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吕氏心安,蓝玉慌了!
  “性柔懦”、“少决断”、“根基浅薄”……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偏殿吕氏的心上,让她本就惨白的脸上又失了几分血色。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天幕对她儿子的评价?柔懦……这岂是帝王之姿?
  天幕转向另一位:
  【朱允熥:】
  【虽稍年幼,然性情刚烈,颇有英气。】
  【其母常氏,乃开平王常遇春嫡女,血脉尊贵。】
  【其舅:常升(开国公)、常森(昭勇將军)等,皆在朝中掌握实权。】
  【更有凉国公——蓝玉!】
  当“蓝玉”这个名字被冰冷的金属音念出时,整个奉天殿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滯!一股无形的、带著血腥气的压力瀰漫开来。
  天幕似乎有意强调,幽光流转,竟开始罗列蓝玉在洪武十三年之后的“功绩”:
  【蓝玉:】
  【洪武十四年九月,任征南副將军,同征南將军潁川侯傅友德、副將军西平侯沐英率师30万征云南,擒元平章达里麻於曲靖,取大理、鹤庆、丽江等地。云南平定,蓝玉功为多】
  【洪武二十年,隨大將军冯胜北征,蓝玉率领轻骑冒雪出兵,杀元廷平章果来,后率军乘胜追击元太尉哈纳出,直达巢穴金山,纳哈出假装投降,蓝玉看出哈纳出的计谋並將其生擒,纳哈出以下二十余万人归降】
  【洪武二十一年,统兵十五万,深入漠北,於捕鱼儿海大破北元主力,俘获元主次子地保奴、妃嬪公主百余人、官属三千、男女七万余口,宝璽、符敕、金银印信无数,北元朝廷名存实亡!】
  【此役,功盖卫霍!】
  【封凉国公,食禄二千五百石,赐世券!】
  隨著这一桩桩一件件彪炳战功与骇人恶行被天幕冰冷地陈列出来,勛贵席上,一个身影猛地一震!正是永昌侯蓝玉!
  此刻的蓝玉,脸上血色褪尽,又瞬间涌上激动的潮红!
  捕鱼儿海!封凉国公!食禄二千五百石!功盖卫霍!
  这些未来的荣耀如同最烈的酒,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油然而生!然而天幕话锋一转......
  【然——】
  【恃功骄横,蓄庄奴、假子数千人,横行乡里。】
  【强占东昌民田,御史查问,竟逐之!】
  【北征还,夜扣喜峰关,守关吏未及时开门,竟纵兵毁关而入!】
  【更甚者,私纳元主妃,致其羞愤自尽!】
  【其跋扈囂张,目无纲纪,已至极点!】
  那紧隨其后的“骄横”、“跋扈”、“目无纲纪”的评语,又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尤其是那句“私纳元主妃,致其羞愤自尽”,更是让蓝玉如坠冰窟,冷汗瞬间浸透了內衫!
  他猛地抬头看向御阶之上——正对上朱元璋那双冰冷刺骨、蕴含著无边杀意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蓝玉心头巨震,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刚刚升起的狂喜!
  他……他未来竟如此狂妄?这……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迷茫和寒意,瞬间攫住了这位此刻还“一心为太子朱標马首是瞻”的永昌侯。
  他引以为傲、甚至幻想中的盖世功勋,竟然……竟然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还连累了……允熥?
  天幕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道出了朱元璋心中最深的恐惧:
  【朱允熥身后,站著以蓝玉为首、骄横难制的淮西勛贵集团!】
  【其势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朱元璋深知——】
  【若立允熥为储君,其年幼,主少国疑。】
  【其身后成其以蓝玉为首的外戚勛贵势力,必將趁势而起,把持朝政,架空皇权!】
  【届时,大明恐重现汉朝吕氏、竇氏、梁氏等外戚专权、祸乱朝纲之旧事!】
  【此乃太祖心头大忌!】
  【绝不容忍!】
  “外戚专权!祸乱朝纲!”
  这八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朱元璋心中最深的隱忧和恐惧!
  他端坐於御座之上,身体虽不再颤抖,但那握著马皇后手的指节却捏得死白,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
  浑浊泪痕未乾的脸上,重燃的帝王威焰中混杂著滔天的愤怒与冰冷的算计!
  常遇春……他的好兄弟!
  蓝玉……这个桀驁的悍將!
  他们为他朱家打天下,却也成了他朱家未来最大的威胁!
  他寧愿选择一个“柔懦”但易於掌控的允炆,也绝不能让允熥成为这些骄兵悍將的傀儡,让大明江山陷入外戚专权的深渊!
  “轰!”
  偏殿中,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之人终於缓过气的长吁,骤然响起!
  是吕氏!
  当听到天幕最终没有揭露她“苛待允熥”的罪状,反而將允熥失位的根由归结於他背后那庞大到令皇帝恐惧的外戚势力时,吕氏那颗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於轰然落地!
  巨大的劫后余生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衝垮了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华丽的宫装凌乱不堪,釵环散落。
  她剧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脸上是一种失血的苍白与极度亢奋交织的诡异潮红。
  周围的命妇们,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复杂!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炽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羡慕与嫉妒!
  太子继妃?文官之女?身份卑微?儿子允炆,既非太子嫡长子(雄英),亦非太子元妃嫡子(允熥),仅仅是庶次子!
  他凭什么?!就凭他母亲出身“清流”,背后没有那些让皇帝忌惮到骨子里的骄横勛贵?!就凭他“柔懦”好控制?!
  这……这运气!简直是逆天改命!一步登天!从太子府一个不起眼的庶子之母,一跃成为未来的……皇帝新生之母亲?!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瘫软在地、如同虚脱却又带著诡异满足的吕氏身上,那目光里燃烧的妒火,几乎要將她吞噬!
  天幕幽光流转,那冰冷的金属音,终於为这跌宕起伏、令人窒息的储位之爭,落下了最后一锤定音: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为保大明江山稳固,为防外戚勛贵坐大。】
  【更因……对太子朱標那份深入骨髓的不舍与移情。】
  【最终——】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庚寅。】
  【太祖朱元璋,册立皇孙朱允炆为皇太孙。】
  【正位东宫。】
  【大明帝国,第二位合法继承人,就此確立。】
  声音落下,天幕幽光依旧。
  奉天殿內,落针可闻。
  唯有御座之上,朱元璋、马皇后、朱標三人,端坐如渊,目光沉沉地凝视著那片宣告了未来的冰冷镜面。
  朱元璋的眼中,愤怒、悲慟、算计、决断……种种情绪如同深潭下的暗流,汹涌激盪。
  而吕氏那劫后余生的微弱喘息,在死寂的偏殿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