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忠义伯府解僱了他
  李府医被忠义伯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攥著药箱的手指节泛白,却再不敢多言。
  伯爷既已放话担责,他若再阻拦,倒显得是自己心虚,真被人说怕旁人抢了功劳。
  康婆子动作极快,片刻便端著盏温热的枇杷膏水进来,瓷勺里盛著浅琥珀色的膏体,入水即化,漾开清甜的香气,冲淡了屋內残留的苦药味。
  宋元歆半靠在软枕上,喉间的痒意又涌上来,见那碗水递到面前,不等康婆子多劝,便伸手接过,小口抿了下去。
  清甜的滋味滑过喉咙,带著枇杷的果香与蜂蜜的温润,瞬间压下了那股灼烧般的痒意。
  她顿了顿,竟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咳起来,连呼吸都顺畅了些。
  宋元歆眼中闪过惊喜,又舀了一勺慢慢咽下,这才看向忠义伯,声音虽仍虚弱,却多了几分气力:“老爷,这膏子……竟真的舒服些。”
  忠义伯悬著的心稍稍放下,朝康婆子递了个眼色。
  康婆子会意,又给宋元歆续了半盏温水,看著她喝完,才转身將空碗收好。
  刘慧站在角落,见夫人真的缓了过来,紧绷的肩膀终於放鬆,悄悄鬆了口气。
  她方才跟李府医爭执时,心里其实怕得厉害,此刻见自己没做错事,眼眶竟有些发热。
  李府医在一旁看得真切,脸色愈发难看,却只能硬邦邦地开口:“不过是暂时压了喉间的痒意,治標不治本。夫人肺腑积热未散,若只图这一时舒服,耽误了汤药调理,后续咳嗽只会更重。”
  他心里不满地哼了一声,收拾好药箱,“伯爷既已有决断,那在下今日便先回了,明日再来为夫人诊脉。”
  不等忠义伯回应便出了门,脚步竟有些仓促。
  屋內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忠义伯坐在床边,摸了摸宋元歆的手背,见她脸色虽仍苍白,不再像之前那般喘得厉害,温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咳得慌吗?”
  “好多了,”宋元歆摇摇头,目光落在刘慧身上,带著几分温和,“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有心,我还得受这咳嗽的罪。你叫刘慧是吧?在府里做了五年杂役?”
  刘慧没想到夫人会特意问自己,忙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回话:“回夫人,奴婢正是刘慧,在夫人院子里洒扫五年了。”
  “倒是个细心本分的,”宋元歆笑了笑,对康婆子说,“去取二两银子来,再拿两匹素色的布,赏给刘慧。她既为我解了急,该有的赏赐不能少。”
  刘慧嚇了一跳,忙摆手:“夫人使不得!奴婢只是想著夫人难受,顺手提了一句,哪敢要赏赐?”
  “让你拿著你就拿著,”忠义伯开口,语气不容推辞,“你一片好心,帮了夫人,这是你应得的。再说,你儿子还病著,这些银子也能给孩子买点滋补的东西。”
  刘慧这才不敢再推,屈膝行了个礼:“谢伯爷,谢夫人。”
  康婆子很快取来赏赐,刘慧接过银子和布,小心地收在怀里,又说了几句谢恩的话,才提著扫帚悄悄退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便在此多留,免得扰了夫人休息。
  刘慧走后,宋元歆靠在忠义伯肩头,轻声道:“这桃源居的枇杷膏倒真是神奇,他们家的几道汤品也养人。”
  真真是喝了就不咳了。
  “我听说过桃源居,”忠义伯想起前几日同僚提起的,“说是个年轻姑娘开的馆子,菜做得地道,还总有些新奇的吃食,不少人家的內眷都爱去。明日我让管家去买几罐枇杷膏回来,你若咳了,便衝来喝,总比一直咳嗽强。”
  康婆子在一旁附和。
  “是啊夫人,江老板实在,卖的东西也乾净。方才刘慧说,今早还有好几位客人买了枇杷膏,想来是真的管用。”
  宋元歆点点头,又喝了口温水,喉间再没泛起痒意,渐渐有了些困意。
  忠义伯见她眼皮发沉,便让康婆子好生照看,自己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他还要去书房处理公务,临走前特意嘱咐管家,明日一早便去桃源居,多买几罐枇杷膏,顺便问问还有没有其他適合病人吃的清淡吃食。
  次日清晨,管家按著忠义伯的吩咐,带著两个小廝去了桃源居。
  此时正是早市热闹的时候,桃源居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不少人手里都提著陶罐,一问竟都是来买枇杷膏的。
  管家皱了皱眉,让小廝去排队,自己则站在一旁打量。
  馆子不大,收拾得乾净利落,门口掛著的木牌上写著今日的菜式,旁边还特意贴了张红纸,写著“枇杷膏润肺止咳,每日限量五十罐”。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於轮到小廝。
  管家走上前,对柜檯后的姑娘拱手道:“在下是忠义伯府的管家,想向姑娘买十罐枇杷膏,不知还有没有?”
