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燕王一家退场
  九天巨幕,画面上是闷热潮湿、丛林密布的异域山川。
  一支军容严整、盔甲鲜明的庞大明军,如同滚滚铁流,在泥泞的道路和蜿蜒的河谷间艰难却坚定地推进。
  战旗猎猎,除了熟悉的“明”字旗、“张”字帅旗(画面上显示朱能病故,由张辅代替了朱能为主帅),更有一面格外醒目的“沐”字大旗在队伍中段高高飘扬!
  旁白音带著金戈之气:“征夷副將军、西平侯沐晟,率本部兵马,与主將张辅分道並进,直指白鹤江会师!”
  镜头扫过行军队列,士兵们汗流浹背,却眼神锐利。无数份印著密密麻麻文字的檄文,正由快马和信使,撒向沿途的村寨、城镇。
  旁白宣读著檄文的核心:“胡季犛父子,弒君篡国,屠戮陈氏宗族,苛政虐民,罪恶滔天!大明王师,弔民伐罪,乃为尔等復陈氏宗祀,解倒悬之苦!”
  画面適时穿插:衣衫襤褸的安南百姓偷偷捡拾檄文,围拢低语,眼中闪烁著希冀与对胡氏的怨恨。不少地方,明军所过之处,竟有零星的安南人簞食壶浆,悄然指路。
  旁白:“檄文所至,民心思变,『厌胡氏苛政,罔有战心』,明军推进,势如破竹!”
  突然,画面气氛陡然紧张!镜头聚焦於一座依河而建、城墙高耸的雄城——多邦!
  城下,黑压压的胡氏军队严阵以待,最前方,竟是数十头披掛著简陋皮甲、长鼻獠牙、体型庞大的战象!
  象背上的象兵挥舞长矛,发出沉闷的嘶吼,声势骇人!
  明军阵前,火光骤起!一门门碗口銃、將军炮被迅速架设,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奔腾而来的象群!
  “放!”
  一声令下,如同惊雷!
  “轰轰轰——!!!”
  火光喷吐,硝烟瀰漫!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压过了战象的嘶鸣!铅弹、铁砂如同暴雨般泼向象群!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声响彻底摧毁了这些巨兽的神经,它们惊恐地嘶叫著,疯狂地调转方向,不再冲向明军,反而向著自己后方的胡氏军阵践踏而去!
  一时间,胡军阵脚大乱,人仰马翻,惨嚎遍野!明军步卒趁势吶喊衝锋,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混乱的多邦城!
  旁白激昂:“火銃神威,破象阵,溃敌胆!明军一鼓作气,攻克南疆重镇多邦!兵锋直指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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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內外,洪武十三年的勛贵们,心思却全然不在那精彩的火銃破象阵上。
  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聚焦在西平侯沐英的身上!那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震惊,有难以压抑的羡慕,更有翻江倒海般的嫉妒!
  “沐晟……征夷副將军!独领一军!与张辅分进合击!”定远侯王弼的声音带著酸溜溜的腔调,打破了殿內的沉默,“老沐啊,你这儿子……不,是你沐家未来的子孙,了不得啊!这安南泼天的功劳……嘖嘖!”
  “何止功劳!”长兴侯耿炳文接口,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天幕上那面耀眼的“沐”字旗,“看这架势,未来在安南,沐家恐怕……根基深种啊!”
  他刻意加重了“根基深种”四个字,引得周围勛贵纷纷侧目。世镇云南已是天大的恩宠,若再在安南插上一脚……这沐家的权势,未来怕是要滔天了!
  沐英如芒在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努力挺直腰杆,想保持镇定,但在那无数道或探究、或羡慕、或隱含敌意的目光注视下,仿佛赤身立於冰天雪地,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云南尚未踏足,未来子孙在安南的“根基”已引来如此覬覦,这泼天富贵带来的,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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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椅上,朱元璋的目光也锁著天幕,但焦点截然不同。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眼中闪烁著开疆拓土的锐利光芒,仿佛已经穿透时空,看到了那片即將被纳入版图的丰饶土地。
  “安南……”老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自古汉之交趾,唐之安南都护府!本就是华夏故郡!五代离乱,方使宵小窃据。今王师弔民伐罪,正本清源,岂能再立他人?自当收归王化,设郡置县,永为大明南疆屏藩!”
  他根本没考虑“復立陈氏”这种选项,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安南已是囊中之物。
  这番话,如同给殿內爭论定了调子。
  一位礼部官员,此刻反应极快,立刻躬身附和,声音洪亮:
  “陛下圣明烛照!安南確係汉唐故土,沦落异域数百年,实乃华夏之殤!今赖陛下天威,王师南指,正宜光復旧疆,重设郡县,使其百姓重沐王化,永绝后患!此乃千秋之功,万世之业!”
