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两河的畏兀儿大臣
  第96章 两河的畏兀儿大臣
  隨著距离摩苏尔越来越近,植被与河流也渐渐丰茂起来,人工维护的河堤接二连三的出现,村庄与田地也浮现在眼前。
  曾经那种荒野连天的景象,在此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这让瓦西里有些不適应,在加兹拉这半年来,他很少见到如此大片大片的绿地,基本都是点缀在荒野里的绿洲和一望无际的苍凉稀树草原。
  对於瓦西里的大军,当地人抱有强烈警惕,他们关上了村庄紧急修建的大门,所有男丁都掌看武器在后面严阵以待。
  虽然这片土地因当地统治者未抵抗蒙古大军而免於战火,但是从西边而来的库德人与土库曼人还是给当地人的生活带来了深厚的困扰。
  尤其是在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死后,他的儿子们被判定为不可靠,蒙古人强行接收了这片土地,他们虽在摩苏尔建立了统治,但却由於各个方向的战事,未能在此地投入太多资源与驻军。
  於是,部落勇士在这片土地上到处烧杀劫掠,也是瓦西里来了之后,他们才被驱离一但是居民不知道瓦西里的功绩,甚至在他们看来,劫掠者依然第二天就可能出现。
  儘管摩苏尔已近在尺尺,瓦西里並未径直朝这座加兹拉地区的重要城市进发。
  在距离摩苏尔仅有三四小时路程时,他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他需要在此等候一支自北方而来的蒙古军队。
  对於马穆鲁克策动的这场流亡者入侵,大不里士方面显然非常重视,之前瓦西里在加兹拉追击与镇压部落半年,那边都没有派人过来。
  对於等待这件事,瓦西里不是很高兴,他挺想直接对摩苏尔展开攻击,根据他获得的情报,叛军的兵力十分薄弱,当地人也不都是支持他们。
  可是现在,他却得在这里等看。
  但是上面下了命令,他就得遵从。
  不过,这些不满很快消弹,既然僱主要等,那就等唄,而且再说了,他倒是挺期待见到从大不里士派来的监军。
  毕竟,这半年来他一直都在与各种部落周旋,伊儿汗国的大人物是一个没见到。
  隨著大军停止,士兵们就地扎营,这支经歷了大半年战斗的军队早已磨合得宛如一体,不分身份与民族,在眾人的共同努力下,一个庞大的营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可算要打点像样的仗了。”坐在小凳上,阿森嘧了口唾沫,抹掉嘴边的沙尘,“但愿以后別再让我们去追那些该死的部落,没完没了的翻山越岭与吃沙子,我真是受够了。”
  “我倒寧愿不打什么『像样的仗”。”芬利望著远方城市的轮廓,那城墙看起来规模挺大,“至少驱逐部落还算轻鬆,这仗打起来,可要死不少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弗拉霍插话道,“无非是多死少死罢了,我只希望敌人的人多死一些,也希望那座城市里粮食多些,我还记得穿越小亚时我们好几次被迫去打家劫舍,结果获得的东西少之又少。”
  “你们几个窝在那儿干什么?赶紧过来干活!”
  阿列克谢带著几名隨从走来,一眼警见这三人閒谈的模样,厉声吼道。
  “催催催,一天到晚就知道催!让下面的人干不就行了,非要我们盯著。”
  阿森显然对阿列克谢很是不满,但还是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抱怨也只是用另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出,而这两人只是耸耸肩,默默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于格在一旁目睹这一幕,无奈笑了笑,继续和手下商討营地布置与物资分配事宜。
  而在另一边,瓦西里则在接待终於到来的蒙古军队。
  与瓦西里所见的蒙古人很不同,这些人的头顶上是十字架旗帜,不过这十字架与瓦西里常见的不同,十字架的末端呈现出蕾状,而这也让瓦西里確定这支队伍的身份,聂斯托利派基督徒,或者说,景教徒。
  他们的信仰来自五世纪的罗马神学家聂斯托利,他们主张基督的神性和人性分离,拒绝承认圣母玛利亚为“神之母”,因此被斥为异端,驱逐出了教会。
  但这也使得他们在东方另找到了另一片沃土,从敘利亚到至汉地,这广大的区域上都分布著他们的信徒。
  在来到加兹拉前,瓦西里本以为自己將会看到一片满是伊教徒的土地,但是当他真正进入此地后,却发现这片土地比他想得要多元多了。
