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跟我走吧
  第252章 跟我走吧
  梁广没想到,才走到新丰,他就得为粮食问题犯愁近一万四千人的迁徙队伍,每日耗粮在四百五十石左右,还不算餵给驴骤牛马的草料。
  粗略一算,手头上的粮食只够四万四千人五十日支用。
  按照行程算,一切顺利的话,五十日时间刚好走到平阳。
  可去到平阳正值年关,尚且需要时间整顿,手中无粮如何安顿迁徙百姓?
  以往大军出征,梁广只需带好自己摩下本部兵马,粮草军械根本不用愁,命书更写份签状,自己提笔签名用印,往上头一递,过两日就有物资发下。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迁徙大军全由他来做主,每日人食马嚼耗费巨大,每一斗粮都得精打细算。
  迁徙队伍只在新丰县城外略作休整,便重新启程出发,赶赴郑县渡渭河北上冯翊郡。
  梁广、李方、韦洵几人蹲在熄灭的篝火边,一人捧著块干硬马肉嚼著。
  “不行就换小斗分粮,约莫能剩出三分之一~”李方嘴里含糊不清。
  韦洵吸吸通红鼻头:“还未出关中就用小斗分粮,恐怕军户百姓们心里有怨念。”
  “就算要换小斗,也得等过了龙门渡再说!”赵鹿道。
  皇甫毅两手靠近余取暖:“现在还不宜换用小斗,倒可以把每日分粮额数稍稍减少些。”
  李方直点头:“可以略少些,现在按人头分,平均下来一人得粟米两斤多,
  都快赶上战兵標准!”
  “各家各户尚且有些余粮,省著点吃,可以多支用十余日~”皇甫毅又道。
  眾人议论一阵,都同意把每日分粮数减少些。
  梁广沉吟著,每人每日两斤粮乍一听很多,可迁徙路途遥远,体能消耗巨大,强度不比正常行军弱多少。
  在普遍缺乏油水的情况下,单靠吃粮难以提供身体足够能量,还得搭配蕎、
  豆、麻、泰、盐、醃製品、野菜之类的副食。
  这方面的储备没有太多,只能依靠军户氏民家中自有存货。
  粮食上多提供些,也能让军民百姓迁徙途中不至於挨饿。
  “分粮数暂时不变,让各幢、队回去告知家小,军中粮食的確不算充足,但也足够大伙吃用到明年正月末!”梁广沉声道。
  眾人相互看看,韦洵小声道:“主公,就算过了龙门渡用小斗分粮,再抹匀一些,至多也只能支用到上元节前后.....“
  李方瞪大眼:“就算能挺到二月,那往后几月咋办?
  今年平阳收成如何?府库可还有余粮?若是撑不到五月,恐怕要闹出大乱子!”
  眾人皆是睁大眼看著他,粮食种在地里,那可是需要时间生长的,总不能凭空变出来。
  “河东乃丰產之地,还有太原,总归是能借到些粮的!”
  梁广笑著安抚眾人。
  他心里也没底,可身为主公,几万军民的主心骨,装也得装出一副气定神閒之样。
  李方咧咧嘴:“今年平帐,明年赞下一二十万斛粮,后年就能养三五万兵!”
  “哈哈哈~”
  眾人一阵鬨笑,心里紧绷的弦鬆弛不少。
  只要走下去,总归是有希望的。
  “兄长~”
  王镇恶骑马跑来,身后还跟著两人。
  “我在城中遇到他二位,说是有急事要见兄长!”
  梁广起身望去,愣了下,急忙迎上前:“两位上吏赶来相见,莫非长安有变?”
  来人竟是跟隨权翼多年的省事吏班奉、卢寧二人。
  当年梁广入职屯骑营,还是他二人带领前往护军府报导。
  今年以来,去往权翼府上的次数少了,也极少与二人见面,不想今日在这新丰县遇见。
  “不敢劳君侯相迎!”
