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2章 分纸扎
  李健的鞋尖狠狠碾过地上的地板砖,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盯著巷口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他身前的林道长脸上:
  “这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钱对她来说是买命钱,她都敢耍赖!”
  话音未落,他攥著拳头就要往前冲。
  可脚刚迈出半步,身后就传来林道长的声音,带著几分檀香般的沉静:“算了。”
  李健回头,看见林道长老神在在的坐著。
  “这钱,他们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来的。”
  林道长的目光落在巷口,眼底没什么情绪,仿佛早已知晓结局。
  此时巷口的黄毛正扶著母亲往前走,两人的脚步都虚浮得很。
  一夜没合眼,母亲的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
  黄毛则一个劲地揉太阳穴,脑子里嗡嗡作响,连耳边的车鸣声都像是隔了层。
  路口的人行道红绿灯,突然跳成红色,行车道的绿灯灭得乾脆。
  可母子俩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往前挪。
  下一秒,一阵刺耳的引擎声撕裂空气,一辆小轿车从拐角衝出来,车尾灯红得像血。
  黄毛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妈”,就被一股巨力掀到半空。
  黄毛身体,撞在电线桿上的瞬间,他恍惚看见母亲摔在路中央。
  手里攥著一千块钱,散了一地,被风吹得漫天飞。
  ……
  傍晚的风带著些凉意,吹得一道堂门口的幌子轻轻摇晃。
  一辆刷著白漆的大货车缓缓停下,车斗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纸扎晃了晃。
  ——有纸糊的洋房,有带著金边的元宝,还有几辆缩小版的纸汽车,车轮上还粘著金粉。
  货车刚停稳,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就从转角处飘了出来。
  钟伯的魂魄还带著几分透明,他朝著李健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感激。
  李健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轻得像碰著一团雾:
  “走,带你去个地方。”
  李健跳到副驾驶座,钟伯则是飘到后排。
  钟伯脚步轻飘飘地,飘上货车后排,纸扎的洋房蹭了蹭钟伯的衣角,没发出一点声响。
  半个钟头后,货车停在城隍庙门口。
  李健先跳下车,和司机一起开始搬运纸扎。
  可刚开始搬运,就听见一阵细碎的响动。
  ——城隍庙的墙根下、树影里,密密麻麻的孤魂野鬼探出头来。
  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死死盯著车斗里的纸扎。
  喉咙里发出像野兽般的低吼,贪婪的神色几乎要溢出来,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纸灰在夜风里打著旋,钟伯的魂魄几乎要散成一缕青烟逃跑。
  他望著四周影影绰绰的黑影,那些孤魂野鬼的眼珠子泛著幽绿的光。
  它们正死死盯著他们身边的那几堆纸扎。
  嚇得他往李健身后缩了缩,连飘著的身子都在发抖。
  “哼。”
  李健的冷哼像块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不怕死就过来抢!”
  话音落地的瞬间,他抬眼扫过四周。
  那些原本往前凑了半步的黑影,顿时像被冻住似的停在原地。
  有的甚至往后退了退,但始终没有一个鬼离开。
  李健心里门儿清,这些东西精著呢——
  没烧的纸扎就是堆废纸,抢了也变不成真金白银。
  他们要抢,也得等火舌舔过、纸灰化了形才会动手。
  他蹲下身,看著三堆纸扎。
  最大的那堆扎得最精致,数量最多,纸房子带著飞檐,纸车马套著彩绳,是专给钟伯备的;
  中间那堆稍小些,却是最规整的,纸钱叠得方方正正,是给城隍庙鬼差的“规矩钱”;
  最小的那堆最简陋,只有些零散的纸钱,是给周围这些孤魂野鬼的“添头”。
  正想著,远处就传来隱约的铃鐺声。
  城隍庙方向的雾气里,渐渐透出几点昏黄的光。
  原本散著的孤魂野鬼,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不敢重了——是鬼差来了。
  李健眯眼一看,鬆了口气,是熟面孔。
  走在最前面的是张老鬼差,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纸灰,后面跟著三个年轻的。
  “小兄弟,这么久不见,忙著啥呢?”
  张老鬼差先开了口,声音像破风箱似的。
  虽然在和李健说话,可他的眼睛却没离开那三堆纸扎,余光在中间那堆上扫了又扫。
  李健看在眼里,没点破,只是摆了摆手:
  “瞎忙活些琐事。鬼差大哥,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哼,就这点纸扎,也想让我们帮忙?”
  其中一个年轻鬼差突然开口,手还摸了摸腰间的鬼刀,刀身泛著冷光。
  “我们可没这閒工夫!”
  “小胡!住嘴!”
  张老鬼差立刻喝止,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迟早要出事!”
  他转头看向李健,语气软了些,
  “小兄弟可是黑白无常,二位姥爷认下的人,你也敢乱说话?”
  小胡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唰”地更白了。
  原本挺得笔直的身子瞬间弯了下去,对著李健拱了拱手,声音都发颤:
  “大哥,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您別见怪。”
  李健笑著摆了摆手:“不碍事,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多著呢。”
  话音一落,李健指尖朝身后虚点,目光落在佝僂著背,的钟伯身上。
  隨即,李健把钟伯的事,和几位鬼差都说了一下。
  张鬼差的目光,扫过钟伯脚边那对油彩鲜亮的纸人。
  指尖在腰间,环首大刀的刀柄上敲了敲。
  金属碰撞声在宽阔的城隍庙盪开,惊得周遭飘著的孤魂野鬼,齐齐缩了缩影子。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裹著阴差特有的寒意:“这堆纸扎,”
  他抬手指向钟伯身前,那堆堆得最高的纸扎。
  ——除了金童玉女,还有纸糊的马车和满箱元宝。“已经有主了,谁要是敢动歪心思,就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
  风卷著纸钱碎屑擦过地面,几个凑得近的孤魂,立刻往后飘了三尺,透明的脸上满是忌惮。
  张鬼差又顿了顿,视线移到旁边那堆稍小些的纸扎上,语气缓和了几分:
  “小兄弟说了,这堆是给你们的。有纸衣的领纸衣,要纸钱的拿纸钱,领完就散,別在这儿聚著碍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