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请君入瓮
  帐中被翻红浪,娇声款软,偏这个时候门被叩响。
  魏泽不得不收势起身,套了一条撒脚裤,又扯过一件大氅,空穿於身上,在腰间系上带子,大敞著衣领,出了纱帐,转身又將帐幔拢得严严实实,这才去开门。
  门外立著一个身影,他的背后冒出两把刀柄。
  “去外面说。”魏泽掩上身后的房门。
  “是。”那人应声答道。
  一个转眼,两人来至客栈屋顶。
  “查到什么了?”
  魏泽对面之人,正是付青,一年以前,魏泽派了一批影卫出去,付青中间被召回过一次,正是给禾草送信的那一次,之后,他便留在大夏递消息。
  付青垂首道:“消息传来,有关地下斗场背后之人的身份很难查到,但属下收到一点其他的。”
  “说来。”
  “西縉老皇帝曾有一位十分得意的宠儿,不知姓名,不知男女。”
  西縉老皇帝是和北楚帝同期在位的那个,魏泽登帝后又过了一年,这西縉老皇帝便驾崩了,后来帝位由老皇帝的大儿子继承。
  魏泽亦有耳闻,西縉老皇帝好渔色,专门建了一个美人坞,网罗天下美人儿,这些美人儿不限男女,只要是绝色,都抢了去,供他赏玩。
  既然付青將这个宠儿拿出来说,肯定是有问题,就譬如说刚才那一句,不知男女。
  付青继续道:“老皇帝对那宠儿十分好,在那宠儿身上费了不少心思,有一次老皇帝的一个儿子,欺负了他,后来那个皇子莫名死了。”
  “后来呢?”
  “又过了好些年,美人坞封,那人也从皇宫消失,可巧就巧在这里,大约在此人消失后不久,前朝开始有了地下斗场,属下怀疑,当年的那个宠儿就是地下斗场的背后主使之人。”
  魏泽听后,半晌不语,一只手在戒环上缓缓摩挲,把脑中断续的碎片缝合在一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若按付青说的,那人是地下斗场的幕后主使,那还有一人呢,不是说兄弟二人么?
  还有,为什么一个宠儿会不知男女,既然都能打听到其他的事情,男女却说不清楚,除非……魏泽脑中一个炸响,如果真是这样,那所有的事情都能串联上,也能说得通。
  魏泽稍稍眯起眼:“我另外交代一件事情於你。”
  付青上前一步,恭身应候……
  ……
  次日,慧娘急得在屋中来回踱步,那个叫青雁的丫头一直守在她的门外,只要她出了屋,她就跟著,一句话也不说,哪怕她主动同她说话,她也不理,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她的身后。
  正在烦躁之时,门外传来魏泽的声音,心中一喜,侧耳去听。
  “你守在慧娘的门外做什么?”
  青雁本来懒散得倚在走道的栏杆上,见了魏泽,忙打直身体:“师父,我替师娘看著这妖妇,怕她去扰你们。”
  “胡闹,赶紧回屋去,莫要再欺负她。”
  青雁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师父,您怎么替她说话,她又不是师娘,合著徒儿在您心里又要往后排一位。”
  魏泽一噎,也不好把语气说得太重:“她一个失了丈夫的女人,你该同情才是,怎能故意为难。”
  青雁只得应是,然后退下。
  魏泽敲响房门,妇人將门开启,只见妇人轻咬著唇,两眼如桃,显然是刚哭了一场。
  男人凑到她的面前,眼睛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然后探出手,將女人脸上的泪儿拭掉,男人指尖的碰触,使得妇人一颤,跟著脸就红了个透。
  “怎的又哭了?”
  妇人把头一別:“魏郎何必揣著明白装糊涂,我身份虽轻贱,可对魏郎的一颗心不轻贱,不该这么被当成囚徒似的,还让个人在门外看守,奴家乃良民,並未卖与你家。”
  说罢见男人嘴角带著笑,隱有纵容,越发来了胆量,继续道:“青雁丫头是个直路子,指不定是谁在背后说了什么,言语挑拨,不然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性儿?我比禾儿又输在哪里,不过是她先来,我晚了一步,我也不去同她爭什么,怎么就这般容不下我?非要將我逼走才好。”
  慧娘再抬头,男人眼神微凉,虽然嘴角还掛著笑,却感觉不到笑意,倒像是在讥讽,心中暗忖,这男人心里仍有他女人,她才说一句不是,脸色立马就变了。
  於是赶紧调转话头:“奴家多话了。”
  “我既然答应了你,必然不会辜负你的一片心,她那里我已说通了,就这两日,你便跟了我。”
  “此话当真?莫不是又哄我开心的。”慧娘问道。
  “当真,走罢,天色已晚,下楼用饭,正好她也在,你去哄她开心开心,说不准今晚我就在你房里歇了。”男人说得轻佻。
  妇人啐了一声,却掩不住脸上的欢喜。
  炎光西坠,界於这昏黄的时候,一楼厅堂罩上一层醺醺的橘光,魏泽走在前,妇人跟在他的身后,扶栏往下行著。
  木质的地板被擦拭得很乾净,每到这个时候,光映照进来,落到地板上,再跳起,就会有些刺眼。
  魏泽走到一楼,店伙计立刻迎上来,將人引到一处有屏风半隔的大桌面,魏泽撩开衣摆坐下,慧娘自觉得坐到他的旁边。
  角落处还立了一个递酒的姐儿。
  “怎么就我们两人?”