  见梁广迎来,二人嚇一跳,赶紧快步上前。
  两年多时间,梁广已从无品的屯骑营参军,成为一郡太守,更兼辅国將军之职,都督并州杂戎诸军事,可谓是一镇方伯!
  更別提此次率领数方军民迁徙,如此影响力和號召力实在惊人,难怪连新君也对他颇多忌惮。
  而他二人如今,仍只是权翼身边无职无品的省事吏,与家臣无二。
  “特奉司徒之令,敬承书信!”班奉忙取出漆筒。
  梁广拧开竹筒取出帛书阅览一遍,一脸惊讶地看看二人,又低头重新把信看了一遍。
  “君侯借一步说话!”
  隨二人走到一旁,梁广忙问道:“崔带崔浩秘密返回关东,权公却让我把二人请到平阳?
  这是何故?”
  班奉笑吟吟地道:“清河崔氏早有东归之心,此次在司徒相助下才顺利离开长安。”
  卢寧接话道:“司徒盛讚崔有刺史之才,君侯何不请他前往平阳共图大事?”
  梁广一脸不解:“崔宏、崔兄弟俱是佐命之才,只是崔氏东归心切,又怎会隨我去平阳?”
  班奉、卢寧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崔叔侄身边不过部曲僮僕数十人,君侯请他去平阳做客,他岂敢不从?”班奉授须。
  “君侯两战大破慕容叛军,对付这些区区家奴,还不是手到擒来!”卢寧神情古怪。
  梁广看看二人,“二位之意是.....如此硬来,只恐不妥吧?”
  班奉道:“君侯不伤人命便是了!”
  卢寧道:“世道丧乱,人才难得,君侯万不可错过才是!”
  梁广搓搓手了几步:“倘若激怒崔氏,岂不弄巧成拙?”
  班奉笑道:“司徒说,君侯能把人请去,就有办法把人留住!”
  梁广心一横:“也罢!事后再赔罪不迟!”
  当即,梁广唤来王镇恶、向靖,命二人各率五十骑准备出发!
  “若二位欲返回长安,可要我派人护送?”
  卢寧笑呵呵地示意自己肩头包袱:“司徒有命在先,若君侯身边尚有职缺且看得上我二人,便留下为君侯效力!”
  班奉道:“若君侯嫌我二人年老智昏,便只能迴转长安,继续在司徒身边侍奉”
  梁广大笑:“二公皆是有大才之人,若能隨我前往平阳,自然求之不得!”
  “拜见主公!”二人当即下拜,敘过主僕之礼。
  梁广请二人起身,能在权翼身边做事多年,本身就证明二人才干不差。
  对朝廷典章制度、司法仪制非常熟悉,就办事能力而言绝对一流。
  “等二位在平阳安顿下,我再遣人回长安接二位家眷前去团聚!”
  “多谢主公!”
  梁广唤来韦洵介绍一番,让三人一起分担迁徙队伍的日常管理杂务。
  百余骑脱离队伍,往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华阴以北,碎雪飘摇,天地苍茫。
  清冷官道上,崔、崔浩叔侄乘坐马车,在六十余家僕部曲护卫下往东而去车窗帷帘掀开,崔浩探著脑袋张望四野,不时能看到道旁、荒田、沟渠里一具具腐烂尸骸。
  “叔父,那年父亲隨阳平公入秦,关中是何景象?”童稚嗓音清脆响起。
  “那年啊...
  崔將著须,“自霸城至长安,槐树夹道,绿柳成荫,灞桥之上商旅繁茂,
  產灞之畔游人如织..::
  华阴县郊有千顷稻田,万亩冬麦,可谓关中一景!”
  崔浩听得呆住,小脑袋里浮现画面。
  “此番东归河北,阿父和叔父一定很失望!”崔浩忽地道。
  崔显莞尔:“桃简孩儿为何如此说?”