  伊教徒的数量不过刚刚过半,其余则充斥著各种东方基督教派一一聂斯托利派、雅各派等一系列东方宗派,以及可以追溯至上古诸神的信仰者,其代表便是崇拜施洗者约翰与群星的曼达教一一或者说拜星教。
  在清楚这个事实时,瓦西里一度感觉很是诡异:古老死城、上古信仰、多元宗教他真的是在中东吗?当然,他也没有纠结太久,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其实这种事也经歷不少,真实的情况总是与他的刻板印象存在差异。
  加兹拉的聂斯托利派与雅各派是瓦西里在此的重要盟友,若非他们的帮助,他驱逐部落的战事恐怕至今都没有什么发展。
  见到这些“老朋友”到来,瓦西里心中安定不少。
  与这些成功合作多次的伙伴共事,许多事情会便利得多,更何况,摩苏尔城內同样有大量聂斯托利派与雅各派信徒,他相信他们能顺利解决城內的叛军。
  隨著这支东方基督徒军队接近,瓦西里看到了前来的蒙古监军。
  令他大为意外的是,他並未看到蒙古贵族的身影。
  走在大军最前面的,是一位鼻樑高挺、眼窝深陷,眉宇间却带著几分东方韵味的中年人,他身著绣满繁复纹的圆领长袍,腰带上点缀著金属与玉石,头戴一顶金冠。
  瓦西里能够把信息扫描得那么丰富,主要是得益於那人在战马上就像是一副在参加重大仪式般正襟危坐的样子,衣衫整齐,脊背挺立。
  扑面而来就给人一股严肃的感觉。
  此人服饰的风格让瓦西里感觉颇为奇怪,他从中看到一些汉地的韵味一一那些鸟纹饰无疑是汉地的技法一一但是那张脸孔却显得不那么协调。
  瓦西里拼命在脑海中翻找前世的记忆,试图辨认此人身份,却一无所获。
  簇拥在此人身边的,是一群蒙古骑兵,但瓦西里却注意到这些人都佩戴著十字架。
  看起来是蒙古人中的聂斯托利派?瓦西里想道,他听说过在东方草原上,聂斯托利派有许多信徒,若是他没猜错,那面前这些人就是那些信徒了。
  隨著对方接近,瓦西里策马上前,来到那个他认不出身份的人面前,在惯例性的寒暄之后,此人进行了自我介绍。
  “瓦西里大人,你好,我是万家奴,畏兀儿人,我已经听说过你的名字和事跡,希望我们接下来的合作顺利。”
  这位万家奴说话字正腔圆,脊背始终挺得笔直,目光直视瓦西里,眼神之专注如同他的衣著一般一丝不苟。
  当面前之人道出畏元儿人的身份时,瓦西里立即反应过来他的身份,要不是碍於场合,他都想要拍下脑袋。
  这半年来,瓦西里没少收集伊儿汗国的资料,自然发现汗庭里充满自东方而来的畏兀儿文土,其受信任程度远胜於本地伊教文土,实际上构成了伊儿汗国中央官僚的核心。
  实际上,瓦西里此前已见过好几次畏元儿人,都是些押送物资前来交割的小官。
  只不过他们中无人穿著如此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服饰,大体看起来与本地同僚並无二致,一些小细节並不能彰显他们的不同,才导致瓦西里未能立刻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看来大不里士那边是当真重视这次行动了,瓦西里想道。
  能身著此等服饰,且代替蒙古人出任监军,此人绝非小吏。
  用几句客套话回应了万家奴后,瓦西里便让他们的军队进入营区,万家奴显然不是那种热衷虚与委蛇的官僚,比起和瓦西里閒谈,他更专注於指挥魔下军队有序入营。
  万家奴魔下的军队除了东方基督教的武装修士,就是来自各个信仰基督教的部落,这些按理应该桀驁不驯的人此刻却在万家奴面前尤其顺服,让瓦西里不由得多看了这个畏兀儿人几眼。
  见此,瓦西里也不急於跟隨,此人既是个务实派,他也没必要跟在后面当个跟屁虫。
  他的视线在进入营地的队伍里扫视著,寻找一个身影,不过就在他还在找的时候,那个目標却悄然来到他的身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两人对视一笑,眼中都闪过欣喜,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喂,我说伊什,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起来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啊。”
  在队列边,在万家奴亦入营后,瓦西里和自己的聂斯托利派朋友打听起消息。
  他询问的对象,是一位面容令人过目难忘的年轻人,他有一头披散在肩的乌黑长髮,举手投足间带著一种毫不做作的优雅。