  “他们马上就来了。”正说著,楼上下来几人,除了禾草,青雁还有卫尘和温风眠。
  禾草仍是一身道袍,作男装打扮。
  几人纷纷落座。
  只见桌面上,禾草坐魏泽右手边,慧娘坐魏泽左手,青雁坐在禾草身边,卫尘和温风眠坐对面,还有一个位置空著。
  酒菜上齐,递酒的姐儿上前,给在座之人的杯中满上酒,然后执壶退到一边。
  卫尘是个静不住的,看了一眼坐在魏泽身边的慧娘,打趣道:“想不到,当日救的人成了嫂嫂,还是大哥有福气。”
  温风眠跟著说道:“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姻缘天註定。”
  两人说罢,提起酒杯向上请酒,魏泽提起酒杯同饮。
  整张桌上面色最难看的就两人,一个是禾草,另一个是青雁。
  禾草是装的,青雁不是,不过这个效果也挺好,逼真。
  两人敬酒罢,慧娘执壶替自己满上一杯,依依起身,碎著步子,走到禾草身边,举著酒盏:“禾儿,奴家这杯请你,日后咱们姊妹在一处,说说笑笑也有个伴。”
  禾草先是看了那酒一眼,然后又看了慧娘一眼,一抬手將酒杯打落,冷声道:“有句话儿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今日让你兴,我把两只眼睛洗乾净,等著哩!”
  酒杯滚落到地,没有碎,而是朝屏风外滚去,眾人的视线也跟著那酒杯往外跑,直到酒杯停在一双草履前。
  眾人沿著那双草履往上看,一点点將那人从脚看到头,听到一声悠长的“阿弥陀佛——”,暮色下的夕光给那人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那人身穿衲衣,一手握灵杵,一手拈佛珠,眸如长江皓月,转盼间又难掩红尘,此人正是淫僧,莲灯。
  和尚屈下身,从脚边捡起酒杯,一步一步走到慧娘身边,看著她的双眼,倏尔一笑,將手里的杯子交还於她。
  “夫人,您的酒杯。”
  慧娘眼不转睛地看著面前的和尚,拿过酒杯,脸上的笑收了个乾乾净净,一声不再言语,回坐到魏泽身边。
  魏泽起身,同莲灯见礼,请他入座。
  莲灯才一坐下,禾草下意识往魏泽身边腾挪,这和尚的眼睛不能对上,一看她就心慌,神思紊乱。
  好在莲灯只看了一眼禾草便收回了眼,没再看第二眼。
  魏泽侧过头对禾草说道:“烦请夫人替我拿件衣衫下来。”
  禾草点头,知道魏泽这是在支开她,起身朝在座之人辞了一番,上了楼。
  递酒的姐儿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给和尚斟酒,见魏泽对她点头,这才上前给莲灯满上一盏酒。
  “法师不忌罢?”魏泽笑问道。
  莲灯双手合十,又是一句佛號,接著说道:“酒肉穿肠过。”
  魏泽便举杯邀他:“想不到在这里遇见法师,之前在平城遇到,也是有缘。”
  莲灯回举,掩袖,仰头喝下杯中酒。
  刀客卫尘、书生温风眠、淫僧莲灯,这几人在江湖上都有些名號,相互间亦听闻过彼此。
  以往,这三人是绝对不会共桌的,书生和刀客还好,能说上几句话,但对於这个莲灯,虽然都混跡於江湖,走的却不是一个道。
  今日之所以能同桌共饮,皆因魏泽,实际上,莲灯是魏泽邀来的。
  这时,卫尘郎当笑道:“法师,酒肉你不忌,女色你忌不忌?”
  这话明显是故意的。
  莲灯回看向卫尘,招了招手,递酒的姐儿立马上前,莲灯从女人手里拿过酒壶,自己给自己续上杯,眼也不抬地说道:“贫僧奉的是欢喜佛,女色……不忌。”
  和尚说罢,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看向慧娘。
  慧娘侧著脸,低垂著颈儿,眼中的流光含在眼皮之下,脸颊透著红,眼角却漏出厌恶和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