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浓郁的夜色
  魏泽出了门,禾草在屋中等了好一会儿,又在廊上站了一会儿,最后乾脆下楼走到客栈门前盼望。
  曾经的山中生活,她便会倚在门首,望著进山的那条路,盼著他的出现。
  女人探著脖儿,將目光放远,寻找著,等待著。
  其实魏泽可以早些回来,从龙虎门出来,他又到街上买了一些小食,专门给她买的,所以就回来得晚了一点。
  他是从另一个方向回的,近到客栈前时,禾草还不知道,魏泽已经走向了她,女人仍盼眼看著另一个方向。
  那略显茫然无助的背影,撞得魏泽的心狠狠一疼。
  “我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响起。
  禾草猛然转身,眼中是来不及收回的祈盼和焦急。
  “给你带了好吃的。”魏泽提了提手里的油纸包。
  “谁要吃这些劳什子,拿开。”女人说罢,捉裙碎步上了楼。
  “师父你看,我说她不会领情罢,你还给她买这些,这女人就是认不清自己,还以为在宫里呢,人人都要让著她,宠著她。”
  魏泽眉头一皱:“晚些时候,你来找我,我有些话同你说。”
  说罢抬脚往楼上去了。
  魏泽进了禾草的房间,见她正站在窗边往外看著,便將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走到她的身边。
  “我给你带了吃的,看看喜不喜欢……”
  “我想一个人,现在不想说话,烦你出去。”女人说道。
  魏泽缓缓垂下眼,点了点头,一声不言语,转过身,从她身边离开,脚步声远去,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的夕光褪去,夜幕降临,屋子里没有点灯,暝色浓郁,一点点滋漫到整个房间。
  女人仍佇立在窗边,淡淡的夜光染了她的半边身。
  隔壁传来敲门声,接著又响起那个叫青雁的女子的声音。
  “师父——”
  “师父——”
  接连叫了两声,没有回应,然后声音息止,女子的脚步声远去。
  又是一阵安静。
  禾草双手捂住脸,忍不住呜咽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声抽泣,到后面哭声越来越大,止不住。
  “莫要哭,你待要怎样,告诉我……”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女人从双手间抬起脸,灰蓝的屋室,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门边,原来他根本没走,一直在这屋子里。
  魏泽再次走到她的身边,禾草抬起头,缓缓站起身,仰脖儿,望著他,猝不及防一个耳刮打到男人的脸上。
  男人的头一偏,他转过脸,脸上仍是平静,女人接著又是一耳刮抽了上来。
  女人的声音颤抖著:“每一日,在山中的每一日,我都是如今天这样等你,你知不知道?”她抬起手,指向自己:“我的这双眼,到最后,看谁都像你……”
  禾草说罢,倾过身揪住魏泽的衣襟:“你说话,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有很多理由么?”
  他確实有理由,可他的理由在她的痛苦面前不堪一击,不值一提,这个时候的他,只有闭上嘴,任她发泄。
  她將他推到黑魆魆的屋里,窗边微弱的夜光也照不到的暗色中,她廝打他,用牙咬他,用脚踢他,將一身力气全发泄在他的身上。
  女人发了狠,真下手,她知道,她伤到他了,他的脸被她的指甲划开,他的颈脖亦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他一声不吭,半点不躲闪,由她出气。
  直到她累得气喘,掛在他的身上,仍不甘心地有一下无一下地垂著他的胸。
  魏泽伸出手环上她的腰:“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以后任何事都听夫人的,夫人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禾草將头抵在他的身上,闷闷道:“你是王八蛋。”
  “是,我是王八蛋。”
  “你是混蛋。”
  “对,我是混蛋。”
  魏泽轻声道:“骂来骂去,就那几个词,不如还是打罢,更让你解气。”
  “不打了,手弄疼了。”到底是女人的手疼,还是心疼,谁知道呢。
  光线不明的屋室,黑是主导,黑色最不透光,所以用来遮羞。
  她的手仍放在他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在加快,带动著她的心跳。他挑起她的下巴,让她迎著他,他低下头去触碰她柔软的唇。
  二人打小相伴长大,儿时便在一个榻上嬉闹,后来她成了他的枕边人,却一直未曾行过夫妻之实。
  魏泽將禾草抱到帐中,他是有些紧张的,紧张得手心出了汗,她环上他的颈,蛮过后反倒表现得温柔静和。
  从前他们安歇在一起,屋中总会留下一盏微弱的烛火,这次黑得刚好,趁了这个景。
  温凉的风从窗户吹来,缠绵繾綣,两人深深的感受著彼此的温度。
  事毕,魏泽披上衣衫,下榻走到桌边,点燃蜡烛,拿起桌上的小食,重新回到床榻上,將帐幔半打下,摇她起身:“起来吃些东西。”
  禾草懒懒得撑起身子,扯过一件外衫,穿好,系上系带。朝他脸上看了眼,男人一张英俊的脸上划拉了几道长长的口子,脖颈上也有,有些过意不去。
  “要不要擦点药?”
