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求母亲饶她们母子一命
  杨二郎:“非走不可吗?”
  庆平侯夫人:“非走不可!”
  杨二郎低声囁嚅道:“母亲,哪怕查证漱玉所生之子非儿骨血,也求母亲慈悲为怀,饶那孩儿性命。”
  “还有漱玉……”
  “若她肯洗心革面,迷途知返,还望母亲垂怜,许她一方棲身之所。”
  “即便今生做夫妻的缘分太浅,我与她终究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就当儿子求您了。”
  庆平侯夫人恨其不爭,厉声低斥:“窝囊!”
  “漱玉都做出这等去父留子的丧尽天良之事,逼得你不得不背井离乡。如今你还如此没出息,心心念念替她们母子著想!”
  杨二郎神色黯然,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些漱玉从不敢宣之於口的委屈和搓磨:“漱玉在侯府长大,表面看似光鲜亮丽,看似衣食住行与我无异,实则……”
  “实则,她在那些暗地里的委屈,儿子都看在眼里。”
  “那些年,母亲不仅处处拿我与大哥比较,更以更执拗的態度將漱玉与上京城的各大闺秀们相较。您既要漱玉精通琴棋书画,又苛求她在人前举止得体;既要她在交际场中长袖善舞,又要求她在我面前永远温柔贤淑......”
  “我至今记得,刺骨腊月里,漱玉的手红肿如馒头,在四面漏风的凉亭里咬著牙练琴。不过是因为母亲轻信了那些无稽之谈,说什么琴艺大家都要经歷这等“苦修”方能成器。”
  “一根根纤细如丝的琴弦,被漱玉的血染红。”
  “她默书时,稍有错漏一字,你便命她跪在小书房里,將整篇文章反覆誊抄,一抄就是一夜。”
  “平日里,您但凡见她腰身略见丰腴,您便立时断了她的膳食,让她一连数日只能靠著清水和菜叶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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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每每在祖母和父亲处受了气,鬱结於心,待到怒火攻心之时,便全然口无遮拦,將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尽数倾泻在漱玉身上。”
  “类似於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就连……”
  “就连在得知我身患隱疾、恐难有子嗣之后,最先端起那些苦涩难咽的补药一饮而尽的,依然是漱玉。”
  “母亲,不能因为您让漱玉在侯府锦衣玉食地长大,就心安理得地忽视她这些年的委屈与苦楚。若真让她选择,她未必情愿自幼离了家,在这侯府里寄人篱下......”
  “若她愿意回头,求母亲留她性命。”
  庆平侯夫人眸光微闪,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下的锦袍,声音里透著几分底气不足:“我……我那也是为了她好...…”
  “况且,在你知道她寒冬腊月在凉亭里中苦练琴艺后,吵著嚷著非要她教你不可。而后,她也就再也没受过刺骨寒风之苦了。”
  “还有,別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我停了她的膳食,你总会偷偷塞给她各式点心零嘴……”
  “倘若她因我平日的严苛而心生怨懟,那也该衝著我来,而不是假借汤药之名对你下毒,害你性命。”
  “你说,她未必情愿自幼离了家,来侯府寄人篱下,你说这话时,是不是忘了她的母亲在生她当夜便因大出血撒手人寰,次年你外祖母就急不可待地为舅舅张罗续弦。”
  “继室过门才一年,便诞下一双龙凤胎,从此成了全家的心头肉,除了她母亲留下的旧仆,根本无人在意她。这种境况下,漱玉留在那个家,难道就能过得好吗?”
  “民间流传的那句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的俗语,绝非无稽之谈。”
  “见她孤苦无依,我心中不忍,又念及她母亲在世时的品行为人,这才决定將她带回侯府抚养。”
  “或许,我待她的確苛责有余,疼爱不足,但这份养育之恩却是实实在在。她对你下毒,就是恩將仇报。”
  “难不成就因为我早早將她带离那个家,她便忘了幼时无人问津的日子。又因著我膝下长大,有庆平侯府做靠山,她的父亲与继母便对她慈爱有加,反倒只记得我的不好了?”
  “二郎,无论你如何替漱玉辩解,我都不欠她的。”
  杨二郎嘴唇翕动:“可……”
  庆平侯夫人轻轻摆了摆手:“我是眼睛里揉不下半点沙子的性子,但漱玉是我手把手教养了十几年的,她膝下的麟儿,更是被我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她忽然收住话头,眉宇间浮现几分挣扎:“若是她......”
  沉默良久,终是长嘆一声:“若是她肯回头,念在往日情分上,我总归会给她留条生路。”
  “若是她执迷不悟,就休怪我这做姑母的,不讲情面了。”
  庆平侯夫人话音渐落,抬眸看向杨二郎:“你临行之际,担忧著她们母子的生死安危。可曾想过,若我力有不逮,败下阵来,死的或许就是我了?”
  “到那时,你风尘僕僕赶回京城,怕是要为我披麻戴孝了。”
  杨二郎闻言,面色骤然惨白如纸,血色尽褪。
  “我……”
  “我留下与母亲共进退。”
  庆平侯夫人沉默不语,低垂下眼帘,刻意避开杨二郎的视线,而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利利索索的收拾著行囊。
  杨二郎只觉时间凝滯,每一息都如同煎熬,索性直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母亲,孩儿不孝。”
  “孩儿不走了。”
  庆平侯夫人长嘆一声,眸色复杂:“若你真存孝心,便该隨荣家商队安安全全抵达北疆,再凭真才实学入官学执教。你平安无恙,那些覬覦我性命之人自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执意留下,不过是愚不可及的等死之举!”
  她是庆平侯府的当家主母,也不是吃素的。
  送走了二郎,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
  不过……
  还真是天意弄人,原指望栽培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到头来,呕心沥血却还是文不成武不就,还心高气傲装的很。
  但,到底是她的儿子!
  杨二郎双唇微抿,正欲再言,庆平侯夫人已厉声打断,斩钉截铁道:“堂堂七尺男儿,怎的这般磨磨唧唧优柔寡断?倒不如我这深闺妇人来得爽利!”
  “你再仔细瞧瞧,可还有什么要紧物事遗漏了?”
  “厚实的狐裘须得备上两件才是。北疆此刻正是朔风凛冽的时节,呵气成霜,滴水成冰。若遇上大雪封山的天气,这一路跋涉,可要让你吃尽苦头了。”
  杨二郎伏地叩首,额抵青砖,郑重其事道:“母亲放心,孩儿此番北上,必以所学堂堂正正考入北疆官学执教,绝不令母亲在京中悬心。”
  言传身教,勤勉授业。
  他真是没用,风雨当前,明明不是孩童了,却还是需要母亲煞费苦心相护。
  寅末卯初,来的极快,快的让人来不及告別,连道別的言语都来不及诉完,连叮嚀的话语都未能尽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