子右卫率符纂.....
  “巨鹿公阵亡,只恐与梁广魔下鲜卑军脱不了干係,若能趁机坐实此事,问罪梁广,正好除之.....”
  符师奴语气阴森,比了个斩首动作。
  韦华忙道:“不妥不妥!若要定梁广死罪,必先证实三部鲜卑与叛军有勾连。
  可一旦给三部鲜卑定下罪名,那长门亭两三万鲜卑部民,该如何处置?
  这个时候发兵进剿,只恐节外生枝!
  万一激起关中鲜卑同仇敌气,数万户鲜卑人皆视我大秦为敌,届时叛军气焰更盛,更加难以对付!”
  符师奴斜瞅著他:“韦侍郎终究是文官,胆子太小!
  太子若下令,臣愿提左禁军、后禁军外加射声、长水两校,合计步骑军一万四千,定可把长门亭鲜卑斩尽杀绝!”
  韦华、张烈都被嚇一跳,符师奴此举,无疑是要对余下尚未参加叛乱的鲜卑人举起屠刀。
  对关中鲜卑拉一派、打一派,是前两个月,陛下身子状况良好时,召集臣僚定下的策略。
  建议是梁广所提,具体施行人也是他,从前几次战况来看,效果显著。
  此刻屠长门亭鲜卑,就是推翻此前定下的战略计划。
  韦华对太子符宏揖礼道:“从奏疏看,巨鹿公阵亡一事,符登护卫不力是事实,和梁广反倒没多少直接关联!
  方才廷议上,臣提议將梁广下狱问罪,只是想藉机打压,並非是要取其性命!
  梁广毕竟立有战功,又是阳平公爱婿,与尚书令权翼等重臣交好,在朝中有一定人望。
  倘若强行用此事,给他定个死罪,臣担心朝野不服,有失人心!
  对梁广,太子可以不用,却不能杀,最起码现在不能杀!”
  张烈也道:“韦侍郎之言老成谋国!
  梁广立有大功在先,罪名不清,证据不足,贸然杀之,只恐寒了三军將士之心!
  暂且下廷尉审查,敲打一番也就是了。
  以当下局势看,梁广和长门亭鲜卑,都不能轻动!”
  符宏沉著脸,一言不发。
  符师奴冷哼道:“韦侍郎和张左丞,当初可是极力反对梁广启用慕容越,拉拢长门亭鲜卑。
  怎么这会儿,反而帮著他说话?”
  韦华道:“当初还是慕容泓叛乱伊始,儘早斩除长安周边鲜卑部族,也是为消除隱患。
  现在,经歷过郑县大捷,事实证明鲜卑人的確可以为朝廷所用。
  既如此,何乐而不为?
  时局不同,应对之策自然也不同。”
  符师奴笑一声:“韦侍郎莫不是草变的,这隨风摇的本事可不一般!”
  韦华气得直哆嗦:“臣是为太子、为大秦社稷著想!”
  “好了!”
  符宏皱眉,“韦侍郎一片拳拳之心,孤自然是知晓的。
  永平侯言语失当,下次不可再犯!”
  符师奴伴装惶恐,急忙拜倒:“臣知错,请太子息怒!”
  “罢了,且起身!”
  符宏耐著性子,“你回朝任职不久,对朝局复杂之处领会不多,许多事情不是单靠杀人能解决的!
  在这方面,还要跟韦侍郎、张左丞他们好好学学!”
  “臣谨记太子教诲!”
  符师奴挤出些笑,又对韦华、张烈揖礼致歉,隨即退回到兄长符纂身边站好,不敢再妄加言论。
  他那横肉黑脸闪过些许凶狞,显然是对太子之言不怎么服气。
  在他看来,世上还有杀人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是杀的不够多。
  符宏略作沉吟,“孤也不是非要置梁广於死地!
  只是,再让他留在长安领兵,却也不合適。
  正好趁此机会敲打敲打,等到平叛战事结束,关中安定,孤自会安排他到別处任职。
  他对大秦有功,孤不会亏待他。”
  “太子仁慈!”
  臣僚们一片赞喝声,却都心知肚明。
  太子不杀梁广,只是因为罪名不够多、不够大,证据不足而已,与仁慈、功劳、亲情没有半点关係。
  如果能证明,梁广直接或者间接害死了巨鹿公,那么他必死无疑!
