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
  “古画藏艷鬼,勾魂索命来。”
  *
  “轰隆轰——”
  大雨倾盆而下,几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彪形大汉缩著脖子,骂骂咧咧地往破庙方向跑。
  “他娘的!这鬼雨是要下到天塌下来不成!”
  几人湿漉漉的挤在破庙里,鞋子在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湿渍。
  为首的那人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啐了口:“今儿个截的那穷酸商人,身上就这点家当,顶多够弟兄们喝半月的劣酒,真他娘晦气!”
  他旁边那瘦猴似的汉子嘿嘿笑起来,眼神发飘:“不过他那婆娘倒是有几分姿色,皮肉嫩得很,就是哭哭啼啼的,败了老子的兴……”
  “就惦记著你裤襠里那二两肉!”
  一个络腮鬍小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瓮声瓮气地接话。
  “大哥,下次咱专挑那穿绸缎、带玉佩的!那才叫真有钱!”
  为首的汉子抬手就狠狠拍了他后脑一巴掌,瞪眼骂道:“蠢货!穿绸缎的背后没几条护主的狗?有权有势的碰了,咱哥几个坟头草都得三尺高!”
  那人吃痛的捂住脑袋,正要再开口时,一股阴风从门外灌了进来。
  几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去!把灯点上。”为首的汉子粗声喝道。
  这庙早破败得不成样子,四处都漏风,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土坯。
  几处屋顶塌了个窟窿,抬头能看见灰濛濛笼著阴云的天。
  “大哥!”
  刚点完油灯的瘦猴突然怪叫一声,“您、您快来看!这……这有幅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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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图?
  烛火被穿堂风吹得猛颤。
  几人心里本就发毛,被他这声喊惊得心头一跳。
  “什么美人图,又不是活人,值几个钱?不就一幅画——”
  话音戛然而止。
  破庙角落放著一副蒙了灰的木框,框里竟是幅工笔美人图。
  画中女子的脸忽明忽暗,眉梢挑著艷丽妖气,眼尾淌著硃砂似的红。
  明明是绢上墨色,偏像活物般勾魂夺魄。
  美极、艷极。
  雨水顺著屋顶破洞砸在地上。
  雷声滚过的瞬间,仿佛见画中美人朱唇微启,鬢边金箔步摇竟轻轻晃了晃。
  “叮铃铃”
  汉子喉结滚动,著迷似的走上前,想要触碰这幅画。
  刚靠近半步,就觉那画中眼波像鉤子似的缠上来。
  美。
  太美了。
  画中女子嘴唇红得怪。
  不是胭脂色,倒像刚吮过血,嘴角勾著半丝笑,说不清是嫵媚还是讥誚。
  “……好看吗?”
  那声音从画里飘出来,像蛇吐信子,低低地,甜得发腻,腻得发冷。
  最先失態的是那个瘦猴。
  他直勾勾盯著画中人,喉结滚了滚,嘴角淌下涎水,喃喃著:
  “好、好看……”
  几人眼神里的凶戾早没了,只剩痴傻的迷醉。
  破庙里的油灯开始爆燃,画中人唇上那抹红儂丽糜艷。
  “过来。”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只勾人的手,指尖在心口轻挠。
  心头那点警惕都被挠散了,骨头缝里都透著酥麻。
  几人齐齐吸气。
  像被无形的线牵著,不由自主往前挪了半步。
  冷香更浓了。
  甜腥气直往鼻孔里钻,混著他们粗重的喘息,竟生出种诡异的缠绵。
  “到我这儿来……”
  隱约有无数细若髮丝的黑线,正从画里游出来,缠上他们的脚踝、手腕,凉丝丝的。
  画中美人的脸愈发清晰。
  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像两口深井。
  几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缠在他们手脚上黑髮猛地扎进皮肤血管,不断地汲取著血液。
  他们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下去。
  原本结实的臂膀塌了下去,皮肤迅速乾瘪,枯瘦。
  “嗬嗬……”
  几人眼睛还圆睁著,瞳孔却散了,只剩下一层灰濛濛的白。
  像被抽乾了所有生气。
  瞳孔里映著画中那抹挥不去的艷红。
  【作恶值:1。】
  风从破屋顶灌进来,凉凉地扫过画中人脸颊。
  美人唇上的红鲜活得像是要滴下来。
  她眼尾的笑意深了些,像是刚饮足了水,眉眼儘是饜足。
  画中人长发缓缓飘起。
  纸纹的褶皱竟一点点舒展开,像真的髮丝拂过脸颊。
  接著是指尖、胳膊、纱衣……一点点从画里钻了出来。
  芸司遥看著地上的尸体。
  她穿了一件艷红的纱衣,脚踝繫著红绳,赤足踩在地上。
  系统:【当作恶值达到100,由妖入魔,则任务完成。】
  这次的任务很奇怪。
  芸司遥刚穿进来时,身体就受了重伤。
  她被困在画中,只能靠著破庙中的供奉苟延残喘。
  飢饿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需要精气,人的精气。
  这里位於荒郊野外,马匪横行,过路商人一般不敢走这里。
  今天赶巧,碰到几个刚劫持完过路商人的匪徒。
  芸司遥便在暗处观察他们。
  她的“眼睛”能看出人身上的功德和孽债。
  这几人黑气繚绕,行为举止流氓匪气,造了不少杀孽。
  她很饿,便將这些送上门的食物全拿来填饱肚子。
  这种饱胀感只能维持片刻。
  芸司遥踩过他们的尸体,抬头望向庙外的雨。
  她不能沾水。
  纸沾水容易皱。
  “咳咳……”芸司遥抬手掩住唇,一声咳嗽从指缝漏出来。
  甜腥气顺著这声咳漫得更浓了些。
  肚子里又开始飢饿。
  她受了內伤,需要精气来调养身体。
  芸司遥正思索著接下来该怎么办,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是极轻极缓的脚步声,踩在满地湿泞的土地和枯草上,竟没带起多少动静。
  一下,又一下。
  目的明確,不疾不徐地往这边挪。
  人类?
  芸司遥眯了下眼,转身返回画內。
  纱红的衣摆扫过地上的尸体,那几具尸体便迅速化为飞灰,隨风消散,和灰尘融为一体。
  痕跡消失的乾乾净净。
  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似乎都静了半分。
  一个僧人撑著油纸伞进入庙中。
  他身穿青灰色的僧袍,洗得发白,边角磨出了毛边。
  抬手,收伞。
  那是双极乾净的手。
  指节分明,却不显得骨硬,掌心带著常年握经卷磨出的薄茧,浅淡却清晰。
  僧人身形清瘦,眉眼像被山巔的雪洗过,近乎寡淡,视线中一种沉静的悲悯。
  像月光落进深水,不起半分波澜。
  芸司遥看到了他身上的功德金光,那是至善至纯之人都罕有的功德。
  ……和尚。
  芸司遥不是没见过出家人,却从未有谁像他这样,功德大成到仿佛周身都凝著层佛光。
  僧人缓步走进来,脚踩在朽烂的木板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离得近了,芸司遥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气息。
  像晒透了的经书混著晨露,清冽中又带著种沉甸甸的暖意。
  “阿弥陀佛。”
  他抬眼看著那幅美人图,双手合十,指尖微拢时,有细碎的金光溢出。
  “贫僧法號玄溟,”他声音平稳,丝毫不受古画美人的蛊惑,道:“施主戾气缠身,早已偏离本相,何苦执著於吸食生魂,墮入更深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