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冰
  许哲是被吵醒的,郭母嘮嗑的声音,实在有些响亮。
  李柔示意她小声,郭母降低了音量,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青山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小產后,再也没怀上,他有这个心思,我也能理解。”
  “可那小子跟大牛一般大,十一二岁了吧,那时你才生阿蓉啊。”
  许青山背了好大一个锅,在妻子生產时找外室,是要遭人唾弃的。
  李柔忘了算许哲的年纪,忽略了这点。
  “嫂子,跟你实话说了吧,他是青山从外面买来的。”
  “我就说,青山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贩卖良人,徒三年。”
  “你多虑了,这几年卖儿卖女的多了,官府哪里管得过来,不行就作个童养夫,更稳妥。”
  “我昨天也是这么打算的。”
  李柔朝著里屋望了一眼,低声道:“青山带他回来时打晕了他,他能从日头、河流,推算出来时的路。”
  郭母蹭的站了起来,张大了嘴巴,“昨天他在我家做了顿饭,两个孩子念叨了一晚上。”
  “这算什么,他还会写字,还装不会写。”
  郭母屁股刚靠上凳子,又弹了起来,“我瞧他斯斯文文,不会是官宦人家的吧。”
  李柔幽幽道:“官宦人家也没几个这样的,青山说是农家小子。”
  “你说,我敢拿他当童养夫,他以后得了势,还不恨死我。”
  许哲颇为懊悔,昨天装什么装,丟了吃软饭的机会,让李柔心存芥蒂。
  “我瞧他挺知礼,你拿他当儿子养,再给他在村里定个亲,肯定会孝顺你的。”
  郭母眼巴巴看著李柔。
  “嫂子你且饶了我,我哪敢做他的主,现在想到他,我就心乱如麻。”
  原来天下父母八卦小孩,都是一样一样的。
  不听这番閒话,许哲还真不知道,他对李柔影响这般大。
  床边出现了一个小丫头,眨巴大眼睛看著他。
  许哲低声叮嘱,“嘘。”
  “娘,他醒啦。”
  与她姐姐同样的大声呼喊,让许哲一头黑线。
  外间传来掉凳的声音,伴隨著哎哟的高声呼叫。
  李柔三两步走进屋子,怒道:“醒了还不起来,大少爷要人伺候?”
  “不用,我刚醒。”
  “骗人,他早就醒啦。”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许哲耳中如同魔音。
  如果眼神能杀人,许哲怕是死了无数次。
  郭母扶著腰,“弟妹,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李柔抱著丫头跟著走了出去,讲閒话叫本人听见,好尷尬。
  许哲套上衣服,坐在床边长呼了一口气。
  郭母已经走了,李柔在厨房忙碌著,他走了进去。
  “阿娘,你给我换个名字吧。”
  李柔拎著勺子,呆住了,眼泪不自禁地往下流。
  一定是男孩,就叫许哲。
  第三次,终於是男孩,可孩子流產了。
  当许哲签下这个名字时,她真的很刺痛。
  为了照顾许青山,她当时忍住了,夜里哄睡了孩子,却默默流泪。
  “坏人,你走。”
  许薇站在李柔面前,怒视著许哲。
  “薇薇,他是你哥哥,不许无礼。”
  “哥哥?”
  李柔看向许哲,目光柔和,“你阿爷把个名字给了你,你就好好用著。”
  连许青山都没注意的细节,许哲竟然注意到了,还愿意改名。
  “谢谢。”
  “过来,替我添柴。”
  许哲走过去,为难道:“要不我来煮粥吧,烧火不是我的强项。”
  李柔將勺子递给他,她也想看看郭嫂说的厨艺。
  “多了。”
  直到许哲倒掉一半的粟米,李柔才点了点头。
  许哲比对了水和粟米的份量,这样只能做出稀粥。
  原来,府兵家庭同样很拮据。
  “他们去哪儿了?”
  “你阿爷去涇阳改户贴,阿蓉训练去了。想到你身体虚弱,就没有叫你。”
  一想到今后还要训练,许哲有些脑仁疼。
  上学那会儿,最烦的就是八百米,工作后更是能坐车,绝不走路。
  再说,以这个生活条件,支撑不起高强度的训练。
  许哲看向那一罐盐,迟早给它霍霍掉。
  “昨晚阿爷说起你们的故事,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阿娘。”
  李柔懊恼,许青山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
  “他从山贼手里救了阿娘,阿娘当时为他的英勇气概著迷。”
  “他这么说的?”
  看著李柔讶异的表情,他们的版本不太对。
  “我都跟山贼讲好了条件,他跟个愣头青冲了出来,还好意思吹嘘。”
  许哲的勺子都顿了两秒,差別这么大!
  “那阿娘怎么还嫁给了他?”
  “他不顾一切挡在我面前,虽然有点傻,但……”
  她面上带著笑意,又恼怒地看了许哲一眼,“勺子不能停,小心糊了。”
  “糊不了,可以撤柴火了。”
  粥稀的有点感人,许哲舀了一碗端给她,“尝尝。”
  李柔品了品,正常水准,没有郭嫂说的那么夸张。
  “锅用的不太习惯,改天重新打一口。粟米粥的精髓,在於大火煮沸,小火慢熬。”
  “可以加几滴香油提香,也可以放南瓜、糯米、红枣、枸杞。”
  “可以加盐、肉沫、青菜,做成咸香小米粥。”
  一个粟米粥,还有这么多道道,李柔诧异看著他。
  “哥哥,我要吃。”
  许薇拉著他的衣袖,眼冒星星。
  说禿嚕嘴了,现在哪里有这个条件,“好,以后做给你吃。”
  “郭嫂对你的粥讚不绝口,怎么做的?”
  “诀窍在那一把野菜上,下菜的时机很重要,保留了它的原汁原味。”
  “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怎么感觉出自宫里的大厨,粥都能做出来。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反正我是许家的儿郎。”
  “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你姐快回来了,盛粥。”
  阿蓉早就回来,此时正气鼓鼓站在门口。
  昨夜说好的,不理会他们两个,晾他们几天。
  这才一个早上,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三个人有说有笑,亲如一家,倒显得她像个外人。
  那小叛徒,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她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