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可为王妃?
  轩辕璟將陆未吟叫到他专用的雅间。
  铺锦缎的桌案上,两只天青茶盏泛著清润的光,氤氳热气繚绕而起,弥散出清幽茶香。
  “说说吧。”
  轩辕璟捧起茶盏,眉目微垂时极快的扫了陆未吟一眼,再提盖刮沫,气度风流。
  陆未吟浅浅提著一口气,迈步,却並非落座,而是走到轩辕璟面前。
  脊背笔挺,神情郑重,“王爷,北境恐怕要起战事了。”
  轩辕璟动作微顿,抬眼看向面前一身娇粉的姑娘,眸间泛起浅澜,又迅速压下去。
  “喝酒了?”
  “不曾。”
  “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清楚。”
  轩辕璟放下茶盏,目光逼视,“消息从何而来?”
  好了,问到关键了。
  事到临头,陆未吟提著的气反而落下来,坦然又倔强的迎下轩辕璟的目光。
  粉唇轻启,“不可说!”
  声调不高,短短三个字,却像在轩辕璟耳朵里钉入了三枚钉子,从未有过的刺耳。
  轩辕璟的瞳仁明显外扩,盖子一下下刮著杯沿,摩挲出细碎的声响。
  “军情大事,你就给我三个字,不可说?”
  陆未吟跪下来,微微垂首,恭敬但並不惶恐卑微,“王爷恕罪!”
  不是不可说,是没法说。
  她现在只知道轩辕璟和裴肃、以及御史中丞赵礪交情匪浅,並不清楚其势力是否渗入军中。
  若是有,她应付宋爭鸣和楚家兄弟那一套说辞会立马被拆穿,一旦被证实虚言,必会引起猜疑。
  中止结盟都算轻的,再严重些,轩辕璟说不定会怀疑她有所图谋,居心叵测。
  一切皆源自前世记忆,她手头拿不出任何佐证,又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否则他肯定把先生叫回来,好好给她扎上几针。
  横竖是笔糊涂帐,索性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绷著。
  轩辕璟垂眸看著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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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跪著,低眉顺眼,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劲儿跟他犟著,让人心生恼意。
  轩辕璟放下茶盏,微微倾身,“你信不过我?”
  眼前的云纹玄靴动了动,似有重重叠聚的乌云悬在头上,凝沉又压抑。
  陆未吟摇头,“不是。”
  “那为何不可说?”
  陆未吟抬起头,迎著锐利的视线望过去,“王爷可愿意相信臣女?”
  轩辕璟抬了抬眉梢,“你还挺会倒打一耙。”
  目光碰撞,暗暗较劲又彼此试探。
  茶盏的热气渐渐散去,窗外街市的嘈杂声被自动隔绝,静謐的雅间里落针可闻。
  某一刻,敲门声响起,星嵐的声音传来,“王爷,赵大人到了。”
  轩辕璟本是约了赵礪来此,得知陆未吟还没走,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轩辕璟稍稍坐正,目光移去別处,语气生硬,“出去。”
  陆未吟頷首起身,“臣女告退。”
  转身时腕间对鐲轻响,轩辕璟不自觉的看过去,目送清瘦又笔挺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
  不多时,星嵐领著赵礪进来。
  赵礪六十又五,鬚髮斑白,颧骨微凸,眉间两道深纹如刀刻般分明,那是常年蹙眉凝思留下的痕跡。
  眼窝略深,眼珠却清亮如点漆,鼻樑高挺,下頜线条瘦削,自成威肃。
  正身落座,伙计紧隨其后,送上新的热茶和点心,再收走桌上的天青盏。
  轩辕璟望了一眼没动过的那盏茶,神色间透出几分烦躁。
  赵礪也跟著看了一眼,问:“王爷方才见了一位姑娘?”
  轩辕璟端起新茶,“债主。”
  赵礪问:“可为王妃?”
  茶汤柔顺,竟莫名哽了下喉咙,轩辕璟舔了舔发乾的嘴唇,“赵老说笑了。”
  赵礪一脸肃色,“王爷也是时候该考虑自己的亲事了。贵女虽眾,可堪为伍者却是凤毛麟角,稍慢一步,说不定就被別人抢走了。”
  轩辕璟知道皇后最近正在张罗给太子选太子妃,成亲这种事没什么可爭先的,他並不放在心上。
  倒是『可堪为伍』四个字一直盘亘在心头。
  不管是王妃还是盟友,他的选择都不多。
  和赵礪谈完事,轩辕璟马上派人去请裴肃。
  裴肃身边歷来只有一个隨侍裴安,今天却多了个楚越。
  一问才知道,楚越说要报答裴肃平反大恩,自愿留在他身边当护卫,撵都撵不走。
  轩辕璟问:“他兄长楚风呢?”
  裴肃回答:“楚风向臣请愿,称想去镇北军效力,臣已经答应了。”
  楚风能从刘柯手里逃出来,后又取得密约密信这样的关键证据,可见是个有真本事的。
  既有心继续投军效力,他没有道理拒绝。
  轩辕璟却在听到这话时神色微凝。
  偏偏这么巧,要去镇北军?
  裴肃瞧著不对,眉心挤出两条竖纹,“可有不妥?”