  崔浩指著道旁户骸:“崔氏入秦时,关中何其昌盛,天下九分得其六,只待百万秦兵过江南下,便可重现普武灭吴旧事!
  谁想不过数年,便已残破至此,哀其多,怒其无为,大失天下人望!”
  崔愣了愣,欣慰又无奈地笑笑。
  桃简太过早慧,叔侄对话时,经常让他有种面对一位成年土人侃侃而谈的错觉。
  崔轻嘆一声:“天命不在符秦,且回河北自居坞堡,待过些年时局明朗再说....:”
  身为崔氏郎君,首先要考虑的必然是维护宗族利益。
  与此同时,择一贤明之君仕之,一展多年所学,自然也是平生所愿。
  相比起其他士人,崔氏诸君还算有些追求....
  碎雪被风一吹糊在脸上有些冰凉,崔浩哆嗦身子,正要闭上车窗,忽地看见前方野地里,有几个黑点向他们迅速靠近!
  “叔父!有马队!”崔浩大呼。
  嘴噗噗~
  话音刚落,马蹄声逼近,三支羽箭顺风射来,钉在车厢上发出声响!
  崔浩呆呆地望著那震颤羽尾,身子不禁微微发抖。
  “有贼匪!!”崔氏部曲悽厉吼叫起来。
  崔扑上前合上车窗,把崔浩紧紧搂在怀里半趴在车舆內。
  “衝过去!”崔大吼。
  “前边断木阻道,马车无法衝过!”部曲焦急回应。
  崔心里一咯瞪,难道有贼匪故意埋伏在此?
  不断有弓箭射向马车,当当声响不停。
  贼匪们豪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一行人已被团团围住。
  崔浩脸蛋煞白,小声道:“叔父,我们会死吗?”
  崔苦笑,让他继续趴著,自己起身透过车窗缝隙向外看。
  七八十骑蒙面贼匪將马车困在官道中央,贼匪们骑马绕著马车一圈圈奔跑,
  只射箭却不进攻。
  这年头,贼匪劫道哪里还需要蒙面?
  一个疑问从脑中划过,崔大声问:“伤亡如何?”
  车外部曲大声回道:“只有两人受了皮外伤!”
  崔愣住,方才一阵弓弩劲射,竟然只有两人轻伤?
  这伙贼匪,弓马很是稀鬆啊可是他们一个个跨骑战马,明显来头不小!
  狐疑间,车外部曲大喊:“郎君!另有二十余骑赶到!有军中魔旗!”
  崔大喜:“哪种摩旗?顏色、图样、名號?”
  “是.....是梁字虎纹锦旗!是虎賁军!”
  崔显惊喜交加,虎责军?莫非遇见梁广的迁徙队伍?
  “大胆贼!”一声暴喝传来,听声音还真像是梁广!
  “有官兵!快撤!”
  贼匪们惊慌尖叫著,一阵马蹄噠噠声逐渐远去。
  “郎君!贼匪退走了!”崔氏部曲欢呼起来。
  崔推开窗,望著“仓惶”远去的贼匪,再扭头看看官道西边追来的二十余骑兵,神情愈发迷惑。
  小崔浩爬起身拍拍手,长鬆了口气,嘟囊道:“这伙贼怎地有些蠢笨?”
  崔眉头渐紧,贼匪表现太过反常,援兵来得太过及时,越想越觉古怪...:
  “吁~”
  梁广勒马,远远看了眼逃窜贼匪,一拱手:“方才听人回报,华阴附近有贼匪游窜劫道,特地赶来追剿,不想竟是崔君一行!”
  崔带崔浩走下车,看看梁广身后眾骑,揖礼道:“多谢梁使君施救!幸亏使君赶到,不然后果难料.
  ,
  小崔浩也跟著揖礼,乌溜溜眼睛打量著他。
  “不知崔君携侄儿欲往何处?”梁广一脸关切。
  崔道:“宗族有急事相召,故而欲返回关东..:::
  “原来如此!”
