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戏台子博人一乐的丑角
  “殿下!”
  隨著连续不断的瓷器破碎声响起,南子逾的目光掠过那些跪在地上、噤声如寒蝉的幕僚,心中不禁暗自嘆息。
  谢灼的手段確实凌厉。
  不是奔著咬下奉恩公府一块肉来的,而是想直接要了他父亲的命。
  一旦有御史携带確凿的证据进行弹劾,他的父亲轻则被罢免並流放,重则面临斩首的极刑。
  到那时,二殿下辛苦建立的声誉也將遭受重大损失。
  二皇子赤红著眼睛,喘著粗气,胸膛起伏,眸底儘是暴虐的杀意。
  真是等不及想除掉谢灼!
  区区一个女人罢了,竟值得谢灼如此大动肝火。
  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復情绪。
  “你们先下去。”
  二皇子摆了摆手,冷声道。
  幕僚们鱼贯而出。
  满地的瓷器碎片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幽暗而神秘的光芒,仿佛深海中潜伏的凶猛生物正伺机而动,张开其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表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那些人,该动一动了。”
  南子逾的心高高提起,斟酌言辞试探著说道“殿下,谢灼绝非易与之辈,仓促使些小手段,很容易弄巧成拙,暴露自身底牌。”
  “难不成眼睁睁看著谢灼像条活不起的疯狗似的扯旗放炮见人就咬?”二皇子愤恨不已,手指蜷缩握拳,重重的落在案桌上。
  “还是说,要眼睁睁看著舅舅死?”
  奉恩公智计稀疏平常,但胜在有自知之明,更能分得清穀子稻草,真心实意把二皇子捧在手心里的疼爱。
  一来二去,二皇子对奉恩公有了孺慕之心。
  “御下之道,贵在中庸平衡。”
  “陛下龙体康健正值盛年,立储君之意未有决断。而,朝堂之上,唯有您能和中宫嫡出的三殿下分庭抗礼。”
  “奉恩公府是您的母族,陛下不会自断一脚。”
  “此事,仍有迴旋的余地。”
  “至於谢灼……”
  南子逾小心翼翼环顾四周,又闔上窗牖,方低声耳语“臣隱隱觉得,最想谢灼死的人不是我们。”
  二皇子怒火一滯,眼神狐疑,想到关於承恩公剪不断理还乱的齷蹉关係,舔舔下唇,道“三弟?”
  “不可能吧。”
  若非畏惧於贞隆帝的威严,三皇子早就不管不顾出家当道士,访名山寻仙草,炼製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了。
  南子逾眉心微微一跳,颇为无奈。
  “是陛下。”
  “最想杀谢灼的人是陛下!”
  越说,南子逾的语气越肯定。
  对,就是这样。
  所有的倚重和信任都只是表象,就能彻底化解他心底的疑惑和怪异感。
  真正的疼爱,又哪里捨得让谢灼的双手沾满鲜血。
  二皇子心神大震,只觉不可思议,失声喃喃“就因为谢灼抢了顾荣?”
  南子逾:脑子是摆设,可以不猜!
  “確切的因由,臣尚且无法確定。”
  “但,殿下若是想要谢灼死,不妨静候陛下佳音。”
  倘若果真如此,那他给子奕留的后路还算后路吗?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能在天子挥起的屠刀下侥倖生还吗?
  南子逾私以为,可能微乎其微,甚至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皇权,就是世俗界的神。
  生杀予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时间,南子逾的心绪有些复杂,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反覆拉扯。
  既想让谢灼死,却又不想看谢灼一朝云端坠落。
  捫心自问,他是敬重谢灼的。
  尽遇波折,也无愧忠勇侯府的清名。
  “本宫怎么觉得你在信口开河?”二皇子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怀疑。
  南子逾:有时候真的很想另投明主。
  几次了!
  本来能借著子奕的矫情,温水煮青蛙般交好顾荣,哪怕结果不能尽如人意,也能留几分面子情。
  结果呢。
  二皇子自作聪明的前去威逼利诱顾荣。
  送照年入宫,他苦口婆心谈利弊,劝二皇子三思,二皇子给他打感情牌,讲可怜无助的处境。
  照年前脚入宫,谢灼后脚就咬人。
  真真应了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觉得自己就是戏台子博人一乐的丑角。
  “二殿下,您细想想,陛下对谢灼的好经得起推敲吗?”
  二皇子不假思索“经得起。”
  这五年来,他不止一次羡慕。
  南子逾扶额,破罐子破摔,直来直去道“殿下,臣的猜测有没有依据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养在暗处的人,杀不了谢灼!”
  他说的够清楚直白了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二皇子不服气“谢灼也只是血肉之躯。”
  “试试的后果是什么!”南子逾的声音里不可抑制的沾染上了丝丝缕缕的不耐和烦躁。
  这丝丝缕缕的阴暗情绪,犹如滴落在清水中的墨汁,缓缓晕开,不知何时就会悄无声息的污染整片水。
  “二殿下,小心使得万年船。”
  “一击不中,你我就得直面长公主府和忠勇侯府的反击。”
  “一时激愤和王图霸业,孰轻孰重!”
  “陛下受永昭长公主和谢老夫人要挟,接二连三丟了顏面,怎会无动於衷。”
  “北地之行,或许就是谢灼的埋骨地。”
  怎么,是活不到谢灼去北地了吗?
  见南子逾动怒,二皇子顿时偃旗息鼓,不由得想起了少时被支配的恐惧。
  年少时,南子逾对他远没有如今这般恭敬顺从。
  他和南子奕闯了祸,南子逾碍於他的皇子身份,不能对他动刑。
  但会让他全程旁观南子奕被杖责鞭笞,听著南子奕惨绝人寰的哭嚎,看著南子奕的血染红衣袍。
  如果他犯错太过,便会让南子奕代他受刑。
  那时候,他真的怕南子奕会被打死。
  偌大的奉恩公府,只有南子逾敢如此放肆!
  后来,他渐渐长大,真正懂得了皇子这层身份赋予他的光环,南子逾才渐渐收敛,直至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本宫……”
  “本宫不是在质疑表哥。”
  “那就不要再动对谢灼下杀手的念头!”南子逾冷声道“还有,让贵妃娘娘儘快除去照年。”
  “人要死,脸也得毁!”
  “贵妃娘娘在后宫经营多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除去一个人,易如反掌。”
  “另外,我会敦促父亲破財消灾,再推出替罪羊,而后请乞骸骨,归乡养老,再不过问京中事。”
  “最后,淄州的祖產……”
  南子逾的脸上浮现一抹凝重之色“淄州,到底有什么?”
  “请殿下调派供养在稹园中的方方面面的能人异士亲自去一趟淄州。”
  二皇子睫毛颤动,心虚垂眸。
  他的稹园中哪有什么身负真本事的能人异士。
  千金买骨,也不过是噱头而已。
  这样的表情,南子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累了,都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