  轩辕璟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本王接到密报,称胡部蠢蠢欲动,北地或有战事。你怎么看?”
  裴肃表情严肃,“何处来的密报?”
  即便是皇子,也不可隨意打探边军情报,换个人,裴肃高低得参他一本。
  当初他外出公干,儿子一家在京遭遇围杀,是轩辕璟救下他重伤的孙儿,后又秘密送到他手里,保住了裴家的血脉。
  念及这份恩情,裴肃打算先劝,劝不听再参。
  话在舌尖滚了滚,轩辕璟如常道:“之前为寻血殭果,派去北地的那批星罗卫送回的消息。”
  裴肃知道轩辕璟一直在寻药,神色稍缓。
  斟酌后道:“乌延家的赘婿哈图努,此人凶残暴虐,灭尽妻族后当上乌桓部的新首领,四处引战。如今胡地九部一片混战,没有谁抽得出空犯我大雍边境。”
  “而且,有徐大將军镇守北疆,纵是胡地最强盛的頡部,在镇北军面前也无一战之力,王爷尽可宽心。”
  轩辕璟指尖轻叩桌面,神色凝重,“一部不足为虑,若九部合一呢?”
  裴肃下意识想反驳。
  九部分散数十年,各自占地为政,彼此间抢人抢物,爭斗不乱,哪是说合就合的?
  就算真有那么个人统一九部,也必定元气大伤,哪有余力再发起战爭?
  就算引战,还有镇北军呢。
  不过兹事体大,多加留心也无可厚非,裴肃便改口,“臣会传信给徐大將军,让他盯紧胡部动向,若有异常即刻上报。”
  轩辕璟点点头,捧杯喝茶。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方才跪在身前的身影。
  她想要的,是这样吗?
  此时,陆未吟正在千姿阁默兵书练字。
  一篇一篇又一篇,直至各处灯火亮起,桌上的茶换了又换。
  最后一个字落下,放下笔,指间可见一个明显的压痕。
  燥乱的心终於沉静下来。
  “小姐,你看。”
  采柔端来热茶,同时还带来一张红底洒金的喜帖。
  尚怀瑜和陶怡要成亲了。
  国公府给永昌侯府下了请帖,尚怀瑜又单给陆未吟下了一张。
  借著秋狩淫秽的把柄,轩辕璟把陶家和尚国公府绑在一起,平时不显,待有机会再伺机发作,便能拿捏尚震。
  不得不说,这比陆未吟原来设想的將军器监换人要更高明。
  尖尖凑过来看了眼,问:“小姐要去吗?”
  陆未吟隨手將喜帖扔到桌上,“不去。”
  她跟新人没有交情只有仇,他们不怕她闹么蛾子,她还怕他们豁出去挖坑害她呢。
  陆未吟半点没猜错。
  尚怀瑜恨她入骨,日夜苦思,从宾客进门开始,到观礼再到宴席,步步谋划,只要陆未吟敢来,必让她身败名裂,比欢儿还惨上百倍千倍。
  反正他也不喜欢陶怡,就算婚宴被毁,他也毫不在意。
  只要能替欢儿报仇,他豁出去了。
  哪怕下了双帖,尚怀瑜还是怕陆未吟不来,大婚前日,又让人给陆未吟送信,声称手里有她害人的把柄,若不想他公之於眾,就在婚仪开始前去西苑与他见上一面。
  信上没称谓,也没落款,没提及任何人名,但是知情者一看便懂。
  陆未吟不是很懂,她又不曾害人,何来把柄一说?
  当天下午,永昌侯府的贺礼送到了国公府。
  送礼之人传话,称老太君年迈体衰,不利於行,家里两个姑娘要在跟前照料,恕难登门道贺,另祝新人永结同心,白首齐眉。
  也就是只送礼,不来人。
  尚怀瑜得知后,气得在房间里摔杯砸盏,觉得自己像极了唱独角戏的跳樑小丑。
  翌日大婚,宾客盈门,尚怀瑜穿著大红喜服,木著一张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尚震断腿未愈,坐在堂上接受来客关心和道贺,笑容十分勉强。
  尚怀瑜从秋狩回来,支支吾吾说要娶陶怡,他就知道肯定出了事。
  留下的护卫一问三不知,外头却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尚陶两家早有婚约,只因八字有差,要藏喜。
  藏个屁的喜。
  尚震把儿子叫过来一问,冷汗都下来了,这该死的混帐,竟敢在秋狩与人苟合。
  没几日,皇帝派人送御药来,还问及二人亲事,被逼无奈,只能硬著头皮把人娶了。
  女客这边,国公夫人葛氏一身华服,满头釵篦贵气非凡,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个逆子,去趟秋狩,稀里糊涂把婚事给定下了,还是区区军器监之女,给她气得险些当场厥过去。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娶了县主。
  热烈的鞭炮声中,尚怀瑜迎了新娘子进门。
  喜倌儿声声唱著祝词,他心里却只有陆欢歌。
  他的欢儿,现在一定难过极了。
  念念不忘必有迴响,婚仪结束送入洞房的路上,就在陶怡的眼皮子底下,有人將一封信送到了尚怀瑜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