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忠勇侯府是要谋逆吗
  “殿下恕罪,属下不能说。”
  “身为暗卫的第一铁律便是无条件服从命令,效忠主上。”
  “违背铁律,死不足惜。”
  以前,她是谢小侯爷暗卫营里的人。
  眼下,她的主上是谢侯夫人,不是永昭长公主。
  永昭长公主通身冷意更盛“真真是好样的!”
  “甄儿,去查!”
  甄女使頷首,躬身退下。
  永昭长公主站起身来,裙摆掠过暗卫的耳畔,径直前往谢老夫人的院落。
  她说不清,到底是恼火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一直以来,她似乎都是被瞒著的那个人,似乎也是被捨弃的那个。
  暗卫轻舒了口气,庆幸捡回一条命。
  下一瞬,起身从托盘里捻起那张面具,对镜,小心翼翼贴上。
  贵著呢。
  虽说主子不差钱,但能省则省。
  老话说得好,天比树叶长,细水能长流。
  紧接著,又往面具上敷了层粉,半作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捻著帕子,掩著嘴角,病懨懨的轻咳两声,脚步虚浮的躺回床榻。
  不多时,谢侯夫人巡视铺子偶感风寒,需臥榻静养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静檀院也適时的煎起了治疗风寒的药汤。
  方方面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疏漏之处。
  那厢。
  谢老夫人的院落。
  永昭长公主看著谢老夫人蜡黄憔悴,病气明显面容,把即將脱口而出的质问声硬生生咽了下去。
  谢老夫人头戴貂皮暖额,穿著暗色的袄子,又披了件大氅,斜靠在软榻上,手边还放了卷墨色暗淡,纸张泛黄的经书。
  经书上的字跡,苍劲挺拔,犹如高山坠石,透纸而出。
  横竖变化间,却又不失瀟洒飘逸。
  泛黄的纸张,暗淡的墨跡,证明著时间的流逝。
  无意之中,永昭长公主的目光轻轻掠过摊开的经卷,眸光微闪,眼角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淡淡的猩红。
  谢脩的字跡。
  这是谢脩给谢老夫人抄的祈福经书。
  回忆如颶风海啸般汹涌而至,让永昭长公主溃不成军。
  谢脩也为她抄过经的。
  在她怀有身孕,呕吐不止,食不下咽,暴瘦之际。
  上京的名医,太医院的御医,尝试过各种法子,但那段时间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谢脩病急乱投医,寧可信其有般,三跪九叩爬上万佛寺的数百阶石阶,乞求漫天神佛庇佑於他。
  又在万佛寺斋戒断食三日,跪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日夜不休,抄了一卷卷经书。
  后来呀。
  也不知是谢脩的诚心起了作用,还是她熬过了那段时间,总归能吃下些东西了。
  她的双颊,看看丰盈起来。
  谢脩,却瘦了。
  谢脩亲笔誊写的卷卷经文,她均小心翼翼地珍藏。
  绝不敢轻易翻阅。
  唯恐泪水如泉涌,亦忧经卷脆弱,难以抵挡岁月的侵蚀。
  其实,灼儿和谢脩很像的。
  从一而终。
  忠贞不渝。
  灼儿全心全意待顾荣是应当的。
  永昭长公主的眼眶红了又红,心软了又软。
  一切乖戾之气、愤懣之情、沮丧之感,皆被淡淡的惆悵与深深的怀念所替代。
  除却生死,谢脩对她,从未隱瞒,也从未捨弃。
  永昭长公主忍下泪意“老夫人,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不想再质问。
  也不必再质问。
  “坐。”谢老夫人指了指身侧的空位,沙哑著声音道。
  隨后,挥了挥手,示意侍奉的婢女退下。
  偌大的房间,只余谢老夫人和永昭长公主。
  热气熏人,永昭长公主背过身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谢老夫人开门见山“你知道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平铺直敘“她去了扬州。”
  “既为在群虎环伺中护下她日渐年迈的外祖父,也为了扬州荣氏的家產。”
  “她说,顺利的话,她会助扬州荣氏重新夺回江南商会会长的位子,整合江南的商业。”
  江南水乡,河道交错如织,水脉连贯,畅行无阻。
  此地物產丰饶,素称丝绸之都,鱼米之仓。
  在大乾国的盐税与商赋之中,所占份额颇重,其地位无可替代,至关重要。
  若是顾荣当真能成为江南商会的幕后会长,再加上荣氏的底蕴、荣老先生的才干和忠勇侯度府的权势,那……
  永昭长公主已经能想像到,源源不断的金银如长江、淮河水般,日夜不停的流入顾荣的私库。
  届时,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进而,影响整个大乾的商途。
  都说,商乃贱人籍。
  然,还有一句话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財帛动人心……
  银子多到一定程度,银子在哪里,民心就在哪里。
  永昭长公主悚然。
  曾经,忠勇侯府在北地的声望,堪称振臂一挥,从者眾也。
  有时,人心易变。
  有时,又热血难凉。
  尤其是边境时常遭遇北胡劫掠的淳朴百姓。
  如今的北境军越是不作为,百姓们就越是怀念忠勇侯府统帅下的北境军。
  谢灼掌兵,势在必行。
  得顾荣做妇,如虎添翼。
  金银不仅是金银,还是粮草、輜重、兵器、盔甲!