  梁广点点头,“只是此去潼关还有两三日路程,难免会遇上流窜贼匪和溃兵。
  崔君不妨与我同走蒲津,先入河东,过职关入河內再回关东,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兴许是表现得太过热情,崔眼神古怪地看著他。
  梁广指著钉满箭矢的马车:“贼匪弓弩何其强劲!太危险了,还是请崔君隨我一同走蒲津吧!”
  崔浩仰头看著他:“贼匪蠢笨,只知射车舆,不知射人和马!”
  “咳咳~”
  梁广乾笑两声,“小郎君年幼,不知这贼匪可怕之处!
  他们见车马有部曲保护,知道一定是富贵人家,故而留下活口,作为人质索求更多!
  二位若落入贼匪之手,难免遭受一番酷刑折磨~”
  小崔浩当真有些被嚇住,拉了拉崔袖袍,“叔父....
  崔已经恢復镇静,揖礼道:“弘农太守阮琦乃崔氏故旧,已相约在潼关外接应,想来可保无虞~”
  梁广忙道:“可是此去潼关,路上说不定还会遇见贼匪!”
  崔指著钉满箭矢的车舆,“这贼匪既然想掳掠人质,想来不会害我二人性命!崔氏部曲虽算不上虎賁之士,应付几个贼却不在话下!”
  崔似乎饶有深意,“多谢梁使君搭救!等在下回到冀州,定然遣人到平阳拜谢!
  梁使君留步,告辞!”
  梁广一急:“崔君当真不愿隨我同路走蒲津?”
  崔看他眼,“多谢好意,只是不便麻烦~”
  说罢,崔牵著崔浩的手便要转身上车。
  “且慢!”
  梁广解下一只酒囊,抬脚走到二人面前。
  “崔君此去,不知何日再见,我愿在此与君共饮,以此囊中之酒送別!”
  梁广递上酒囊,满脸诚挚。
  崔望著酒囊有些愣住,他和梁广只见过寥寥数面,交情远远达不到临別赠酒的地步。
  犹豫了下,他揖礼道谢,伸手接过酒囊:“多谢梁....
  不等他说完,梁广飞速抬手一记手刀正中他后颈!
  崔还未反应过来,便两眼一翻向后倒,手中酒囊掉地!
  梁广扶住他,两名梁氏私兵上前接手。
  小崔浩站在一旁目瞪口呆,指著梁广:“你~”
  “你个小孺子!”
  梁广住他衣袍后领,稍一用力就把他整个人提溜起。
  “叔父!放开我!”小崔浩惊怒不已,张牙舞爪地挣扎吼叫。
  “郎君!”
  直到这会儿,崔氏部曲才反应过来,拔刀抬弓围拢上前!
  “止步!”
  梁广暴喝一声,“谁再敢妄动半步,便叫崔崔浩人头落地!”
  崔氏部曲当即被嚇住,一个个左右为难不敢再动。
  梁广笑道:“诸位兄弟放心,我只是想请两位郎君前去做客,不会伤害他们!
  我是谁想必你们也知道,动起手来,诸位今日一个也活不了!”
  崔氏部曲皆是面露畏惧,他们久在长安,当然知道面前之人的厉害!
  一支马队呼啸著赶来,正是方才那支“贼匪”!
  “哈哈~我就料到崔叔侄不会上当!”
  王镇恶拉下面巾,得意洋洋地对向靖伸手:“一百匹绢!记得还!”
  向靖懊恼不已,“先欠著!”
  小崔浩在梁广手中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骂:“梁广~贼子!”
  梁广大笑著,把他往马背上一扔,冲他屁股狠狠扇了几巴掌:“孺子,当年竟敢拿尿滋我!”
  崔氏部曲被百十骑兵包围,人人面如土色。
  倒也没为难他们,卸下兵器赶著车,在王镇恶、向靖看押下,掉头往郑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