  魏泽笑了笑:“別管我,快吃些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魏泽隨手取过一件衣衫铺在床上,將油纸包放到上面,扯掉束绳,摊开,里面都是一些精细的小食,各种各样的顏色,像红,像绿叶,看著让人很有食慾。
  “这个是什么?”女人指著一个表面金黄,下层粉白的糕点。
  魏泽想了想:“好像叫桂乳。”
  禾草便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微微眯起眼,点了点头:“好吃。”
  说罢又拈起一个,递到男人嘴边:“你也吃。”
  魏泽低下眼,张开嘴將女人手里的糕含了进去。
  禾草又指了另一个面上通体奶黄,里面嵌著红色颗粒的方块:“这个看起来像是山楂糕。”
  “是山楂糕。”
  禾草也尝了一块,知道他不喜甜食,便没让他再吃。
  “我再让小二送些饭菜上来?”魏泽说道,晚上他们都还没吃,一直闹到这个时候。
  禾草点点头,是有些饿了。
  男人穿好衣衫和靴袜,从屋里出来,到楼下叫了小二,备上饭食,送到客房。
  过了一会儿,饭菜送了上来,二人吃过后,漱了口,相拥睡去。
  另一边,青雁正疑惑,师父不是说晚些时候去找他么,还说有话同她说,怎么去敲门,没人应声,等明日晨起后再去,不知师父有什么要交待她。
  次日,青雁早起,穿戴洗漱好,出了房门,走到魏泽的房间前,敲响房门。
  “师父,你起了么?”
  “师父?”
  仍是没有应答,正在此时,隔壁的房门打开,出来一人,青雁转头看去,眼睛渐渐睁大,师父怎么从那个房里出来,下意识的,女子甚至以为自己敲错了房门,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可当魏泽走近,她见他才起床的样子,好眠却又带了一丝丝的惺忪態。
  青雁一双摆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气得两眼直瞪,她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觉得师父被妖女迷失了心智。
  二人进到房里。
  魏泽看了眼自己这个徒弟,拿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青雁依言坐下。
  魏泽还未开口,青雁先忍不住,气道:“师父,您变了!”
  以前,师父很少开口说话,大多时候都是闭口不言,可自打这个女人出现后,师父看向那女人的眼神那样温柔,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池温泉,腾著热气。
  青雁自家是开武馆的,平时接触的都是男子,心思不细敏,可这么不细敏之人,也察觉到师父著了这个女人的道。
  “从前您不是这样,自打这个女人来了后,您就变了,已经被这个妖女完全迷惑住,还……还在她房中过夜。”女人说著气红了眼,一拍桌案,站起身,“一定是她使了妖术,徒儿去杀了她!”
  说著快速往门口衝去,然而还不待她走到门口,膝弯处一痛,人已跪倒在地,腿边是一个滚动的小茶杯。
  “坐回来。”魏泽说道。
  青雁浑身一颤,刚才的浮躁劲儿收起,这才意识到,师父还是那个师父,只是对那个女人不一样而已。
  青雁从地上起身,揉了揉膝弯,跛著腿走回桌边,坐下。
  魏泽看著面前的徒弟,青雁年纪小,其他方面都还好,就是容易一根筋,性子直莽衝动。
  “当年你同你父亲救我一命,我曾许诺过,可为你们了却一桩事,你父亲是个心善仗义之人,不求回报,事后他因你的央告,向我开口,收你为徒,我便应下了。”
  魏泽停顿了一下,又道,“你父亲开有武馆,家底不薄,衣食无忧,没必要跟著我在外漂泊无定,之前许诺过你父亲的那个话仍作数,任何时候都可向我提出来。”
  青雁怔住了,慌了,师父这是在赶她走?
  “师父,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您就不要徒儿了?”
  魏泽放缓语气:“你若仇视於她,我没法带你在身边。”
  “徒儿不明白,您和她才待了几天,就偏护上了?”
  “不妨告诉你,你口中的妖女,是我的妻子,你伤她的话,別怪为师不讲情面,不如你现在离开,救命之情仍在,大家都好。”
  青雁脑中轰的一声炸响,妻子?妖女是师父的妻子?她不是皇帝的女人么?怎么会是师父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