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破城
  第236章 破城
  姚兴亲自带队攻城,从日头正高,到夕阳西斜,中间只短暂歇息过小半时辰梁广爬上望楼车,亲眼看著姚兴率队顶著雨点般的箭矢,把一辆辆辐重大车推入壕沟,扛著一袋袋沙土填入沟中,铺上木板架设过桥。
  跨过壕沟,就得直面羊马城里的弓弩手。
  由於是平面射击,更有城头拋射作为辅助性杀伤,攻城队死伤惨重。
  羊马城垛口內射出的弓弩连珠般不间断,叛军也知,如果让秦军逼近,他们必死无疑,人人皆是殊死一搏。
  姚兴率队藏在尖顶木驴车內,由三五十持盾兵卒掩护,推车冲向羊马城。
  不想在距离十丈远处,叛军又挖了一条暗沟,埋上竹木削尖的刺桩。
  姚兴连人带车掉进沟里。
  梁广站在望楼车上猛拍扶杆,心想姚兴小羌只怕要被戳成血窟窿。
  姚兴首席跟班,天水人尹纬当场腿软跪倒,嚎陶大哭起来。
  没过一会,有兵卒陆续从沟里爬出来,姚兴也在其中。
  这满身灰土,像是刚刚被人活埋了一般。
  爬出沟撒腿就跑,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叛军射来的箭矢纷纷落在他身后。
  梁广直呼可惜,这小羌还真是命硬。
  尹纬转悲为喜,带领西羌武士將其迎回。
  见梁广站在望楼车上督战,姚兴没敢歇息太久,在三五十西羌武士保护下,
  再度举盾推车冲城。
  这一次终於让他顺利冲入羊马城,与叛军展开贴身肉搏。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血腥,还要时刻防备城上叛军拋砸橘木。
  清理完羊马城內的敌人,秦军才开始架设云梯攀城。
  攻城战进入到更加惨烈的阶段,姚兴带队一次次蚁附登城,无数次差点毙命於橘木拍杆之下..:::
  西门攻城战之惨烈,引得太子宏和一眾將领赶来观战。
  黄昏时,最后一波攻城结束,姚兴被两个西羌武士架著胳膊抬回。
  他浑身血污黑灰,散发著恶臭。
  荷宏原本想迎上前抚慰一番,走近时突然被一股浓烈刺鼻的恶臭熏得连连后退。
  眾人这才惊恐发现,姚兴全身泡满屎尿,想来是在金汁滩里打过滚。
  梁广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无妨无妨,没被城头浇下的滚烫金汁淋中就好~”
  眾將俱是点头,纷纷夸讚姚兴运气好、命硬。
  相比起被滚烫金汁烫掉一层皮,往后几日全身高热溃烂,最终痛苦而亡,姚兴这身狼狐根本不算什么。
  符宏嘆:“姚將军真是王师楷模啊!此番破城,姚將军当为头功!”
  符宏心里满满感动。
  虽说白日攻城只是做样子给叛军看,可姚兴如此卖命,就衝著这份无畏效死之心,战后封个五品將军一点不为过。
  姚兴推开扶他的两个西羌武士,勉强站稳脚,哆嗦著手揖礼:“臣惭愧,
  无法为太子一举攻破城池.....
  符宏摆摆手,“姚將军今日捨命攻城,为三军表率,敢为眾將士之先,令孤感佩万分!”
  姚兴嘴皮子哆嗦著,不知为何,有种心头一酸热泪盈眶之感。
  梁广拱手道:“姚將军极力请战,为陛下、太子破城之心热切,臣也是颇为敬佩呢!”
  符宏笑著頜首,看他一眼,“梁卿督战辛苦,回京一併受赏!”
  “臣职责所在,再苦再累也不敢懈怠半分!”梁广肃然。
  姚兴听得喉咙一堵,差点一口血痰喷出。
  这贼奴子趴在望楼车上大半日,甚至还有工夫小憩,只管动动嘴皮子,有何辛苦可言?
  姚兴查拉眼皮,怕自己忍不住唾梁广一脸。
  天色渐暗,秦军鸣金收兵,今日攻城暂告段落。
  深夜,寅初刚过,几支秦军步卒未举火把,摸黑从大营南门而出。
  如黑纱笼罩的薄薄夜色下,只听得到数千兵卒踩踏草地发出的窒声响。
  竇冲、符方、姜宇、符师奴..:..眾將各带步骑军,或围堵县城四门,或提前理伏在叛军有可能逃亡的路线附近。
  除毛盛伤重送回霸城休养,其余秦军大將全数出动,
  梁广亲率两千鲜卑骑,与宏所领卫率骑军,悄然出现在县城东门外。
  俱石子、邓迈也各带禁军步骑隨行。
  他们的职责是护卫天子乘舆,不参加今晚袭城夜战。
  符坚坐在云母车上,掀开帷帘望著夜色下的城头,不时掩嘴咳嗽几声。
  “夜风寒凉,陛下不如回大营歇息,天明之后,必有捷报传回~”宏打马上前说道。
  “朕要亲眼看著王师入城!”
  符坚远望城头,眼中倒映著城上微弱灯火,“传令三军,击毙或者擒拿慕容冲者,赐郡公爵位!”
  符宏无奈,只得对赵整道:“请大內官务必照顾好陛下!”