  他绝口不提片刻前自己差点说出口的“另立陈氏”,脸不红心不跳地將“故土重光”的道理说得冠冕堂皇。
  而站在勛贵前列的未来的“征南將军”傅友德,眼中精光爆闪!
  他紧紧盯著天幕上明军势如破竹的画面,再想想朱元璋“设郡置县”的决断,一个更为大胆、炽热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云南?安南!若能藉此次征南之机,攻下云南之后,挥师继续南下,一举底定安南……那这未来永镇边疆、裂土封疆的泼天富贵,岂不是……他傅友德,难道就比未来的沐家差了?世镇安南……这诱惑,比瘴气瀰漫的云南,可强太多了!”
  奉天殿內,关於安南是“復立陈氏”还是“收归郡县”的爭论正酣。勛贵们或艷羡沐家未来可能的滔天权势,或盘算著自己能否在即將到来的云南征伐中“顺路”把安南也划拉进功劳簿。
  傅友德眼神灼热,仿佛已看到世镇安南的锦绣前程。朱元璋抚须頷首,南疆新土蓝图在他胸中已然展开。
  无人留意,也无心留意,殿侧一道专供內侍行走的窄小角门,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开。
  一辆没有任何纹饰、灰扑扑的青布篷马车,被两匹寻常的駑马拉著,在数名身著不起眼皂衣、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精悍侍卫(皆由太监总管“五十九”亲自挑选的心腹)簇拥下,如同鬼魅般滑了出来,迅速融入宫墙根下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车厢內,光线昏暗,只闻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单调轔轔声。
  燕王朱棣呲著牙,倒抽著凉气,一只手正用力地揉搓著自己右胸口的位置。他俊朗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额角还渗著细密的冷汗,嘴里忍不住低低地“嘶”了一声。
  奉天殿前那一幕记忆犹新——盛怒之下的母后,那一记窝心脚可是结结实实、毫不留情!纵然他自詡弓马嫻熟,这骤然挨上的力道也让他此刻坐臥难安。
  “嘶……母后这腿脚,宝刀不老……”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带著点委屈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在他身旁,燕王妃徐妙云小心翼翼地抱著一个裹在锦绣襁褓中的小小婴孩——正是刚满两个月、睡得正香甜的次子朱高煦。
  她另一只手则轻轻揽著一个三四岁、生得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小男孩正是世子朱高炽,他睁著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揉著腰呲牙咧嘴的父亲,又看看抱著弟弟、神色带著忧虑的母亲,小脸上满是懵懂的不安。
  他伸出小胖手,轻轻拽了拽朱棣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爹爹,疼?皇祖母……凶凶?”
  朱棣看著长子天真无邪的脸,心头那股鬱气稍散,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揉朱高炽的脑袋:“炽儿乖,爹没事。皇祖母……是跟爹闹著玩呢。”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徐妙云將朱高炽往怀里拢了拢,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揉腰的丈夫,又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巍峨宫墙。
  公公朱元璋最后那句看似雷霆震怒、实则蕴含保护的旨意——“速送燕王一家回府,无旨不得擅离!”,以及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无奈与复杂,她都读懂了。
  天幕煌煌,未来已定。此刻离开这漩涡中心,远离父皇那尚未平息的震怒和满朝文武探究、忌惮的目光,是唯一的生路。只是这离开的方式……如此狼狈,如此悄无声息。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行。太监首领“五十九”亲自控韁,眼神警惕地扫视著空旷的街道两侧每一个可能的阴影角落。
  他手心微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平安將燕王殿下送回王府!陛下的旨意是“护送”,更是“圈禁”。在陛下彻底想通、压下那滔天怒火之前,绝不能让这位捅破了天、把未来太子(朱標)的儿子(朱允炆)逼得“自焚”的燕王殿下,再出现在宫里!否则……他毫不怀疑,盛怒之下的洪武皇帝,真有可能做出“改写歷史”的衝动之举!
  奉天殿內,关於安南的爭论似乎达成了某种“故土重光”的共识,气氛稍缓。
  勛贵们或羡慕或算计的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瞟向如坐针毡的沐英。
  傅友德正琢磨著如何向陛下进言“扩大征南范围”。
  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分神。
  那位搅动了整个洪武十三年时空、其未来功业此刻正在天幕上熠熠生辉的燕王朱棣,连同他抱著幼子的王妃、他懵懂的儿子,已经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无人察觉的涟漪中,悄然沉入了应天府浓重的夜色深处。
  风暴的中心,在此刻选择了最沉默的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