  柜檯后的姑娘正是江茉,她抬头看了眼管家,见他衣著体面,態度恭敬,便笑著回话。
  “伯府的管家?您客气了,今日的枇杷膏还有剩,只是十罐太多,怕是要让您等片刻,我这就让后厨去装。”
  她朝后厨喊了一声,很快鳶尾捧著几个瓷罐出来。
  管家见瓷罐乾净,罐口还用油纸封了,心里更放心,又问道:“江姑娘,我家夫人近来咳嗽不止,除了枇杷膏,不知姑娘这里还有没有適合病人吃的清淡吃食?”
  江茉想了想,回道:“夫人若咳嗽,不妨试试百合莲子粥,还有清燉的雪梨汤,都是润肺的。只是这汤粥不好久放,若管家不嫌弃,可让府上的人每日来取,我让后厨提前备好。”
  管家大喜。
  “多谢江姑娘!那便麻烦姑娘,从今日起,每日巳时备好两份百合莲子粥、一份雪梨汤,我让小廝来取。”
  他从怀里掏出银子,不仅付了枇杷膏的钱,还多给了些定金,江茉收下,又写了张字条交给管家,说凭字条取餐即可。
  管家提著十罐枇杷膏回到伯府时,宋元歆刚醒,正靠在窗边透气。
  见管家回来,她让康婆子打开一罐枇杷膏,闻著那清甜的香气,心情都舒畅了些。
  这位江老板,真是她半个贵人呢。
  康婆子冲了盏枇杷膏水,宋元歆喝完,竟真的一上午都没咳,连午饭都多吃了小半碗粥。
  到了巳时,小廝提著百合莲子粥和雪梨汤回来。
  粥熬得软糯,莲子和百合燉得入口即化。
  雪梨汤则燉得稠稠的,带著的甜,却不腻人。
  宋元歆尝了两口,对康婆子感嘆:“不仅会做枇杷膏,连粥汤都做得这么合心意,是个难得的巧手。”
  若是能请来府上该有多好。
  康婆子应和。
  “是啊夫人,您咳嗽明显轻了,脸色也好看多了。李府医来诊脉,见您不怎么咳了,还问是不是他的汤药起了效,奴婢听了都想笑。”
  汤药也许有效果,但这咳嗽谁不是眼真真见著夫人喝了枇杷膏才压下去的?