  “太子放心!”赵整侍立在乘舆旁。
  梁广站在鼓车上眺望城头,不时看看天色。
  泼墨般的浓云遮蔽月空,夜色更显昏黑。
  夜风呼呼刮著,带著一股湿寒气。
  他仰头望天,渐渐皱起眉头。
  白日天气晴朗,傍晚后乌云渐生,今夜说不定有一场大雨。
  只是现在更改计划已来不及,就算拼著夜战,今夜也得攻破阴般县城。
  白日里姚兴带队猛攻,几次拼杀下来成效不大,可见叛军守城意志並未完全垮塌。
  经歷霸城惨败,叛军也算汲取教训,一味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短期破城的希望,唯有寄托在城中数百青壮身上。
  宏骑马赶到,梁广跳下鼓车行礼,
  “可到时辰了?”符宏下马走上前。
  梁广拱手:“方才用漏刻確认过,已过寅时!”
  符宏凝视著漆黑安静的城头:“为何城中一点动静没有?”
  梁广默然,“想是义士们尚未找到机会动手!请太子再等候片刻,臣相信一定不会出错!”
  符宏了两步,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焦躁:“梁卿乃社稷功臣,希望这一次,卿也不负陛下和孤重望!”
  梁广拱手:“太子放心,若城中举事失败,臣亲自率军登城死战!
  今日,此城必破!”
  符宏深深看他眼,“好!此番破城擒贼,梁卿居功至伟!
  待回到长安,陛下和孤必不吝封赏,以酬卿家功劳!”
  梁广单膝下拜:“为陛下、太子效死,臣万死不辞!”
  符宏跨上马赴回卫率军驻地。
  梁广爬上鼓车继续眺望城头,默默掐算时间,握刀的手越发紧..::
  阴般县城东门附近,有一大片低矮茅草土房,以前是骡马市,专供往来商贾更换骤马牲畜,停放装载货物的畜车。
  叛军掳掠乡民全部关押在此,一间间螺马牲口棚挤满俘奴,仔细辨认的话就会发现,大多是些老弱孩童。
  妇人小娘大多被挑出带走充为营妓,七百余青壮集中关押在靠近城墙根的一片空地上。
  夜风寒凉,俘奴青壮们相互靠坐著取暖。
  孔屯蜷腿侧躺看,身下垫看乾草。
  东门城上传来几声郴子响,寅初刚过,已是五更天。
  孔屯猛地睁开眼,缓缓坐起身子,摸出藏在身下草堆里的削尖短棍。
  原本或坐或躺的青壮们纷纷翻动身子,邹称金站起身提著裤带:“乃公要尿!”
  不远处看守的几个杂胡立即提刀持枪上前怒喝,缩在墙根下的两队杂胡兵低头打瞌睡。
  “乃公就是要尿!”
  邹称金大声骂,指著几个杂胡:“驴操的胡狗!”
  周围守夜的数十叛军纷纷向邹称金看去,有贼兵拎刀上前,有贼兵举起弓弩。
  趁此机会,孔屯紧握尖棍猛地窜出,直衝墙根脚打瞌睡的两队杂兵。
  一百余青壮跟隨孔屯发难,手握石头、短棒、竹刀..::.冲向距离最近的两队杂兵。
  邹称银猛地大吼:“杀贼迎王师!”
  三百余青壮跟隨他涌向东门,附近一间民宅堆放军械,先抢夺军械再组织夺门。
  邹称金握著一块石头,瞬间砸倒一个距离他最近的贼兵,抢夺铁刀率领余下青壮直奔骤马市。
  东门举事瞬间爆发,七百余青壮分作三队,目的明確,邹称金救人放火,邹称银抢夺军械,孔屯率队夺得兵器后展开廝杀,接应二人。
  青壮们的妻女姐妹遭受叛军侮辱,人人满怀仇恨愤怒,哪怕手无寸铁也敢挥舞棍棒和贼兵拼命。
  大火自骡马市而起,大量乾草使得火势迅速蔓延,在夜风颳拂下短短片刻便吞没整片骡马市。
  上千名老弱孩童跟隨邹称金冲向东门,最先赶到的邹称银率队和城门守军展开廝杀,孔屯隨后赶来。
  围绕东门爭夺,双方展开极为血腥惨烈的搏杀。
  这群从未经受过战阵训练的青壮乡民,手持各式武器,拥挤在城门甬道里,
  和数百披鎧穿甲的鲜卑杂胡贼兵战成一团。
  喊杀声、哭豪声划破夜色寧静,熊熊火光照亮东门上方天空!
  县城周围先后响起战鼓声,秦军展开四面攻城!
  东门外,毛力担任先登攻城,率领数千步卒扛著云梯衝向城下。
  梁广跨上马戴好甲胃,紧握蛇矛的手也不禁冒汗。
  东门火光冲天,一股股浓烈烟柱升起,夜风吹散瀰漫天际。
  柴火燃烧的气息,充斥在每一个秦军兵卒鼻息间。
  又过了小半时辰,毛力已率百余名先登衝上城头廝杀。
  东门缓缓开启,从一道透出火光的门缝,到城门大开!
  梁广举矛怒吼,率领鲜卑军奔腾著衝进城中.:::
  符宏魔下卫率军隨即入城。
  赵整双手合十不停向四方夜空揖拜,感谢各方神祗,保佑王师顺利破城剿灭叛贼。
  云母车上,坚倚坐窗边,望著一支支秦军开进城,紧绷许久的心渐渐放鬆下来。
  “天意终不使我社稷亡於慕容虏贼之手..:::”他喃喃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