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围杀下的逃亡
  “放箭!放箭!芬利,赶快堵住那个缺口!”
  在阵阵喊杀声中,谢苗队长的声音还是那么具有穿透力,像是劈开浓雾的闪电。
  芬利抓起斧头,斧刃带著破风声,砍向拒马后翻过来的韃靼人脑袋上。
  韃靼人的锁子头盔未能保护他的性命,铁环碎裂的脆响混著颅骨爆裂的闷响,斧面又染上一层红白混合物。
  韃靼人的箭雨这时从天而降,三支箭矢钉在芬利的鳞甲上,火星在甲片上迸溅,有箭矢插在了芬利身上,但只穿透了最外层的甲冑,除了让这罗斯壮汉看起来更加不可战胜外,並无它用。
  只不过,这强壮的罗斯汉子虽然外表威风凛凛,但是其內心却满是无助与迷茫。
  这是多少次了?芬利想到,韃靼人正在前仆后继翻越小丘上的拒马,哪怕是尖木桩已经插上不少尸体,鲜血顏色都变成暗红依然如此。
  最外层的拒马已经被敌人控制,戴著毛边毡帽的韃靼骑兵们正在把削尖的木桩拔出。
  “芬利,和我来,韃靼人从西边衝进来了,那边的新丁根本顶不住,快过来!”
  瓦西里带著几个骑手策马从他身边经过,罗斯壮汉抹溅在胡上的鲜血,跟了上去。
  没多久,他就看到韃靼人正在屠杀新丁,几个青年蜷缩在倾倒的马车后瑟瑟发抖,长矛歪斜如收割后的麦秆。
  芬利注意到瓦西里的衣甲上遍布一层叠了一层的鲜血,也多有破碎之处,王子的处境看来並没有比他好上多少。
  在斯摩棱斯克补充人手固然不错,但是没上过战场的菜鸟也多,他们拿长矛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拿农具。
  阿列克谢此前没少拳打脚踢,才勉强让他们改变了这个陋习。
  但现在在战阵之上,不足与问题瞬间一览无遗,短时间的训练无法改变长久的习惯。
  “为了上帝!为了圣母!”
  王子高呼著战號,衝进了挥舞弯刀大开杀戒的韃靼人中,斫断了一个正欲下杀手敌人的手腕,形势瞬间逆转,。
  芬利也在人群中左劈右砍,在鲜血中奋勇前进,他的斧头劈开某个韃靼人的肩胛骨时,清晰感觉到斧刃卡在骨头间的震颤。
  没有多久,这些翻越大车突击进来的韃靼人,在丟下一堆尸体后被赶了回去。
  暮色中飘来燃烧的焦臭味,芬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强撑著不让自己坐下。
  若是坐下了,卸下那口气,那可就真的站不起来。
  他开始想阿列克谢,想他在苏达克怎么样,芬利希望阿列克谢在身边,但也希望他不在。
  “芬利,到这边来!”
  又是一声呼喊,把诺夫哥罗德富农之子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斧头,衝到了火光燃起的方向。
  旋即,芬利就看到了战场上不愿看到的一幕,他们的队长,波洛茨克的谢苗被一个韃靼人用钉头锤砸中了肩膀,巨大的力量让谢苗直接跪在了地上。
  芬利瞬间就红了眼,但他还未行动,瓦西里就持剑刺入了那韃靼人的眼眶,其他亲兵也连忙驱赶了敌人。
  王子跪在那里,查看老队长的伤势,罗斯壮汉看见谢苗从怀中拿出一个项链,打开后把它交给瓦西里——王子的表情有些诧异。
  而芬利没有继续关注,结合局势,做出了判断,扑向了衝进来的鳞甲罐头。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自己得给他们爭取时间!
