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莹儿,对不起!
  真要说起来。
  他看见江照莹的时间,比见江抚琴的时间多多了。
  这一路走来。
  她活得特別不容易。
  他总是在想,抢了她的东西,便多看著她,也许什么时候她需要帮助,自己可以上前去帮一把。
  可到头来,他却变成了罪魁祸首,他成为了那个伤害她最深的人。
  “对不起。”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控制自己的情感,不再靠近江抚琴一步,他绝不会再伤害莹儿一次。
  “只要你能消气,哪怕让我死,都可以。”
  听著魏九昭懊悔的话语,感受著他身体的狠狠颤抖,江照莹痛苦地闭上了双眸,由著他紧拥。
  许久。
  他才鬆开她。
  江照莹转头看著这周围的寂静淒冷。
  “我会把你送到庄子上去,有专人侍候你的生活起居,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出去行善积德,但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还有江抚琴,你不能再和她见面,她的生死,也再与你无关。”
  一旦他把所有的气运融为自身,就算大部分的报应会发生在江照莹的身上,但还是会有一部分落在魏九昭的身上。
  到那时。
  他的罪孽就会越来越重!
  给他安排的庄子很大,有山有水甚至还能打猎,也可以邀请朋友前来玩耍,总之不会让他闷著。
  只是这辈子。
  他都必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活。
  “好。”
  魏九昭眼中泪意上涌,苍白的俊脸上染著浅浅笑容。
  这一刻。
  他真的太震撼了。
  他那般伤害莹儿,莹儿却捨不得对他出手,可江抚琴,从小到大只会索取,一味地只想得到。
  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江抚琴一定会托许知砚送话过来。
  一定会责备他没有用尽一切办法,甚至是生命,让她当上玥明王妃。
  抬眸。
  他看向许知砚,这时候,魏九昭才发现,她们几人风尘僕僕,身上衣衫沾了许多的泥土和草籽。
  想来。
  为了寻他,她们几个吃了不少的苦头。
  “那你会来看我吗?”
  魏九昭轻声问著江照莹,心也提了起来,江照莹看著他,美眸清冷无波,她没有说话,只是避开了魏九昭的视线。
  垂眸苦笑,泪水滴落。
  不用再问,他已知道答案,她不会再见他了。
  “大师兄,我们先回去吧。”
  许知砚心头五味杂陈,他和魏九昭一直惺惺相惜,相互扶持,两人之间从不爭斗,任何事情都是一起努力解决。
  但他却不知道,魏九昭竟瞒著他做下这样的事情。
  “好。”
  魏九昭深深地看了江照莹一眼,抿唇点头。
  “莹儿,你平素最爱乾净,赶紧回去洗漱吧。”
  往日在府里,鞋子上沾了一点印子都要洗掉换掉的人,如今为了寻他,沾满了泥土都不在乎。
  魏九昭心里热得厉害,也痛得厉害。
  这种感觉在江夫人和江抚琴那里是从未体会过的。
  江执玉冷著脸点头,牵著江照莹一起转身,几人慢慢的朝著山下的路走去。
  “执玉、莹儿、知砚。”
  身后传来魏九昭的声音,三人转头,却看到魏九昭脸上染著温和的笑容,比起先前的痛苦后悔,他突然间像是解部了一般,显得又轻鬆又自然。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做你们的哥哥,也一定不会再伤害你们,对不起,这辈子我没办法弥补自己的过错了,下辈子还,好吗?”
