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鞭刑,拔舌,沉湖……如此清修
  老旧的木栈道湿得发黑,伸向灰茫茫的湖面。
  湖上微波荡漾,將漂在水面上那艘染血的空船越推越远。
  春华和吕嫣並肩跪在木栈道的尽头,单薄的身形如同风中枯叶颤慄不止。
  湿漉漉的苍白面容上已经看不见惊惧,只有认命的绝望,茫茫湖水映入空洞的瞳孔,岸边的山影被拉得无限远,远得像是再也无法触及。
  啪!
  牛皮鞭带著风声抽在吕嫣背上,黑衣完好,下方却已洇开一道看不见的血痕。
  旁边的春华嚇得跟著她猛的一缩,紧接著鞭子落到自己身上,激起一阵更加剧烈的惊颤。
  身后,握鞭的是一只乾瘦得起皱的手,机械般的抬起又落下,没有斥责,没有审问,只有冷酷到极致的执行。
  湿冷的风卷著女子压抑的喘息和呜咽,混著鞭子抽肉的闷响,掠过笔直沉肃的木栈来到接岛处的空地,和疯狂漫进氤氳水雾的血腥撞在一起。
  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这里,静立的箭羽上已经聚起一颗颗晶莹的雨滴。
  失去生气的脸孔或仰或伏,身下鲜红的血水在坑洼处匯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溪流,蜿蜒淌入下方碧湖,盪开一圈圈淡粉的涟漪。
  一把大伞支在瞭台旁,伞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罩在三道同样深沉的黑色身影头上,撑起一片不容侵犯的领域。
  急促的脚步沿阶而下,看到眼前的血腥场景,三郎脚软得几乎要站立不住。
  这些人,刚才还在叫他去上面找勿言,现在……都死了!
  呼吸间涌入浓稠到发黏的血腥味,搅得胃里一阵翻涌,三郎一个没忍住,弓腰侧到一旁狂吐起来。
  勿言嘴角绷紧,將身姿端得更直一些,带著追上来的女使快步走向黑伞。
  同行而来的苏未吟在经过楼廊时停下脚步,迅速打量完那些尸体的死状,再环顾四周,视线最后定格在渡口的瞭台上。
  木製瞭台,高两丈有余,上头有人。
  她拉住星落,冷冽的声音染上肃杀之气,“小心,瞭台上架了弩机。”
  贯穿尸体的箭矢比寻常角弓所用的箭更粗更长,且从同一个方向射出来,势如破竹,下面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散开就成了箭下亡魂。
  只有连发的弩机才能造成如此惊骇的杀伤力。
  星落惊讶的望向瞭台,“弩机?”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瞭台上有人。
  以往戒堂婆子巡逻盯视都是在下面渡口,她一直以为瞭台年久失修木质腐朽,已经废弃。
  仔细想来,这地方原是平成公主的清修之所,自当设有防护,架设弩机也就不足为奇。
  苏未吟又看向黑伞,问:“那是谁?”
  此时,勿言正跪在距黑伞三步远的地方,恭敬到近乎虔诚的行拜礼。
  伞沿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的遮住为首者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皮肉鬆弛的下頜,和抿得没有血色遍布细纹的薄唇。
  星落蹙眉摇头,“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勿言就是奉心堂的“天”,却不知天外还有天。
  苏未吟沉思片刻,冲星落耳语交代了几句,之后不忘叮嘱三郎待在这里別出去。
  两人分头行动,苏未吟藏身楼廊转角,星落则从廊楼后方绕过去,伺机上瞭台。
  三郎吐到呕黄水,终於强忍住胃里的不適,跟著苏未吟躲到拐角处,红著眼睛看向渡口。
  两个跪伏的背影已经歪倒在地,鞭打却还在继续,三郎攥紧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旁人身上,他也得做点什么才行。
  环顾一圈后,他在廊楼后方发现了一扇变形外突的窗,心念一动,弓著身子摸过去。
  “姑姑……”
  楼廊前方,勿言跪得笔直,缓缓抬头,对上一张苍老威肃,且因常年待在室內不见日光而白得诡异的脸。
  悔心身量不高,灰发黑衣,略微佝著腰背俯视她。
  深陷的眼眸藏在更深的暗影里,看不清神色,冰冷的视线却如同凝成实质的冰锥,钉在勿言头顶,让她浑身上下每一寸骨血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告诉我,奉心堂戒规第四条、第十三条,分別是什么。”
  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岁月磨礪出来的冷硬。
  勿言垂首,一字不落的背出来。
  “奉心堂戒规第四条,凡有私通外间、传递消息、引狼入室者,是为背弃根本,罪同叛逆,当以锁链缚石沉湖。”
  “奉心堂戒规第十三条,凡有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暗中私会者,是为滋生祸端,扰乱清修,当处鞭刑,恶劣者还需再受拔舌之罚。”
  “我还以为你早忘了。”悔心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带著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我一直告诫过你,在奉心堂,戒规便是铁律!凡事依规而行,绝无差错。你倒好,竟险些纵放这等犯戒之人离去!”
  勿言神情未变,只有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显出生机褪去的灰败。
  “勿言知罪!”她伏下身,额头抵在混著血水的湿地上,“此间內情复杂,求姑姑容稟。”
  得到默许,勿言抬起头,简明扼要的道出奉心堂当下面临的严峻形势。
  后面的话,苏未吟没细听,满脑子都是鞭刑、拔舌、缚石沉湖……一个个光是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慄的酷刑,居然出自於所谓的清修之地。
  黑眸凝淬成刃,寒芒毕露,苏未吟攥紧双手,在那一瞬间,真想一把火將这里点了,烧个乾净烧个透彻。
  就在此时,廊楼另一侧传来短促的哨音。
  是星落给的信號。
  哨音响起的同时,苏未吟飞身跃出,衣袂破风,拉出一道深色的残影。
  几乎在她现身的同时,瞭台上方寒光一闪。
  弩箭带著悽厉的破空声直奔她心口。
  苏未吟奔势不减,腰肢如同柳条般猛的一折,箭矢擦著衣料呼啸而过,钉入青石板拼接的缝隙,箭尾剧颤。
  星落伺机而动,直奔瞭台,悔心不语,只將目光投向勿言。
  强大威压磅礴如巨浪,碾压著她的身躯,更衝击著她的灵魂。
  胸口再度传来剧痛,勿言喉头涌起腥甜,又生生咽下,扭头对身后的女使道:“拦住她!”
  女使应是,起身冲向星落。
  后续箭矢连珠般射向苏未吟,利落身姿时而疾掠,时而折转,利箭追著她的残影,却始终慢上一步。
  不过数息,她已逼近黑伞,悔心目不斜视,身后的两个婆子主动迎战。
  渡口那边,持鞭施刑的婆子如同置身事外,兀自打够了数,扔掉浸血的鞭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绑住面前吕嫣的手脚,而后將其推入湖中。
  噗通,黑色身影没入碧湖,溅起三尺高的水浪。
  眼看婆子又要去绑春华,三郎倒顶著一把椅子,大叫著从廊楼里衝出来,“老妖婆,別碰我的春华!”
  瞭台上弩机转向,將箭槽里最后两支箭射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