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汉化道阻且长
  第261章 汉化道阻且长
  公元385年元日一过,梁广只觉时日飞快,每天似乎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郡府、军府文书延用大秦太安元年,梁广让韦洵代笔,写了一道新年贺表送回长安。
  这一年,也是晋太元十年,关东燕国燕元二年。
  慕容永、慕容冲此前一直流窜在河东郡与平阳郡交界处,大有重回平阳的架势。
  得知梁广率领迁徙队伍过龙门渡进入平阳,这股流窜鲜卑势力掉头南下。
  先去骚扰闻喜,被薛氏联合裴、柳两家击退。
  后又继续往南逃窜,在安邑境內大肆抢掠,被河东太守王苗之子王仲德击败,逃入鲁山(中条山东段)藏匿。
  慕容冲此前在阴般称帝,改年號更始,便以新年为更始二年。
  慕容恆、高盖、韩延、段隨等人,拥慕容泓之子慕容忠为主,也称燕国皇帝,也用更始年號,在弘农郡內打游击,搞得弘农太守阮琦很头疼。
  慕容忠不过是个摆设,几千残兵掌握在慕容恆等人手中。
  大家谁也不服谁,自然需要一个共主,遇事商量著来。
  天下间,同时出现三个燕国政权,三位慕容皇帝。
  慕容垂的燕国,时人称之为东燕,如今已占据雕水以东,黄河以南,包括滎阳、陈留、潁川、濮阳、高平、济北、东平、泰山、东安、泰山在內的十数个郡。
  得益於鄴城的顽强坚守,魏郡、黎阳、祝阿、清河这些黄河以北地区,秦国势力还在组织反击。
  冀州大部分郡县沦为秦燕交战区。
  而在青州、淮北地区,谢玄率领的北伐队伍开始和燕军交战。
  原本督师北伐的谢安途中染病,普军夺下徐州后,谢安便返回广陵养病。
  谢玄继续率领北府兵一路向北。
  在天下人看来,慕容垂的燕国才能称之为国,慕容忠、慕容冲两个流亡政权只能算是自娱自乐。
  而在遥远的勇士川(甘肃榆中),又多了一个新兴的“秦国”政权,时人称之为西秦。
  乞伏部大首领、大单于乞伏国仁,正式建號称秦王,改年號建义元年。
  乞伏国仁被姚打回老家龟缩不出,不想法子应付强敌,反倒闭门自嗨称王姚无比愤怒地上表长安,表示自己一定要率军彻底消灭乞伏部,严惩其越逆罪。
  姚请求朝廷拨付钱粮兵马,支持他进剿乞伏部。
  符宏当然不理会他,勉为其难地下詔口头嘉奖一番,给姚氏几人封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將军號。
  至於钱粮兵马,自然半点不给。
  乞伏部这么一闹,姚更有理由留在陇西。
  梁安把消息送到平阳,梁广甚至怀疑,乞伏部早就投靠姚,配合他演戏给长安符宏看。
  养寇自重变成了兵匪合流,跟长安唱起了双簧。
  平阳之外的事,梁广只是保持关注,了解天下局势近况。
  他的精力更多放在內治改革方面。
  元日节庆时,虎责军全军大饗,每人多发两斤粮食,其余迁徙军民也领到比平日更多的配给粮。
  儘量让军民们吃饱些,高高兴兴渡过来到平阳的第一个元日佳节。
  元日之后,轰轰烈烈的均田分地活动拉开序幕。
  在新田制下,凡郡府、平阳两县新录籍民户都能参加分田。
  十六以上丁男授露田八十亩,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可以自由买卖並传之子孙,其余六十亩身死则归还公府。
  十三以上、十六以下半丁分由减半,无永业田。
  丁女分田四十亩,身死归还公府,无永业田。
  桑麻田大多分布在西边谷积山脚下,大多是些破碎地块。
  梁广和韦洵商量后,决定把这些田暂时留出来,节省民力以耕种穀物露田为主。
  等有了多余民力,再採取招募、承包、摊分等方式处理这些破碎田地。
  分田也有先后之分,1029户府兵优先级最高。
  府兵数量暂定为三千,保留虎军番號。
  剩余的两千缺额,从1800氏民、560户梁氏私兵佃户、三部鲜卑中补录。
  优先选立军功者,其次是身体健康强壮、弓马武艺嫻熟者。
  新建成的虎賁军,將会是府兵体系下的第一支正规军,由梁广自领,日常营务交李方打理。
  全新的虎责军,有汉人,氏人,鲜卑人,甚至可能会有匈奴、杂胡。
  梁广再三强调的建军思想就是,不论族群姓氏,只要录为军府兵籍,就是府兵成员。
  今后只看训练成绩、战场功劳,不论汉胡一切凭战功升迁受赏。
  府兵是兵籍、民籍合一,收缴赋税、日常行政管理由郡府负责,上番服役、
  战时出征由军府负责。
  从明年起,军府不再负责府兵的军械甲仗、骡马牲畜,只发放上番服役期间的秋冬戎服鞋帽,负责粮食供给。
  如此一来,维护府兵体系的公府支出將大大减少,且府兵本身的战斗力,也能在足够的训练下得到保证。
  与府兵体系同时创设的还有勛位制。
  梁广绞尽脑汁,把后世隋唐时期的勛官制捣鼓出来,增设武尉一级,分作四等,总共十六阶勛位,专门用作奖赐军功。
  並且立下禁律,非军功不得受勛。
  授勋就有相应赏赐,可现如今他一穷二白,授官名不正言不顺,赏赐钱帛田地也拿不出太多。
  所以授勋还只是空有名目,算是画过全体府兵和部下的一张大圆饼。
  不过在形式上,梁广搞得很足。
  西关城授勋分田当日,1029名虎土作为首批府兵登台亮相。
  涌进来的围观者数以万计。
  故意大造声势,就是要让所有军民知道,府兵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世兵。
  而是一种全新的兵籍制度。
  当府兵,意味著分到更多田,有公府背书的社会地位,有杀敌立功、授勋做官的机会,是一条从民到官,从贫贱到富贵的捷径!