  因为这点,很多人都会忽略他全副武装的事实,衣袍之下的可是锁子甲,而且除了弯刀,他的腰间还有两把匕首,其他看不到的地方指不定还藏著武器。
  他正是伊什一一一位在加兹拉聂斯托利派中享有极高威望的战土,同时也是一位声名赫赫的强盗。
  “我哪儿知道。”伊什摇著头说道,他的手掌一直都放在剑柄上,“这人突然带著一批蒙古骑兵跑来伊兹拉山的修道院,带来了可汗的命令,要长老们召集所有武装修士与部落,跟著他南下,我就只能赶紧带上我的族人来了。”
  乍一看,伊什更像是个以歌舞或男色为生的柔弱青年,但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清楚,这个看似文弱的男子有多么难以对付。
  年轻的伊什十六岁便跟隨部落劫掠敌对部落的由地与牲畜,在这些劫掠中表现突出,没多少时间就名声远扬,很快便自立门户,短短时间內,他便背负了二十条人命血仇,拥有的牲畜超过四十头,並组建了自己的战帮。
  不少人试图向他復仇,试图夺回自己的財產,但是最终死反而是他们,伊什把復仇者的脑袋掛在了城镇外,威一切潜在的敌人。
  此后,伊什將劫掠范围从荒漠扩展至绿地城镇,势力急剧膨胀,四面八方的好汉前来加入这个年轻人。
  由於英俊的脸庞与传奇的事跡,伊什很快成为了每个怀春少女梦中的人物,她们甚至渴望被伊什绑走,邂逅一场浪漫的经歷。
  也正是在这片绿地上,他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跃成为整个东方基督徒群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瓦西里与他的相识颇具戏剧性,当时瓦西里追捕库尔德部落进入山区,伊什率队拦住了他的去路,双方一度剑拔弩张,几乎爆发衝突,所幸最终还是成功化干戈为玉帛。
  双方也是不打不相识,在伊什的牵线搭桥下,瓦西里得以与山区最大的聂斯托利派部落一一阿尔科什部落结盟。
  在伊什及其部落的鼎力相助下,瓦西里沉重打击了库尔德部落,伊什也在战场上展现了他的能力,有次战斗中,他直接射死了对面的酋长,为胜利奠定了基础。
  伊什的部落则控制了更多河谷与要塞,双方在这场合作中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瓦西里也因此与这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匪首结下了友谊,伊什还曾数次率领他的战帮下山,到平原上协助瓦西里,双方的合作也是非常愉快。
  “这次聂斯托利派与雅各派都来了多少人啊?”
  看著滚滚而过的队伍,瓦西里又发出了一个问题。
  “我也说不准,估计只有那个万家奴晓得准確数字。”伊什回答道,他对於数字向来不是很敏感,“但大致有个两三千人,也许三四千?反正我们阿尔克什部落来了足足八百人,现在都是我手下的小伙子。这里大部分好汉都是来自各个部落,说实话,没有伊兹拉山里的武装修士,这支大军怕是行军都成问题。”
  “八百,我记得你们之前帮我也就才五百多人,喷,差別对待啊。”瓦西里笑著说到“这不一样。”伊什摇摇头,“这次是去摩苏尔,多少人都想要抢那里的城市人,所以来的人就更多了,还有些人是半路遇到,听到我们要去哈干什么而临时加入的。”
  “城里的聂斯托利派也抢?”瓦西里眯著眼睛问道。
  “有机会抢城里人当然要抢了,不过我们还是会顾及教友情分,会给他们留条性命的。但是这次很可能没机会,那个万家奴治军挺严格的,你是不知道啊,这一路上他吊死了足足二十人,那群修道修得脑袋发霉的傢伙拿著他的命令可高兴了,天天都在找我们的茬。大家也恨死了那傢伙,要不是他身边有蒙古骑兵保护,早就被人弄死了。”
  提起万家奴时,伊什语气中满是不满,要不是这个畏兀儿人约束他们,光是走到这里这一路,都可以抢到不少东西了。
  结果现在他还得安抚下面,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成为了那个被那个严厉的东方人发难。
  “原来是这样吗—
  瓦西里摩著下巴,看起来,这个万家奴不太好应付。
  但同时这再次也证明他的观点,蒙古人非常重视这里发生的事,不然绝不会派这种人过来。
  蒙古人是不是对这人有什么安排?这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中,不过转念也被他暂时放置在一旁一一眼下最重要的,终究就是摩苏尔的战事,他可不会分不清主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