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姚兴出逃
  第357章 姚兴出逃
  长安,若卢狱內。
  弓弩作熟练工姚兴坐在石墙阴影下,手脚仍戴著钱,神情麻木地重复著手里的活儿。
  烘烤、校直、开槽、装羽、上胶..:..一支支箭弩从他手中製作完成。
  他身后,一捆捆箭矢綑扎好,靠著墙根码放整齐。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支经由自己的手製作出的箭矢。
  十万支?或许没有这么多,但也相差无几。
  蝉鸣声透过高墙传入耳朵里,姚兴手上的动作一顿,侧耳倾听片刻,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动容。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夏天。
  一名络腮鬍狱卒一脚端开木柵门,凶狠目光扫视一圈,作坊里的囚奴畏惧地躲开。
  狱卒挎著刀,手里著鞭子,步入作坊转悠一圈,对几个上月来的新人抽了一顿鞭子,骂了几声“尔母婢”,又在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屁股上捏了几把,这才一脸拧笑地准备离开。
  从姚兴面前走过时,狱卒身上不动声响地落下一物,落进了一堆废弃箭杆里。
  狱卒扭头冲他喝骂几句,就像对待其他囚奴一样,而后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姚兴一直低著头,忙活手里的箭矢製作。
  过了会,他才伴装不经意地伸手捡拾箭杆,趁著裹缠头巾时把物件裹了进去。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一把钥匙,可以解开他手脚。
  姚兴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两手不停地重复著开槽、上胶这些流程动作。
  方才那络腮鬍狱卒,已经连续第七日上值。
  正应了月前尹纬传给他的密信:“旬日轮转,七为破局!”
  今日,便是他逃出生天之时!
  子夜刚过,若卢狱几处弓弩作坊便燃起大火,火光熊熊,黑烟瀰漫。
  听到牢房外的骚乱声,姚兴猛地睁眼,取出钥匙解开手脚,又从恭桶侧壁摸出一柄短匕反握在手。
  牢房外传来说话声,姚兴闪身躲在角落。
  很快,一声闷哼隔著柵栏传来,牢门打开,络腮鬍狱卒扛著一具尸体扔进牢房。
  “小人党刪,叩见少君!”络腮鬍狱卒跪地叩首。
  姚兴恍惚了下,“你是陇南党羌族人?”
  党刪抬头看他眼,咧嘴笑道:“正是!”
  “请起!”姚兴重新打量著他,没有轻易靠近,匕首仍紧握手中。
  党刪一指那具尸体:“请少君赶快换上皂隶衣裤,隨小人离开若卢狱,尹纬先生和梁国儿已在清明门等候!”
  “好!”
  两人一起动手,姚兴和那户体对换衣物,装扮成狱中小吏模样,隨后离开牢房,下到底部甬道。
  党刪在前举著火把,姚兴紧跟在后。
  甬道潮湿,石壁上渗著水珠,长满幽绿苔蘚。
  一阵阵地底阴风颳来,火把呼呼欲熄。
  党刪回头,发现姚兴走得有些慢,一一拐面带痛苦。
  “少君?!”
  姚兴摆摆手:“无妨!”
  两年多来,那副手脚从未离身过,几乎长在了他身上。
  手腕、脚踝长出一圈厚厚的茧肉,此时取下,还有些不习惯。
  两只手整日活动倒还好些,一双脚却落下了残疾,走路姿势像个跛脚之人。
  姚兴扶著湿漉漉石壁,咬著牙购珊而行。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两人从一处掩盖的土穴口爬出,来到了直城门附近的荒地里。
  姚兴汗如雨下,大口喘著气。
  党刪摸黑从一间破土院里推出一辆板车,车上躺著两具户体,一身葛布粗衣,应该是长安城最底层的坊郭民,平时依靠做零工过活。
  姚兴又换上死人身上扒下的衣裤,往板车上一躺,和两具散发腐臭味的户体並排而臥。
  “委屈少君了“”党刪一脸惭愧。
  “无妨,还要多谢党將军冒死相救!”姚兴宽慰道。
  党刪忙道:“小人並无官身,当不得將军之称!”