  他不服气也是不行的。
  宋元歆也笑了,摇摇头。
  “他那汤药喝了半个月没见好转,喝了这枇杷膏和汤粥,倒缓过来了。等我好利索了,亲自去桃源居,谢谢那位江老板。”
  这话刚说没几日,宋元歆的咳嗽便真的好了。
  忠义伯见她精神头足了:“好了就好。”
  “伯爷,我准备带人去趟桃源居。”宋元歆道。
  她从月子里就开始喝江茉做的猪蹄汤鸡汤,一日日补著,眼见面色都红润了不少,还从未见过这位江老板。
  忠义伯思索片刻,点头道:“也好,尝尝他们家的菜,也当面谢谢那位老板。”
  宋元歆欣然应允,换了身素雅的衣裳,带著康婆子和几个丫鬟,坐著马车去了桃源居。
  此时正是午时,桃源居里坐满了客人,江茉正在柜檯后忙著记帐,见门口来了辆气派的马车,下来一位衣著华贵的夫人,身后跟著几个僕从,便知道是贵客,连忙迎了上去。
  “夫人可是忠义伯府的?”江茉笑著问道。
  她昨日听管家说过,伯府夫人要来用饭,今日见这阵仗,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宋元歆点点头,温和地说:“多谢江姑娘的枇杷膏和汤粥,我这咳嗽才好得这么快。今日特意来,一是道谢,二是想尝尝姑娘家的菜。”
  江茉侧身引路,不卑不亢。
  “夫人客气了,快请进。我这后院有个雅间,清净些,夫人若不嫌弃,便去那边坐。”
  她引著宋元歆往后院走,又让丫头们沏了上好的茶,亲自送来。
  雅间里陈设简单雅致,窗外种著几株翠竹,风吹过,沙沙作响。
  宋元歆坐下,喝了口茶。
  “江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么好的手艺,实在难得。”
  她记得自己十七岁时,人还在后宅读书待嫁,对高墙外面的一切都充满憧憬。
  可惜了,自从嫁人日日处理府中琐事,少女时憧憬的一切,在她眼中都黯淡了顏色,不再鲜活。
  江茉:“夫人过奖了,我只是喜欢琢磨吃食,想著让客人吃得舒服些。夫人若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
  如此客套的话,她早已对答如流。
  江茉又报了几道招牌菜,都是清淡滋补的,宋元歆听著合心意,便点了几样。
  很快菜便端了上来。
  清炒时蔬脆嫩爽口,清蒸鱼鲜而不腥,还有一道猪肉饃,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宋元歆尝了几口,连连称讚,对康婆子说:“果然比府里的厨子做得还合我胃口。”
  只是可惜,不能日日吃到。
  换做不景气的小饭馆,她还能以利诱之,江茉的桃源居蒸蒸日上,她就不妨碍人家的大好前景了。
  江茉坐在一旁陪著,听宋元歆夸讚,也不骄傲。
  “夫人喜欢就好,这些不过寻常吃食,本身也有各自的滋味,稍加烹飪便是难得的美味。”
  宋元歆点点头。
  “正是这份实在才难得。如今街上的吃食,多是偷工减料,像姑娘这般用心的,不多见了。”
  两人聊得投机,宋元歆又问起江茉的身世,才知道她在江州是孤身一人,靠著自己的手艺开了这家馆子,心里更是佩服。
  临走时,宋元歆又买了几罐枇杷膏,还特意给江茉送了块玉佩,说是谢礼。
  江茉推辞不过收下了,又送了宋元歆一坛自己酿的梅酒。
  这酒温和,適合女子喝。
  宋元歆弯了弯眉。
  她未有身孕前確实喜欢喝一点小酒。
  可以说江茉这梅酿刚好送到了她心坎上。
  宋元歆回到伯府后,將桃源居的吃食和江茉的为人说给了忠义伯听。
  忠义伯听了,也觉得江茉是个难得的姑娘,道以后府里的宴席,若需要外请厨子,便请江茉来做。
  不少官员家的內眷听说忠义伯夫人的咳嗽是靠桃源居的枇杷膏治好的,都纷纷来买,枇杷膏每日限量五十罐,常常不到午时就卖完了。
  江茉见需求大,便腾出人专门熬製枇杷膏,还特意在罐子上贴了標籤,写著“每日新鲜熬製,无添加”,让食客更放心。
  刘慧也沾了光。
  自从那日得了赏赐后,康婆子见她本分细心,便把院子里的杂活重新分配了,让她负责照看院子里的草,活儿轻了,月钱也涨了些。
  儿子喝了枇杷膏后,咳嗽也彻底好了,每日都能蹦蹦跳跳地跟著奶奶玩。
  刘慧心里感激,逢休沐,便去桃源居买些点心。
  “刘大姐,今日怎么有空来?”
  “江姑娘,我今儿休沐,带孩子来买些点心。多谢你那日的枇杷膏,我儿子的咳嗽才好得这么快。”
  江茉摸了摸男孩的头。
  “孩子没事就好。今日刚做了些曲奇饼乾,你带些回去给孩子尝尝,不要钱。”
  男孩接过饼乾,甜甜地说了声:“谢谢江姐姐”,惹得江茉和刘慧都笑了。
  刘慧谢过江茉,带著儿子正要走,一回头不经意撞见一个人影。
  李府医自那日后,便很少去忠义伯府了。
  他被忠义伯府解僱了。
  这对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可是师承太医院的大夫。
  他的师傅虽然因为年事已高告老还乡,那以前也是太医,伺候过当今圣上。
  忠义伯府竟然解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