  “即日起,纂率太子右卫率屯云龙门,与左卫率杨盛驻守太极殿,隨侍孤之左右!”
  “臣遵命!”符纂下拜。
  “永平侯率后禁军、左禁军屯驻灞上,负责为大军押运粮草,不得有误!”
  “臣遵命!”
  符师奴暗喜,终於不用再做个有名无实的光禄勛了。
  虎责军、羽林郎调走,他这个光禄勛彻底成了空壳子。
  话又说回来,就算两支禁兵留在长安,他也指挥不动。
  虎賁中郎將梁广根本不鸟他,羽林郎將姚兴又是条滑泥鰍。
  对这二人,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符融乘坐抬舆,和权翼一同离开宫门。
  刚走出宫门没多远,不等权翼坐上马车,二人就被等候许久的十余位臣僚围住。
  尚书右丞王永、度支尚书崔宏、吏部尚书贾俊、强弩將军赵敖、积射將军李晟等人都在其中。
  “诸位,你们这是?”
  符融令僕从放下抬舆,很是疑惑地看著眾人。
  权翼捻须:“诸位莫不是为梁广而来?”
  符融一证,微皱眉头狐疑地环视眾人。
  王永揖礼:“君侯、权令君,巨鹿公阵亡一事,若任由有心人借题发挥,恐怕会生出祸端!
  往大了说,此事处置不好,会极大动摇军心,使得有功將领无端受过,人人自危!
  往小了说,梁广、登乃有功之臣,何至於遭夺官职下狱候审?”
  贾俊急道:“即便要审,也得等平叛战事结束!
  临战之际,却把两位最重要的统兵將领夺职下狱,这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李晟也插嘴道:“二人俱是郑县大捷最大功臣,特別是梁侯,陛下刚刚拜其为辅国將军,詔命未到,太子就把槛车送去,这就叫什么事!”
  眾人七嘴八舌起来。
  他们有的在廷议上不敢说话,有的没有资格参加廷议,只能等候在外。
  不管怎么样,他们对太子的处置举措表示不满。
  权翼捻须不语。
  符融摆手喝道:“都闭嘴!”
  眾人声,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
  符融一指贾俊:“你妻弟王镇恶是梁广摩下部將,王氏和梁广走得近。
  你为梁广说话,孤倒也想得通。”
  贾俊忙揖礼:“君侯明鑑,臣三分私情,七分公心!平叛之战,万万离不开梁侯啊!”
  王永也笑道:“君侯莫要误会,我王氏虽与梁侯私交甚厚,可此番说情,更多是为社稷著想!”
  符融哼了哼,不理会二人,转而指了指李晟、赵敖:“你二位也来凑热闹,
  却是为何?”
  李晟一脸諂笑:“在下与梁侯一见如故,私下里常有往来!
  梁侯无端受过,在下抱打不平!”
  赵敖苦笑:“我儿赵钧跟隨梁侯征討叛逆,那竖子对梁侯倾慕敬仰,万一有人罗织罪名....“
  赵敖嘆气不语,符融和眾人都听懂了,这位新任强弩將军,是担心自家儿子受梁广牵连。
  符融看向人群中的崔宏:“玄伯,你又是为哪般?”
  崔宏拱手:“为公义,为社稷,也为私交!”
  符融然,他可不知道,崔宏和梁广私下里有了这番交情。
  权翼看了眼崔宏,唇角露笑。
  崔玄伯没说实话。
  身为阳平公国府出身的朝臣,崔宏天然就被打上了阳平公党人標籤。
  而当下,梁广绝对是所谓阳平公党人里,最耀眼、最受瞩目、最受忌惮的一位。
  符融主动交权,淡出朝廷,以此显示自已的大公无私,赤诚之心固然令人敬佩。
  可跟隨他多年的幕僚旧部们,又该何去何从?
