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盖头下的人是谁
  顾荣心虚一笑。
  最开始是无从落笔,有了头绪后,她又偶然知悉了谢灼就是佛寧寺的男菩萨。
  自那时起,她便不敢再落笔。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书画笔墨会泄露她波浪涟漪般的心绪。
  “能否再宽限些时日?”
  谢灼的眸光清澈而锐利,目不转睛地凝视著顾荣,仿佛要从顾荣那抹微笑中洞察出他渴望知晓的过往。
  被无形的压迫感笼罩,顾荣心尖直颤,囁嚅道“待会儿回府,我即刻动笔。”
  是她言而无信在前,不怪谢灼咄咄逼人。
  良久,谢灼无奈嘆息。
  恨她是木头!
  “假若我与裴敘卿皆身陷剧毒,命悬一线,而你手中握有唯一一枚能令人起死回生的解药,在此生死抉择之际,你会选择救谁?“
  顾荣神色怪异的覷了谢灼一眼。
  幼稚!
  属实幼稚!
  “救你。”
  “无需犹豫。”
  她恨不得裴敘卿受尽痛苦折磨而死。
  谢灼眸光微闪,瀲灩生姿。
  “那你会救我之后,再与裴敘卿同生共死吗?”
  他命宴寻精心搜集的话本子上赫然记载著,此乃兼顾恩情与挚爱的两全其美之策。
  顾荣的小脸皱成一团,朱唇微张,反问道“我有病吗?”
  “他死了,普天同庆。”
  “我为何要陪他共赴黄泉?”
  说著说著,顾荣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谢如珩,少看些毫无逻辑的话本子,会把脑子看坏的。”
  谢灼眉眼含笑,情意绵绵。
  什么爱恨纠葛都不重要。
  他只需要知道,顾荣不会怜惜心疼裴敘卿。
  那裴敘卿还拿什么跟他爭?
  顿时,安全感油然而生。
  片刻后,裴敘卿又道“如若中毒的是我和乔吟舟呢?”
  顾荣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什么为难人的问题。
  乔吟舟是她的青梅竹马,谢灼是她的男菩萨,天平两端皆自有砝码。
  “谢如珩,你的问题属实刁钻。”
  “以防万一,以后所有东西,我都成双成对的备著。”
  顾荣另闢蹊径搪塞著。
  谢灼犹如霜打的茄子,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陡然变得雾蒙蒙。
  难道,顾荣想享齐人之福?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恣意妄为、特立独行的顾二爷的影响下,顾荣难免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青,出於蓝而青於蓝。
  冰,水为之而寒於水。
  顾二爷纳了十二时辰二十四节气,顾荣呢?
  天干地支,五行赋名?
  届时,他能爭得过吗?
  越想,谢灼越觉得透心凉。
  “顾荣……”谢灼欲言又止。
  明明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最后化为一句“不论是何时回眸,我都会在。”
  所以,看看他,再多看看他。
  他能承受住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雨恶意,也能移开通向彼岸路上的每一块巨石。
  顾荣不语。
  回眸?
  无需回眸。
  於她而言,谢灼是悬在她头顶,照亮她这一世的灯火。
  光就在那里,何需回眸。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悄然停歇,天边赫然横跨著一道绚丽的彩虹。
  顾荣轻声道“谢如珩,世间万事,否极泰来,雨过天晴。”
  隱晦,却又暖意融融。
  “改日再敘。”
  “明前茶,我很喜欢。”
  顾荣起身,推门,缓步离开。
  谢灼低喃“雨过天晴。”
  是啊,雨过天晴,风霜尽消,得偿所愿。
  与此同时,谢灼和顾荣双双惦记著的裴敘卿水深火热。
  字面意思。
  裴敘卿发起了高热。
  永寧侯府。
  蟾桂院。
  裴敘卿认祖归宗之际,永寧侯亲笔题写“蟾桂”二字。
  所寄予的厚望,不言而喻。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永寧侯亲眼撞破裴敘卿与贴身小廝在书案上翻云覆雨,缠绵的难捨难分。
  在竭力掩饰之下,愤怒之情难以自抑,於是动用家法,以杖责惩戒,並责令裴敘卿跪於祠堂,抄录並诵读圣人之教诲。
  多年来,裴敘卿过的清苦至极,身子骨委实算不得康健强壮,加之祠堂阴冷潮湿且后背腰臀有伤,一夜尚未过去,便直挺挺倒在祠堂青砖上,昏迷不醒。
  永寧侯又气又急。
  出身、品性、嗜好,皆上不得台面,偏偏又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儘管一贫如洗拮据潦倒,依旧能年纪轻轻考取举人功名。
  如今,夫人好不容易网开一面鬆了口,允许他认回裴敘卿,万没有轻而易举放弃的道理。
  於是,染病的裴敘卿躺著最软的床褥,用著最珍奇的药材。
  当然,永寧侯也不忘將侍奉在蟾桂院中小廝尽数打发了出去,换成了刻薄严肃的僕妇。
  高烧不退的裴敘卿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里,永寧侯夫妇没有让他认祖归宗。
  有一个曾为青楼魁的生母是他名声里唯一的瑕疵。
  没有杀人嫌疑,没有与小廝苟合。
  他大婚了。
  他身骑高头大马,身后是精美绝伦的轿,是绵延不绝的十里红妆。
  身著的喜服,寸缕寸金,衬的他燁然如降临凡间的神人。
  仿佛,他天生就是高高在上俯瞰螻蚁的贵公子。
  婚宴华丽奢靡,堆金积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似乎没有人。
  夫妻对拜。
  喜房之中,龙凤喜烛灼灼燃著,时不时炸开灯,映照著满室的喜庆与温馨。
  他手执如意杆,揭开绣著龙凤呈祥的红色盖头。
  裴敘卿迫切的想要看清楚盖头下那张脸,奈何女子脸上就好似笼罩著一层如梦如幻的雾。
  看不清。
  看不清。
  不知怎的,裴敘卿猛的惊醒,心扑通扑通跳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气。
  他怎么又做光怪陆离的梦了。
  自从他被佛寧寺的方丈赶下山后,便时不时梦到些许模糊不清的画面。
  要么是声势浩荡的大婚。
  要么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要么就是大殿之上笑傲群臣。
  是那样的春风得意,让他忍不住心生眷恋,捨不得醒来。
  这是第一次,梦到的不再是一闪而过的画面。
  而是完整而繁琐的一场大婚。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就能看拨开云雾,看清楚盖头下的那张脸。
  会是谁呢?
  裴敘卿想起了顾荣。
  那个浑身是刺,让他鎩羽而归,江河日下的顾荣!
  会是顾荣吗?
  裴敘卿心绪不寧,忘却了后背的伤,烦躁翻身,碰到了伤口,轻“嘶”了一声。
  “大公子,您终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