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天才
  在江珏还小的时候,周围有两种声音。
  和他一样的孩子会因为他的用色与他们认知中的不同感到奇怪,並纠正他,大人们则是觉得他不应该迎合別人,不同才是一种独特。
  成名后,那些声音都消失了。
  用色不同是风格独特,是视觉重构的革新,色彩“正確”的创作,也不再是迎合,变成了一种对標准化审美的隱喻讽刺。
  现在哪怕直接將这幅向日葵放到大眾面前,稚嫩的画技以及未完成的状態也只会被认作是对完美主义的解构。
  江珏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安慰,他的成就足够让那些“正確”为他让步。
  但她却好像真的觉得他受了委屈,在认真地安慰他。
  江珏的目光落在了冉蓁的脸上,她正继续翻著后面的画,因为一只手被他牵在了手里,只能將画册放在腿上,单手翻著。
  她的体温顺著他们相扣的手掌传递过来,也因为这份接触,他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
  客厅的落地玻璃外,园早已变得绿意盎然,江珏却无法將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他的心像是被捏了一把,有点疼,还有点闷。
  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因为他人的一句“不对”,再也无法继续下笔,得知自己的眼睛与正常人不同,掉著眼泪,拼命想要描绘出“正確”的自己。
  江珏很少回忆过去的事,他以为他不在乎。
  但童年的那幅粉色向日葵至今还是一幅半成品,哪怕他早就有能力让它焕然一新,也依旧没有去改变它,因为那是他不想面对的“错误”。
  她说过去的错误不是错误,就算是错误,那也很好。
  被埋藏起来遗忘在角落的委屈,就像是浇灌了温柔的春雨纷纷破土而出,心臟被挤得发闷。
  如果她真的是医生就好了。
  江珏想。
  他现在有点难受,可能需要医生的一个拥抱。
  冉蓁越看越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在那两幅向日葵之后,年幼的江珏似乎有了一段不再画色彩的时期,接下来就全是黑白的素描或是速写,於是在她这个外行人看来就感觉更厉害了。
  冉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画的儿童画,至今还是她的头像,这么一对比,感觉以后都没办法直视了……
  而且肩膀好累。
  冉蓁这才发现,原本只是轻轻靠在她肩上的江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上半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还挨地特別近。
  他將她的胳膊连同鯊鱼玩偶一起抱在怀里,把玩著她的手。
  就像是在画展那天他让她摸自己的手指一样,江珏研究著她的每一根手指,他的指腹从她的指根慢慢向上,又在关节处细细摩挲。
  摸到她手上握笔久了有些硬的部位,就会停留地更久,像是想要將其揉开一般轻轻按揉。
  冉蓁手麻了。
  她试图把胳膊从江珏怀里抽出来,结果又没抽动。
  “……”
  察觉到她的动作,可能是有了她亲口承诺在有效期內不会不管他的底气,这一回江珏只是挪开了靠在她身上的身子,却依旧將她的手牵在手里。
  他看著那本已经翻到底的画册,忽然问道。
  “你想试试把那张向日葵画完吗?”
  这是江珏今天第二次问她想不想画画,但这一次冉蓁却觉得和之前那次不太一样。
  他说的是那张未完成的粉色向日葵?
  那么多年了都没有將它完成,现在却突然想要將它画完,冉蓁感觉这可能对江珏来说有什么与眾不同的意义。
  她並没有拒绝,而是提醒他:“我对画画那可是七窍通六窍。”
  江珏笑著从她手里接过了画册,拉著她站了起来。
  “没有关係,还有一窍有我在。”
  十分钟后。
  拿著画笔的冉蓁在想,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一开始是江珏工作遇到瓶颈,需要她去工作室主打一个陪伴,接著在工作室江珏没有灵感,又去约会找灵感,约会到一半他突然说家里有个大宝贝要给她看,於是吃完饭开始转移阵地。
  转移阵地后收穫江珏悲惨童年一份,惊天炸弹一枚——她被自己妙手回春的雷人体质炸个不轻。
  现在她进了江珏家里的工作间,坐在江珏的椅子上,拿著江珏的画笔。
  大约是记得她之前的担忧,他依旧没有关门,工作间的大门敞开著,从这一路衝到室外都畅通无阻。
  江珏坐在她边上,在她需要的时候隨时为她清洗画笔,递上乾净的。
  说好的他是那一窍,但真的等她上手了,冉蓁却发现这傢伙完全没有一点想要指点一下的意思。
  好在之前和江珏在手机上尬聊的时候,她多少在网上搜到过一点知识。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说是堆叠顏料可以增加体积感……?”
  江珏起身,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罐什么回来,然后递到了她的手里。
  “这什么?”冉蓁接过,辨认上面的英文。
  他温和地解释道:“塑型膏。”
  “……”
  也是哈,应该不是直接用顏料堆的……
  “好像说想要色彩丰富可以藏色,粉色应该藏什么?”冉蓁拿著刮刀边用粉色调上塑型膏边思考,“黄色?绿色?是不是应该整点蓝的,不过背景我想涂成蓝的。”
  “哦对,天空在向日葵上是不是本来就要加环境色?”
  江珏坐在她左手边帮她拿著调色盘,半边身子又靠在了她身上,他看著她嘀嘀咕咕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
  “……”
  冉蓁动作一顿,她瞥了江珏一眼。
  笑声止住,江珏努力克制嘴角:“对不起。”
  这么一打岔,冉蓁也算是明白了,江珏完全无所谓她把这幅画给画成什么样子,他想要她隨心去画,所以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但她要是问他怎么画,他是不会回答的。
  那她也不管了,反正他也知道她什么水平。
  先把向日葵的粉色涂上去……是不是缺点层次?调个浅点的粉……对了,还要藏色……嗯嗯,背景就用蓝色……呃,蓝顏料蹭到向日葵上了,应该先画背景的,算了,蹭到的地方再补点粉色……
  等到终於收工,冉蓁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並不存在的汗。
  还挺好玩。
  可能是因为这本就是一幅半成品,有小时候的江珏为向日葵打了型,她只是在原型上进行一个填色的大动作,再加上塑型膏的肌理也掩盖了许多缺陷,效果也比她预想中的好。
  “怎么样?”她问江珏。
  画画的时间过得飞快。
  吃完午饭到江珏家的时候差不多一点多,冉蓁这时候再看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快五点了。
  进度也隨著时间和加成来到了18%。
  江珏靠在她肩上,正目光柔和地看著这幅略显粗糙的粉色向日葵。
  听到她的问题,他缓缓道:“天才。”
  “……”感觉被阴阳了。
  【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