  符融之后,阳平公党人需要一位领袖。
  而梁广,似乎是最佳人选。
  如果连梁广都遭到太子清洗乃至迫害,其余人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清河崔氏已经著手准备撤出关中,可崔宏短期內走不掉。
  这些关东士族,如果敢在这时候公开放弃符秦政权,他们在关中的庄园、僮奴、家货只会顷刻间遭到瓜分,就连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为梁广说情,也是为他们自己著想。
  崔宏觉察到权翼目光,微笑頜首,並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其看穿。
  符融嘆了口气,“诸位~孤何尝不知,梁广、登无端获罪,於军心战事不利!
  只是,巨鹿公意外阵亡必须要查清楚,给朝野一个交代!
  太子奉詔监国,做出任何处置,即便真有不妥之处,我等臣子也该先奉詔,
  而后再想办法补救!”
  眾人默然,太子初领国事,阳平公选择全力支持,也是在表达对陛下的忠诚。
  “诸位放心,我会再就此事与太子商议。
  梁广、荷登槛送回京,也只是配合审查,不会有性命之忧,更不会牵连旁人!”符融沉声道。
  眾人相互看看,王永拱手道:“诸公之意,请君侯寻机向陛下进言!
  眼下局面复杂凶险,太子毕竟年轻,恐怕难以应对。
  无论是拜河间公为帅,还是槛送登、梁广回京,於国事而言,都有极大隱患.”
  符融瞪著他:“陛下病情反覆,岂能再受刺激?此事不必多言,孤自有主张!”
  “可是~”
  王永还要再劝,荷融大怒:“尔等挑动孤与太子对抗,难道想陷孤於不忠不义?”
  王永闻言苦笑:“君侯息怒,臣万万不敢!”
  符融一挥手:“散了!”
  一队公国卫土上前驱离眾人。
  眾人无奈,只能唉声嘆气而去。
  唯独权翼站著不动,公国卫士也不敢用强。
  “权令君也想让孤做宗室逆臣?”融板著脸。
  “君侯误会,臣岂敢!”
  权翼拱拱手,“君侯不愿做权臣,可也应该为此前依附於公国府的幕僚旧部们著想。”
  符融脸色微变,嘆口气:“孤何尝不知,將来太子即位,王永、崔宏、贾俊这些人,处境必不好过。
  可孤若与太子爭权,与谋逆又有何异?
  孤能做的,只有尽全力保梁广平安无事。
  至於其他,孤无能为力....
  ,
  权翼看著他:“可君侯想过没有,陛下晏驾之后,凭太子之才,能否应付天下局势?”
  符融已是阴沉脸色:“孤自会辅佐太子安定社稷.....”
  权翼罕有地露出一丝讥消:“君侯一心做忠臣,可太子未必领情!他身边近臣,也不会允许君侯辅政!
  除非君侯狠下心,否则,此难题无解!”
  符融两眼进射厉芒:“权子良!你这番话,已有违人臣之道!”
  权翼长躬揖礼:“臣忠心於陛下,忠心於社稷!
  昔年,陛下、君侯、王景略、臣、薛瓚.....君臣齐心协力,打压诸氏权贵,
  弹压豪强,肃清吏治,修订律法,稽查人户,丈量田亩,募兵整军..::
  三十余年,才让关中有今日气象。
  臣实不忍心,让君臣半生心血付之东流!
  臣年近五十,儿孙满堂,再无牵掛臣会用尽余生,拼尽性命,不使关中再受涂炭之苦!”
  权翼深深看了符融一眼,后退一步,再度深躬揖礼,而后转身而去。
  符融脸色几度变幻,浑身突然有种如坠冰窟感!
  权翼的话,突然让他深深意识到,大秦最大的隱患,或许不在慕容鲜卑,而在王朝內部!
  在於陛下晏驾之后,人心的分崩离析!
  太子威德不足以服眾,才能不足以治乱兴邦,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所在!
  权翼、王永、崔宏等人,想逼著他和太子爭权,做一个统摄军政的宗室权臣。
  甚至於.....废太子以自立!
  这么做,不只是为个人私利,也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对太子即位后的朝局国势,抱有任何希望!
  符融脸色陡变苍白,陛下病情时好时坏,所有人都在为山河色变那一刻做准备。
  大秦內部的巨大裂痕,也因此一点点撕裂开。
  今日他拒绝站出来与太子爭权,也就意味著,权翼、王永、崔宏这些人,將会逐渐离他而去。
  大秦江山,已走到了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