  永昭长公主又想到了乔老太师府上那场声势浩大,遍请上京官宦、勛贵、清流的认亲宴。
  “忠勇侯府是要谋逆吗?”永昭长公主脱口而出。
  谢老夫人咳嗽了几声,反问道“被压迫到极致,不反抗不爆发,继续等死吗?”
  最初,她也觉得顾荣和灼儿的想法过於冒险和大逆不道。
  直到,灼儿在北疆屡次三番遇险。
  甚至,在与北胡铁骑的交锋中,数次被军中袍泽拋下。
  那些士兵受命於何人,不言自明。
  永昭长公主心神震盪,仍不死心的怀揣著明白装糊涂,期冀道“忠勇侯府站队了?”
  大乾,不只是贞隆帝的大乾啊。
  也是她父皇櫛风沐雨,励精图治的大乾。
  她的皇弟是有错,有大错。
  她承认。
  “你觉得哪位皇子有明君之相?”谢老夫人反问道。
  永昭长公主一时语塞。
  年岁小的看不出所以然,年岁大的又各有各的荒唐。
  简直一言难尽。
  “战火起,会累及无辜百姓的……”永昭长公主干巴巴的辩解。
  “朝代更迭,歷来伴隨著腥风血雨。”谢老夫人语气鏗鏘有力。
  “然而,自欺欺人,粉饰太平,难道就能掩盖遍野的白骨吗?”
  “一场痛快淋漓的浴血奋战,与那漫长的暗夜般的艰苦挣扎,又有谁能辨明哪条路更接近光明呢?”
  谢老夫人从木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永昭长公主“什么北境军中惊现叛徒,携带布防图作投名状投奔北胡。”
  “北胡挥师南下,连克数城,北疆沦为炼狱,北境军死伤惨重!”
  “你以为,你的好皇弟,手上沾染的只有阿脩的命吗!”
  “他造的孽,罄竹难书,令人髮指!”
  “他竟敢以数城百姓的生计与存亡,大乾国辽阔疆土为赌注,仅为剷除忠勇侯府,確保自己高枕无忧地稳居皇位,这等行径,岂能称得上什么好东西!”
  瞬间,永昭长公主的面颊失去了血色,苍白如纸,颤抖的手指缓缓拆开了信封。
  “駙马的信?”
  谢老夫人缓缓道来:“昔日,阿脩手书两函。”
  “其一,派亲卫呈於贞隆帝。”
  “另一函,私下转交於我。”
  “他不是没有防人之心,他是信你,进而信你信之人!”
  “我手中所持之信,较之呈递给贞隆帝的那封,言辞更为直白,疑惑之处亦更多。”
  “只可惜,苦於没有证据。”
  “但,苍天有眼,不负苦心人。”
  “灼儿受命替贞隆帝清算愍郡公遗孤的势力时,抓到了曲观海!”
  “替曲观海治疯病,撬开曲观海的嘴。”
  “远上北地后,又以身入局,方寻到些许证据。”
  “殿下,老身记忆犹新,昔日愍郡公铸下大错之前,对殿下你宠溺有加,素来未曾对你有丝毫防范。”
  “你出入他的府邸,往往还携带著尚且年少的贞隆帝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