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5)
  浮屠山下,木屋。
  玄溟將芸司遥放在了唯一乾净的床上。
  她后心的衣襟已被血浸透大半,暗红的血顺著衣料往下洇。
  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芸司遥头歪在枕上,脸白得像蒙了层霜,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玄溟指尖迟疑的落在她腰间系带上。
  要处理伤口,这身染血的衣裳是必须要脱的,否则衣服和伤口粘连,皮肉会感染、坏死。
  玄溟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芸司遥苍白的脸上。
  她昏迷著,眉头却微微蹙著,应该是疼的。
  玄溟顿了半晌,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犹豫被压了下去,只余下沉定。
  他指尖微用力,缓缓解开那半松的绳结。
  系带鬆脱的瞬间,外层的衣料往下垮了些,露出里层素白的中衣。
  只是那白也早被血染得斑驳,贴在她削瘦的肩背上,显得尤为狼狈。
  芸司遥身上沾的大部分都是別人的血,只有腰侧一道狭长的刀伤,有些深,伤口的血还没止住。
  继续脱下去,便是要將她里衣也褪去,那便再无半分遮掩了。
  玄溟垂敛眉目,低声念了句佛號。
  指尖重新落下,避开伤口,轻轻拢住她肩头的中衣边缘。
  里衣本就轻薄,沾了血与汗,更显贴身,他稍一用力,布料便顺著她的肌肤往下滑。
  褪去衣物的瞬间,窗外的光线落在身上,映得那肌肤白得像玉,细腻得几乎能透光。
  她肩颈线条柔缓,再往下是丰盈的曲线。
  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单薄,也並不显得臃肿,透著种饱满的、带著生命力的腴润。
  玄溟呼吸猛地一滯。
  心口突突地跳,跳得他发慌,像是有团火苗顺著喉管往上躥,烧得耳尖发烫。
  他下意识去摸腕间的佛珠,却一下摸了个空。
  那串檀木佛珠早就被他扔在了净云寺山上了。
  “……罪过。”他低低地念了声,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那抹柔缓的莹白,还有薄衣下隱约的温软弧度。
  此时芸司遥身上只剩下一件紧身的肚兜。
  淡粉底色上绣著几枝白梅,该是戴了有些时日,边角处磨得略有些软了。
  系带松松系在颈后与腰侧,兜身堪堪掩住胸前,布料薄如蝉翼,几乎能透见底下肌肤的莹白,让那素净的白梅看著添了几分说不清的艷。
  玄溟不再继续脱。
  他取过伤药与乾净的布巾,隨即闭紧了眼。
  指尖先沾了些清凉的药膏,循著记忆,避开那层薄薄的兜身,朝著腰侧那道伤去。
  布料本就贴身,他指尖刚触到伤周的肌肤,便觉一片温软细腻。
  许是药膏凉,榻上的人轻颤了一下,喉间溢出细弱的气音。
  玄溟始终闭著眼,长睫绷得紧紧的,额角渗出点细汗来。
  明明只是上药,却像是耗尽了极大的定力。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玄溟闭著眼,將乾净的那只手搭在她的脉搏上,仔细把脉。
  幸好只是些皮肉伤,內伤並不严重,往后几日仔细著养著,补些气血,就缓过来了。
  玄溟指尖鬆了松,心里那点悬著的紧意也跟著散了散。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小心的盖在了芸司遥身上。
  宽宽大大的一件衣服,將她整个人都拢了进去,连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踝都遮得严实。
  芸司遥昏迷了一个月。
  在她昏迷的期间,这间小木屋被玄溟打理得愈发乾净整洁。
  原本落尘的木桌被擦得发亮,窗台上的陶罐里换了新采的野菊,黄灿灿地开著。
  玄溟每日除了照看她的伤势、按时餵药,余下的大半时间都耗在打理屋子上。
  又是一天晴朗日。
  窗外的天光漫进来时,芸司遥的眼睫颤了颤。
  她费了些力气才掀开眼。
  入目是极为陌生的木樑,鼻尖縈绕著淡淡的草药香,混著一丝清冽的檀木香气。
  ——是玄溟身上常有的味道。
  她动了动手指,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子,榻边的响动先传了过来。
  “醒了?”
  玄溟穿著一身白衣,正坐在矮凳上煎药。
  芸司遥眨了眨眼,喉咙干得发紧,只能轻轻“嗯”一声。
  喉咙瞬间干痒起来。
  “咳咳……”
  一声轻咳扯动了身上的伤,芸司遥疼得倒抽口冷气,这才彻底醒透。
  ……这是哪里?
  她四肢缓慢的恢復知觉。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是红色的,很浓很稠的红,漫开来时像要把人溺进去。
  太阳穴隱隱发疼,芸司遥皱著眉凝神想了半晌,梦的內容宛如隔著一层薄雾。
  越用力去抓,越想不起来。
  “……醒了就先喝药吧。”玄溟將药炉上的陶罐提开,滤了药渣,才端著那碗尚冒著热气的深褐色药汁走过来。
  芸司遥注意到他手上的佛珠没了,衣服也和之前有所不同。
  和尚……
  玄溟动作自然的將勺子抵在芸司遥唇边,声线平平稳稳的:“张嘴。”
  芸司遥下意识张了口,药汁刚沾舌尖,那股子苦就直往喉咙里钻。
  她眉头猛地一皱,脑袋往后缩著要躲,想把那口药吐出来。
  还没退半寸,玄溟的勺子就往前送了送,勺尖轻轻抵在她舌尖上。
  “咽下去。”
  舌尖被那凉勺抵著,到了软嫩的喉间,药汁顺著往喉头淌。
  她没防备,喉咙猛地一缩,生理性的下咽。
  “咕咚”
  芸司遥喝下了药,脸皱成一团。
  玄溟把空了的勺子从她唇边抽出来,指腹擦过她唇角沾著的一点水渍。
  “刚刚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芸司遥舌尖抵著牙床,缓那股苦劲,含糊道:“一个梦。”
  “哦?”
  芸司遥摇了摇头,“醒来就忘了。”
  玄溟便不再多问,只垂著眼,一勺勺將剩下的药汁餵进她唇间。
  直到陶碗见了底,他才从袖袋里摸出片蜜饯,轻轻塞到她舌尖上。
  那点甜软一触即化,慢慢压下了还残在齿间的苦。
  芸司遥含著蜜饯,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
  眼前人是真实的。
  玄溟就站在她床边。
  芸司遥道:“这里不是净云寺的地界。”
  玄溟点头:“这里是浮屠山。”
  浮屠山距离净云寺几十公里,不算近也不算远。
  芸司遥的妖力正在迅速恢復,她眼眸微动,沙哑著声,平静道:“你不回寺庙了?”
  玄溟抬眸看她,眸色比山涧的潭水更静。
  他没直接答,只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角。
  先前的高热已退了些,芸司遥皮肤透著点微凉的润意。
  “不回了。”
  芸司遥愣在那儿,舌尖上残留著的苦意被蜜饯彻底衝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不回了?
  是现在不回了,还是以后都不回了?
  他一个和尚,不在寺庙里还能去哪儿?
  “……什么意思?”她下意识追问。
  “不回寺里了。”玄溟看著她眼里未散的怔忪,道:“往后,我会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