  “魏九昭,你別做傻事。”
  江执玉和许知砚几乎是转身的剎那间就朝著魏九昭奔了过去,江照莹亦是脸色煞白,急道。
  “我不要下辈子,我要这辈子,你欠我的,就要还我。”
  魏九昭看著他们又急又担心的模样,眼泪疯狂溢出,身形却迅速后退,张开双臂的剎那间,他俊美的脸上带著满足的笑容,往后倒了下去。
  “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三道悽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以至於魏九昭下坠的时候,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不舍在自己的耳边不断徘徊。
  泪珠大颗落下。
  心中痛楚纠缠,他不舍的,真的不舍。
  这么好的师弟,师妹,他怎么就没有好好珍惜呢。
  “对不起。”
  轻喃出声,魏九昭闭上了眼睛。
  也许。
  他死了以后,气运会重新回到莹儿的身体里也说不定呢,就算不能回去,那也以后不会再有人拿她的气运做坏事了。
  “大师兄,你別死。”
  江照莹下意识的便要跃出去,许知砚和江执玉两人同时心惊抬手一把將她揽了下来。
  许知砚將江照莹紧紧抱在怀里,两个人跌坐在地上。
  江照莹慌得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我没想让他死,我没有。”
  埋在许知砚的胸膛里,江照莹哭得不能自已,许知砚也被方才那一幕惊得浑身颤抖,紧紧抱著江照莹,眼中痛意翻腾不断。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莹儿。”
  他不想再被江抚琴牵动,更不想再伤害莹儿,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他该做一生的善事,弥补所有的过错。”
  就这么横死,就算是化作孤魂,也恐怕会飘无居所,一世不得投胎。
  “走吧,回去安排人过来找到他,既然他选择了这里,那便把他安葬在这里吧。”
  他不能让妹妹看到魏九昭的死状,那样的画面,没必要记在脑子里一辈子,他们都不看。
  “我想去找他。”
  江照莹痛苦的摇头。
  “他不想死的,他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里,他是最怕一个人的。”
  每年过年,大家围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笑得那样温柔那样开心,只要人一多他就会特別的高兴。
  许知砚和江执玉对视了一眼,同时点头。
  “好,我们下去找。”
  两人牵著江照莹一起转身朝著蜿蜒边缘走去,临了才发现,竟然真有一条下山崖的路。
  “他大概是早就打算要死在这里,所以连路都弄好了,方便我们下去寻。”
  说起这个。
  江执玉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这个人什么都猜到了,唯独不肯放过自己。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他们才走到山脚下,下面有流水潺潺,周围种满了鲜,彼此簇拥著一朵怒放过一朵。
  魏九昭的尸体就身在上,身上的鲜血不断溢出,將雪白的朵映得鲜红。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眉眼紧闭,没有一丝遗憾,没有一丝痛苦,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松泛。
  “师兄。”
  江照莹颤声唤著,朝著魏九昭奔了过去。
  脚下的鲜血已经流淌成了小河,江照莹俯身想要將他扶起来,可又怕把他碰碎了。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身上的还有几根骨头是好的?
  轻抚著他的胳膊,摸到骨头断裂处,江照莹哭得无法自抑。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我不是来逼你死的,我只是想带你走,让你过些平淡的日子。”
  “你这样……你解脱了,可是我要怎么办?”
  哪怕他夺走了自己的气运,哪怕他害得自己差点死去,可是江照莹对他还是恨不起来。
  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我带你回家。”
  江家有祖地,弟子多起来之后,江监正又把地扩大了好几倍,所以他们都有位置。
  安葬在祖地,有灵气护佑,年岁一长应该可以消散罪孽,到时候还有投胎的可能。
  “执玉,你和莹儿回去安排,我在这里等著。”
  “好。”
  江执玉轻拍了拍江照莹的后背。
  “走吧,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隨后。
  他们便朝著山上一点一点走去。
  许知砚蹲在魏九昭的身边,看著他,方才还鲜活的一个人,此刻却已寸寸断裂,鲜血横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握紧他的手,感受著冰凉和荒芜,许知砚的眼眶终是红了起来。
  “也许……”
  哽咽间。
  他痛得垂下了眼帘,眼泪落下后,他深深呼吸,才接著说话。
  “也许你可以看到我的父母,我的哥哥姐姐,我的所有的亲人,师兄,如果你看到他们,告诉他们我还活著,我很好,我……我本该姓文,若是你看到真正的许知砚,也请告诉他,我会替他活著,仇我也会替他报。”
  “师兄。”
  许知砚拿出一方帕子,轻轻地擦拭著他嘴角的鲜血。
  “你可以对自己这样绝决,为什么就不能对她们绝决呢,救命之恩也不是她们可以利用你的理由,你这样做,我们该有多心痛,莹儿该有多心痛。”
  那个小姑娘一直把他们当成最亲的人,一直把他们当成最亲的哥哥看待。
  “师父说过,下一任钦天监会是你,你本该可以有很好的前途。”
  “罢了。”
  风拂了过来,轻抚著他的脸庞,像魏九昭的手,许知砚擦了泪,看著他。
  “一切过往都已消散,现在你只是我们的兄长,这是我陪你的最后一程,往后的黄泉路你要一个人走,你若是愿意在下面等个几十年,等我们下去找你也可以的,好吗?”