  时间回到此前。
  在让阿列克谢南下前往苏达克后,为了儘可能避免被发现,瓦西里的大部队就藏身在基辅废墟不远处的森林,等待船只与南方的消息。
  他们等了好几天,期间为了南下,瓦西里在基辅购置了一些粮食,但即便是分批分人购买,行为也被人所注意。
  毕竟,如今的基辅只是一片废墟,瓦西里这人咽马嚼的,每天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要购买的粮食属实不少——但好在最后没人发现背后的真相。
  所以,瓦西里连忙让谢苗催促巴西尔的人。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粮食的流动异向,他们必须加快行动。
  好在罗马人没有耽搁太久,不久之后,瓦西里就得以在第聂伯河一个隱蔽的小河湾里,看到了他要的东西。
  和基辅一样,这个河湾曾经也人来人往,但是在基辅毁灭,它也隨之荒废,曾经满是舰船的栈桥都已经腐烂,但很適合那些需要低调行事的勾当。
  “它们的状態很不错,足够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谢苗兴奋的走在船边,不时用手敲敲,瓦西里在乎的则是另一个东西,这些长船看来歷史不短,船舷上不乏刀劈斧砍的痕跡,可见背后怕是有些故事。
  瓦西里的目光让隨行的罗马人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但很快被他掩盖,“这位瓦西里大人,您看那蝎子弩,很不错吧,我们修好了它,装上了新的弓弦,现在它就像是刚出炉一样。”
  这罗马人拙劣的转移並没有成功,不过,王子並不介意,他没有条件挑挑拣拣,別人能够找来它们已经是出了大力,只是默默接收了这些船。
  不过,在看著部下忙碌时,瓦西里突然感到了窥探的目光,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这让他怀疑最近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接下来,罗斯人就在瓦西里的命令登上船只,熟悉起船只状態並把物资搬上船。
  罗斯人都是天生的水手,发达的水系意味著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驾船经验,其中还不乏勇敢的海上男儿。
  更別提,他们驾驭的还只是通行的长船,不是什么复杂的舰船。
  所以,在准备好之后,瓦西里便扬帆起航,向南方而去。
  为了避免被基辅的人群发现,他们选择在夜间航行,好在这些航线已经被探明不知道多少年,靠著经验丰富的水手,他们有惊无险的从基辅面前通过。
  隨著连绵不绝的草原在河岸两边出现,瓦西里就变得严厉起来,每时每刻催促著部下划船——在他们通过基辅,出现於第聂伯河上时,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必须抓紧每一刻。
  第聂伯河是一条充斥战爭的河流,定居者与游牧民在此混战了数百年,河岸边最不可能少的就是骑马民的探子。
  只是,那一刻来得比瓦西里预想得还要快。
  一天,瓦西里舰队突然发现一支舰队追上了他们,这让所有人紧张到了极点。
  虽说韃靼人並不参与第聂伯河上的贸易,也不拥有船队,但是在萨莱统领这片大地的背景下,有的是商人愿意为萨莱可汗献媚。
  瓦西里第一时间下令舰队加速,但是对面的速度反而更快,於是王子穿好盔甲,拿起长剑与圆盾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船头的蝎子弩也调转方向,时刻准备击发,其他人也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王子也判断著追来的舰船,船身狭长,速度快,看起来不会有太多兵力……
  但是,就在罗斯人准备迎接一场激烈的接舷战时,一个声音传来。
  “別动手,大人,我们是巴西尔的人!”
  后来者摇著白旗,证明了他们的身份,船上也没人拿著武器,那些人也不像是士兵,都是一副商人和僕从的打扮。
  而瓦西里也看到了交接长船时,那个和他东拉西扯的罗马面庞。
  “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那么狼狈?”
  在罗马人上船时,谢苗就迫不及待问道,语气里带著焦急与紧张,能让这些罗马人如此匆忙追上来,基辅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亚美尼亚人泄露了您的消息,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发现的,但是你们走后没多久,这事就所有人都知道了。”
  罗马人苦著脸说道,看上去经歷了不少磨难。
  “一些城里的流氓地痞盯上了我们,亚美尼亚人的佣兵也不怀好意聚集在我们营地周围。瓦西里大人,这实在是太可恐怖了,所以我们马上就趁著夜色南下,为了能够追上您,我们这些日子连觉都没睡。”
  罗马人说话时的疲惫,无言验证其话语真实性。
  “肯定是亚美尼亚人想让巴西尔永远不能北上。”
  谢苗篤定的说道,老队长在南方吃过见过,下意识就意识到其中是什么把戏,“不过,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行踪呢?”
  而瓦西里,则想起来接收长船时感到的窥探感,原来那不是他太敏感。
  “那不重要了。”
  瓦西里突然说道,內心產生一阵厌烦感,“你们就和我们一起吧,不过,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不然,我会立即把你们踢走。”
  瓦西里没管罗马人的感恩戴德,虽然罗马人帮了他大忙,出了大力,但是对这些带来坏消息的脸庞,他看了属实有些生厌。
  所以与其耐著性子和他们沟通,还不如督促舰队继续前进。
  那罗马人显然也是经验丰富,明白瓦西里现在的情绪,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服从安排。
  很快,三班倒划船的命令传达到了每个人那里,若是平常如此,那必然招来一片怨声载道。
  但现在,每个人都看到了那些罗马船,也知道了罗马人带来的消息——现在,韃靼人的弯刀仿佛就在身后。
  因此,所有人都毫无怨言,这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