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別人说苦,她不觉苦
  宫城。
  甘露殿。
  幽幽转醒的贞隆帝,心虚的不敢直视太后,故作镇定道“母后。”
  “儿臣不孝,又劳母后费心了。”
  太后凝眉,沉默的望著贞隆帝,耳边却迴荡著永昭长公主近乎哀鸣的质问。
  心一沉再沉。
  眼神也越发晦涩。
  她不懂,贞隆帝图什么?
  谢脩英年早逝,隨著这么多载过去,早已成了具枯骨。
  谢氏一门歷代所掌兵权,亦尽数奉上。
  孤儿寡母,清苦寂寥。
  所谓的一品军侯,有名无实。
  可偏偏,贞隆帝还是不肯放过谢脩和永昭的独子。
  她分不清,这是真的忌惮至此,还是做贼心虚?
  诡异的沉默在蔓延。
  贞隆帝的心里就像是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忍不住思忖,太后到底是何意?
  难道……
  贞隆帝脑海中不由得冒出最坏的打算。
  就在贞隆帝打算旁敲侧击试探一番时,太后敛起眼眸里的晦涩,神色如常道“是不孝!”
  “大不孝。”
  贞隆帝的心高高悬起,锦被下的手本能的攥紧。
  心念疯狂转动,思考著应对之策。
  “你如此不保重龙体,时常呕血昏厥,是想让哀家尝白髮人送黑髮人之痛吗?”
  “批覆奏疏再重要,也重不过你的安危。”
  “龙体康健,才是大幸。”
  “以哀家的身体,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嚇。”
  “你的確是大不孝。”
  贞隆帝:???
  贞隆帝怔愣之余,又有些愕然。
  自己嚇自己?
  母后口中的大不孝,竟是指他不保重龙体!
  贞隆帝稍稍鬆了口气,表情自然了些“母后,儿臣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算不得大问题,是皇后不经事,小题大做,惊扰母后清修祈福。”
  “不过,儿臣日后定当多加注意,修身养性。”
  钟离皇后:她不经事,小题大做?
  那副吐血吐的快要驾崩的模样,太医院的太医们愁的额间的褶子都不知道深了多少。
  呵!
  要不,贞隆帝还是直截了当死了算了。
  与二皇子相比,她的儿子承贇胜算大得多。
  钟离皇后垂首,咬咬牙,声音里堆砌出自责“母后,是儿臣之过。”
  “儿臣愿领罚。”
  太后轻拍了拍钟离皇后的手背,缓了缓语气“哀家清楚,你也是一片好心。”
  旋即,又看向贞隆帝“皇儿,休得胡言。”
  “哀家在万佛寺清修祈福这段时日,宫里发生了太多事。”
  “先是清玉自戕,险些丧命。后是小六受伤,高烧痴傻。”
  “而今,永昭又遭刺杀……”
  “流年不利啊。”
  “一桩桩一件件,令哀家心忧不已,寢食难安。”
  “哪怕跪在佛像前诵经,亦难解哀家的忧虑。”
  “所以,哀家决定不再离宫。”
  “守的近些,也安心。”
  贞隆帝在听到那句永昭又遭刺杀时,眉心猛的一跳“行刺皇姐之人,委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母后放心,朕定会给皇姐一个交代。”
  太后淡声道“是得给永昭个交代。”
  似是说者无心。
  又似是意味深长。
  “皇帝,你和永昭一母同胞,是这世上顶顶亲近之人,你万不能委屈了永昭。”
  贞隆帝頷首应下“自然,自然。”
  “敢问母后,不知皇姐为何没有同母后一道入宫?”
  太后微敛眉目,没有著急作答,而是看向钟离皇后“皇后,你是后宫之主,需得多费些心神,莫要再出乱子。”
  “哀家从万佛寺带回了些摆件,你心思细腻又独特巧妙,劳你辛苦一二,替哀家好好布置下慈寧宫的佛堂。”
  钟离皇后:这是要支走她。
  她懂。
  她懂。
  “母后放心,儿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母后信任。”
  钟离皇后福身行了一礼,毫不留恋的离开。
  真当她欢天喜地巴不得给老树皮似的贞隆帝侍疾啊。
  她和贞隆帝之间,从头至尾,压根儿不存在什么深情厚意,仅剩的唯有帝后之间冠冕堂皇的体面。
  恰好,她要的就是这份独一无二的体面。
  什么宫里的妃嬪,受不受宠,她根本不在意。
  本来……
  她要嫁的也不是贞隆帝。
  待钟离皇后离开后,太后面露惆悵之色,幽幽嘆气“她不是不来,更不是不担心你。”
  “而是,她现在的样子不適合拋头露面。”
  贞隆帝闻言,默默竖起耳朵。
  太后见状,心下顿疼,半真半假道“这事还是得从那刺客谈起。”
  “说来也巧,行刺永昭的刺客,长了张肖似谢脩的脸。”
  “永昭再谨慎,也不免晃神乱心,以至於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
  “生死关头,永昭亲手执剑杀了刺客。”
  “她和谢脩情深意重,多年来未曾有半分减弱,她又想起了那几年琴瑟和鸣的日子。”
  “更莫说,她全心全意宠爱了十五载的乐安竟也是居心叵测的坏种,一片真心餵了狗。”
  “经此一事,她连夜赶往万佛寺见哀家,哭的难以自拔。”
  “那双眼睛,肿的不能见人。”
  “皇帝,你可不能挑永昭的理,哀家是不依的。”
  “这么多年,永昭也不容易。”
  贞隆帝垂眸,微微抿了抿乾瘪的嘴唇,情绪莫名。
  皇姐什么都没有告诉母后吗?
  还是说,母后在替皇姐遮掩?
  “母后说哪里的话。”
  “朕怪谁都不会怪皇姐。”
  “皇姐不仅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更是倾注无数心血扶持朕登基的最大功臣。”
  “朕念这份恩情。”
  “母后,朕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极力掩著心底的荒芜和嘲讽“你是皇帝,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
  这就是皇家的亲情啊。
  凉薄虚偽的令人作呕。
  她看的清楚,也必须说句公道话,在此之前,永昭从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皇帝。
  贞隆帝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总觉怪异,却又毫无头绪。
  “母后,皇姐为谢脩守了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满朝文武,上京女眷,谁不赞皇姐一句情深意重。”
  “朕著实不忍再见皇姐继续没有尽头的自苦下去了。”
  “皇姐明明是天潢贵胄,却苦了一辈子。”
  “若父皇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皇姐,埋怨朕这个做弟弟的不尽责不尽心。”
  “別人说她苦,她不觉苦,她甘之如飴!”太后冷然打断了贞隆帝不知所谓的话。
  再嫁或不嫁,养不养面首,都是永昭的自由。
  贞隆帝正欲反驳,一声又一声响亮的鼓声隨秋风飘入。
  登闻鼓又响了?
  就又响了!
  贞隆帝错愕!
  这鼓声,落在他耳中,像是背上生了疮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