  ……
  谷里的风悽厉地吹著,又冷又刺骨,枝叶娑娑作响,不断坠落,许知砚抬眸看著身边的白色朵,悲凉一笑。
  “你倒是打算得早,一早就安排了自己的归处,知道小师妹喜欢白色的,便种满了白色,不想嚇到她。”
  ……
  这一等便是许久。
  江照莹和江执玉带著人赶到的时候,许知砚已经全身冰冷,她將手里的大氅急忙披在了许知砚的身上,又將暖炉递到了他的手里。
  “我已经派人去大觉寺给大师兄念经三年,祖地那边也已经看好地方了,带回去之后好生入殮,便葬了吧。”
  回到江府之后。
  江执玉安排人手,江照莹则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了上面的几件事情。
  “恩,葬进祖地,他一定会很高兴。”
  许知砚知道,大师兄是想去祖地的,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了,也没脸了,便选在了这里。
  纸钱烧起来的时候,引路符也不断地洒向了天空,白幡隨风摇曳,江照莹眼睛红肿,颤手捧著魏九昭的脸。
  “魏九昭,生於大鄴一百二十八年,三月初五辰时,一生受尽苦难,所幸一心向善,积下盈满功德,寿享二十一年,魏九昭,我喊一句,你便听一句,听到就赶紧跟我走,不要在此停留!”
  十几道放行符投进火海里,江照莹取了一颗能镇魂的珠子放进魏九昭的嘴里,隨后便起身退开。
  下人上前。
  江执玉轻声道。
  “小心著些。”
  江照莹接过下人手里的纸钱,烧在了另一边,隨后看向周围施了一礼。
  “今日打搅各位,这些钱孝敬诸位。”
  接著江照莹拍了拍魏九昭冰冷的身体,再度哽咽。
  “大师兄,咱们回家。”
  风呼啸而起,燃烧的纸钱一下子旋转了起来,鸟惊飞天,发出空谷淒叫。
  长长的雪白色队伍一直在深山里穿梭。
  悲凉的气息不断地来回流窜。
  回到江府之后,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著,两个时辰之后就把魏九昭送到了祖地。
  一番拜祭。
  江照莹、江执玉、许知砚看著躺在棺槨里像是睡著了一样的魏九昭。
  “他的身子还是软的。”
  许是捨不得他们,魏九昭的身子一直都是软的,就像他活著的时候一样。
  江照莹俯身握住他的手,泪水轻落。
  “別捨不得,大师兄,走吧。”
  “时辰到了,盖棺。”
  许知砚上前將江照莹扶著往后退了两步,下人立即上前盖棺,隨后纸钱满天飞舞的阴沉里,大家把魏九昭的棺木下进了墓里。
  ……
  一直到临近中午,才有了坟墓的雏形,江照莹测算之后,轻声道。
  “三年不要动他的坟,否则不好。”
  “好。”
  恋恋不捨地看著这座新起的坟头,大家心头都悲伤不已。
  “別久留了,否则生魂不舍。”
  许知砚轻声说著,隨后大家便简单收拾,转身离开。
  半路上。
  江照莹与大家道別,马车各自掉头,朝著各自的位置奔去。
  进了宋府。
  江照莹才知道,宋成玉竟然回来了。
  那也就意味著赤炎国的三皇子叶惊秋和四公主叶稚鱼马上就要到了,张夫人母女也要到了。
  “云中王应该和张夫人母女见上面了吧?”
  江照莹將一支白色的梨簪插进鬢间,敛了悲伤,抬眸问李嬤嬤,李嬤嬤摇头。
  “云中王现在在城外的驛站,张夫人一行应该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到驛站了。”
  “驛站!”
  江照莹看向窗外,柳眉浓蹙。
  云中王能悄无声息住进驛站,就说明驛站有他的人,那么如果他在那里拿到三封信,再把张夫人和张小姐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