  当然,这条路並不好走,每年一半时间训练,一半时间耕种,箇中辛苦远超普通民籍百姓。
  上到战场,杀敌立功要看机会和运气,战死沙场才是常態。
  即便如此,结合均田诞生的府兵制度,还是受到绝大多数军民拥护。
  单就兵籍入良,子女婚嫁不受户等限制这一条,就极大拔高了府兵地位。
  勛位制这张大饼的推出,更让军民看到通过府兵实现阶级跃迁的可能。
  梁广清楚记得,军府兵籍第一块木扎,发给了一位叫做贏觴的年轻虎士。
  他也成为新兵制建立后的第一名府兵。
  贏觴,京兆蓝田人,地道关中汉儿。
  凭藉战功,贏觴一户便分田两百三十亩,羡煞旁人。
  更是得授三等武尉勛阶,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荣誉有了,只是相对应的物质赏赐只能延后发放,相关待遇也暂时无法落实。
  贏觴第一个吃到武勛这块饼,只可惜条件有限,这口饼只吃到嘴一半.....
  只能等平阳军政走上正轨,府库充盈以后再做补偿。
  建立府兵体系的同时,传统世兵制並未废除。
  平阳城內外的治安状况,在苟平、皇甫毅重拳出击下得到极大改善。
  一千多个犯下烧杀抢掠的贼盗充作新的世兵。
  修城池,代替牲畜翻耕积雪下的土地,利用寒冬杀死土壤害虫,改善土壤结构,为春耕做准备.....
  类似的繁重体力活,需要大量人力,乃至人命来消耗。
  他们將不再得到作为人的待遇,干到累死或者反抗被杀,就是他们的归宿。
  西关城授勋分田著实轰动了好一阵子。
  五万余军民热议羡慕的同时,汾水东岸鲜卑营地闹出一场不小的骚乱。
  有鲜卑小帅不满部民分走,以南庭单于对待鲜卑人不公正为由煽动闹事。
  大概有千余鲜卑杂胡捲入其中。
  这支叛兵想劫持慕容娥英,抢走一批粮食,然后往北走雀鼠谷山道险隘逃往太原。
  梁广火急火燎赶到汾水东岸时,战斗已经打响。
  气急败坏的悉罗多调集本部民,对这支叛兵展开围剿。
  叛兵想要劫持慕容娥英,算是踩了悉罗多的尾巴,这傢伙不炸毛才怪。
  这位表妹和她腹中即將出世的孩儿,可是他未来权势富贵的保证,怎么能允许遭人劫持?