  姚兴闭上眼,“等逃回天水,陇南党部便是我直属部民,你便做个平东將军”
  九党刪大喜,见姚兴闭眼假寐,压低声道:“小人誓为少君效死!”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確认无异样,才推著板车赶往清明门,
  天很快亮了,长安街道逐渐有了行人车马。
  像党刪一样推著板车装运尸体的不在少数,通往清明门的大街上,几乎匯成了车流。
  去年关中大旱加地震影响深远,朝廷和公卿大臣、权贵士族倒是暂时解除了粮荒危机,可底层百姓还是不免在今年继续受灾。
  渭南收穫的新麦,还有汉中送来的栗谷,都要优先保证长安中军供应。
  驻扎在陇东的六万秦军更是耗粮无底洞,朝廷所有决策,几乎都围绕保障秦军供应来展开。
  底层百姓,特別是小自耕农群体,他们的死活已无人问津,长安朝廷也无暇、无力应对。
  大灾面前,权贵豪强都在缩减人口,不敢轻易招纳饥民。
  毕竟收了人还要负责养活,可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够,还得上缴朝廷保证军需。
  整个关中,还在继续过苦日子。
  城门校尉和守兵对运户出城的队伍视而不见,没有人查问,党刪推著板车顺利出城。
  沿官道走了五里后,十几个挑担扛锄,作耕农装束的汉子迎上前来,正是尹纬和梁国儿几人。
  “少君受苦了!”
  尹纬扶姚兴下车,一眾人下拜见礼,梁国儿埋头鸣鸣哭咽起来。
  姚兴紧握著尹纬的手,被囚两年之后,终於得见天日,与一眾旧部重逢,他也不禁情绪激动。
  “阿父起兵在即,还请诸位隨我返回天水,他日兵临长安,鼎革天下,定不负诸位今日之功!”姚兴嗓音沙哑。
  “誓死追隨少君!”
  一行人簇拥姚兴往西而去..:::
  天亮时,若卢狱已被禁军团团包围。
  新任左禁將军、高邑公符亮一脸铁青地在衙堂前来回走动。
  他已经派部下把牢狱里外搜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姚兴身影。
  左禁军就驻扎在直城门附近,任务之一就是看守若卢狱。
  姚兴安安分分呆了两年,没想到突然间逃得无影无踪。
  符亮大骂了几声,一眾部將低垂脑袋不敢气。
  护军將军、高阳王符方闻讯赶来,符亮急忙迎上前。
  “人可找到?”符方怒瞪著他。
  符亮硬著头皮拱手:“里外搜遍,不见踪影,应该是昨夜从地底甬道逃走了,
  “蠢货!”符方低声喝骂。
  符亮哭丧脸:“还请阿耶想想办法,若是让陛下知道放跑了姚兴,震怒之下孩儿只怕要受罚~”
  符方骂道:“知道姚兴干係重大,你就该日日夜夜把人给我看好!”
  符亮一脸委屈:“我看押了两年,从不曾出过问题,谁料今日就..:
  我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逃脱的,接应之人也查不到....“
  符方压下火气,沉著脸道:“姚兴此时逃走,恐怕是天水出现重大变故!”
  符亮一惊:“姚羌老贼要反了!?”
  符方摇摇头:“不知道,宫里传出消息,符师奴从县发回急报,说是乞伏乾归大举进犯陇西,姚率兵救援途中坠马受伤,生死不明!”
  符亮大喜:“照此说来,姚兴逃走,是为了赶回去爭夺姚氏之主的位子?”
  符方道:“若是如此,自然最好,姚羌威胁暂告解除,陛下便可安心调集兵马,征討梁广那逆贼!”
  符亮遗憾地慨嘆一声:“可惜陛下命我守城,错过了征討梁贼的机会!”
  符方冷笑起来,“陛下有詔,命你把梁成、梁业、梁安一眾梁氏族人抓捕起来,投入若卢狱关押!”
  “陛下终於下定决心,要除掉梁氏贼逆了?”符亮忙问。
  符方看他眼,摇摇头:“邓琼赶回稟报,梁贼扣押中山王做人质,威胁朝廷,要用梁安等人做交换!
  陛下震怒,这才决意先把梁氏眾人抓起来。”
  符亮大惊,咽咽唾沫:“梁广这贼逆,可真够猖狂的!”
  符方瞪他眼:“我警告你,不许妄动梁氏族人!若坏了中山王性命,谁也救不了你!”
  符亮忙道:“阿耶放心,孩儿明白轻重!”
  符方嗯了声,儿子再糊涂,也不敢在这种大事上犯错。
  符亮低声道:“阿耶,陛下当真要传位给中山王?”
  符方沉声道:“大內官费洛私下里透露,陛下册立皇太弟的詔书,已经送入太后宫中保存!
  等中山王平安归来,只怕就要昭告臣民了~”
  符亮点点头:“中山王即位,总比迎回齐王要好!鄴城那帮幕僚旧部,和咱们长安可不是一条心~”
  符方又叮嘱道:“姚兴的事暂且瞒住,等我找机会再向陛下讲明~”
  “孩儿晓得!”
  当日下午,符亮派兵抓捕梁安、梁成、梁业一眾留在长安的主要梁氏族人,
  全数投入若卢狱关押。
  產河边的梁园也遭到封禁,梁氏之名,几乎成了长安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