  就算叛兵直接攻打平阳城,他也不会这般跳脚愤怒。
  梁广跨马持矛冲入战场,单骑突入叛兵身后,直接挑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小帅、头人。
  悉罗多带领本部民围杀上百人,剩下的跪地投降。
  若非梁广在场喝止,这傢伙只怕要把千余作乱部民连同家眷全部杀光。
  悉罗多在梁广面前是受气包,在三部鲜卑可是恶名止小儿夜啼的狠人,以凶残暴戾著称。
  投降叛兵,家眷赏赐给悉罗部,男丁不论老幼一律充作奴隶。
  自从分割部民,登造民籍以来,三部鲜卑大大小小已经闹出许多次动乱,唯属这一次动静最大。
  这件事也提醒梁广,鲜卑杂胡毕竟汉化有限,接受汉家制度改造的步子不能迈太大。
  这一次就差点扯著蛋。
  召集三部首领、小帅商议过后,梁广决定把鲜卑杂胡录籍改为自愿制。
  凡自愿录入民籍者,即刻脱离部族转为民户,前期统一分工,等候后续授田。
  大约有八千余口脱离部族而去,新录民籍两千二百余户。
  算上之前录入的民籍,从长门亭三万多部民里,成功转化出三千余户民籍百姓。
  余下的一万四千部民全部打散,按照青壮部民划分,四千余人分作两部,新任命两名且渠小帅统领。
  梁广在东岸划出一块草场,供这一方四千部民居住,让他们负责为军府养马在慕容娥英的建议下,四千余青壮由梁广亲自统领,並且冠以单于护军称號。
  这些不愿意接受汉人民籍制度的鲜卑杂胡,对此非常满意,几千部民欢呼声震天响。
  对此,梁广很是无语。
  明明录为民籍就能参加分田,今后学习耕种,两三年下来日子就能过得不错。
  他们偏偏不干,一根筋地坚持氏族部落制度,对所谓“单于护军”的称號,
  表现出狂热支持。
  单于护军无法带来任何实际好处,可这些坚持传统的部民却执地认为,这是南庭单于对他们的信任和重视。
  从此后,他们这一万四千部民,就是直属於南庭单于的本部族民,是真正的“自己人”!
  匪夷所思,令人费解!
  梁广仔细一琢磨,这四千青壮部民,完全可以作为常备兵存在。
  军械甲仗、马匹他们自已有,所要提供的只有粮食而已,维护成本极低,何乐而不为?
  四千单于护军,正式纳入军府管辖。
  毡帐內,慕容娥英慵懒地躺著,梁广支著头斜靠一旁,盯著她大如圆球的肚皮证证出神。
  :.鲜卑部民不愿编入民籍,一来是不想受到公府约束。
  二来是天性使然,骨子里还是寄希望通过战爭来获得人口財富、壮大族群、
  拓展势力....
  你这位南庭单于,在他们眼里就像年轻时候的慕容垂,战无不胜无人可敌!
  他们期盼著,你能够带领他们不断发动战爭,用一场场胜利来壮大部族!”
  慕容娥英掌自己的髮辫在他脸上挑弄看。
  “我可提醒你,这支单于护军不会安分太久。
  等他们看到转录民籍的汉人,氏人,鲜卑人拥有土地,靠耕种获得足够多的粮食,生活安定富足,他们就会不满足於现状!
  礼仪教化对他们无用,必须要让他们得到足够多的好处,他们才会一直支持你!”
  慕容娥英忧心性地说道。
  梁广笑笑,说白了还是未开化游牧族天性作祟,习惯於依靠掠夺来爭抢资源。
  从刘渊以来的胡汉分治之策,也让他们坚定奉行本族民主战,汉民和其他族主劳作的固有思路。
  他作为南庭单于,又娶了慕容娥英,在他们看来自然是“本族民”,理所应当奉行胡汉分治之策,把鲜卑人列位高人一等的国人。
  单于护军的设置,或许就是在向他们传递这一信號。
  “想打仗还不简单,平阳四大姓,底下也有不少坞堡庄园。
  等过了正月初十,这四家若是不来见我的话....
  梁广话音顿止,两手枕著脑袋闭上眼不再说话。
  慕容娥英嘆口气:“部民汉化需要时间,这一点却是急不得~”
  梁广嗯了声,一只手掌轻轻抚在她圆滚滚肚皮上。
  毡帐外天色暗沉,太阳落山,天黑得很快。
  “回去吧,省得君侯夫人又吃醋!”
  慕容娥英轻轻推了推他,半是戏謔半是试探。
  梁广躺著不动:“不走了,今晚在你帐中歇息。”
  慕容娥英暗自一喜,又笑道:“你就不怕公主夫人心中生怨?”
  梁广睁开眼缝瞟她眼:“还未出关中,你就四处走动露面,恨不能把我们的关係昭告天下,不就是为了让盈儿早些知道?
  你这点使俩,岂能瞒得过我?”
  慕容娥英脸蛋红润,白他一眼娇嗔道:“妾还不是担心瞒得久了,公主夫人心中怨恨愈深!”
  梁广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盈儿岂会如此小心眼?就是她让我多来陪伴,怕你临盆之际身边无人照料,心中难过~”
  慕容娥英愣了愣,抿著唇神色古怪。
  没想到符盈那小妮子,做事情倒是颇有度量。
  她越是大度、包容,君侯对她也越发敬爱和歉疚,她的地位也就越发不可撼动。
  慕容娥英眸光微闪,“既如此,明日我隨君侯回城,当面向公主夫人拜谢!”
  梁广犹豫了下,“不急,你还是留在东岸,且等郡守府收拾完毕再说。”
  慕容娥英椰瑜地嘴笑起来。
  梁广老脸郝红,带慕容娥英回城这件事,怎么著也得和盈商量商量..::
  见他这副“惧內”模样,慕容娥英取笑的同时,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荷盈这妮子,看来是一位值得正视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