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小巷激战
  院子里很小,堆著些捡来的破烂,和一小片被翻整过的菜地。
  老人从屋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面里只有几根青菜,臥著一个荷包蛋。
  他把碗放在院里那张石桌上。
  “吃吧。”
  许峰没有动。
  “你不怕?”
  “怕什么?”老人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浑浊的凉水:“怕他们找过来,说我窝藏匪谍?”
  老人喝了一口水,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牙。
  “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亲眼看著那个畜生上路,早就够本了。”
  他指了指那碗面。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接著干。”
  许峰不再多问,拿起筷子,开始吃麵。
  麵条很粗,没什么味道,但很热。
  热气顺著食道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的一些寒意。
  他吃得很快,三两口就將麵条扒拉乾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屋里有张板床,你去睡会儿。”老人收起空碗:“我给你守著门。”
  “不用。”许峰站起身,走到院墙的阴影下:“我在这里就行。”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
  他搬了张小马扎,就坐在屋门口,手里拿著一桿老旧的旱菸,有一搭没一搭地抽著。
  院子里,又恢復了寂静。
  只有墙外,偶尔传来军靴踩过石板路的杂乱脚步声,和军官不耐烦的呵斥。
  天,渐渐亮了。
  金陵城没有因为一夜的搜捕而停转。
  小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鐺声,隔著几条街,隱隱约约地传了过来。
  但那张无形的大网,並没有鬆开。
  反而,越收越紧。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那些代表著士兵的红色光点,开始从主干道,向著这些偏僻的棚户区渗透。
  他们更加分散,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像梳子一样,篦过每一条巷子。
  许峰靠著墙,闭著眼睛,身体纹丝不动。
  他在休息,也在计算。
  计算著巡逻队的间隙,计算著包围圈的密度,计算著最有可能出现的突破口。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了。
  声音又急又重。
  坐在门口的老人身体一顿,手里的烟杆掉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许峰。
  许峰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老人定了定神,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口站著三个国军士兵,为首的是个班长,脸上带著一股熬夜后的戾气。
  “老东西,磨蹭什么呢!开个门跟投胎一样!”
  班长一把推开老人,径直闯了进来。
  另外两个士兵也端著枪,跟了进来,警惕地打量著这个破败的小院。
  “军爷,你们这是……”老人躬著身子,脸上堆著谦卑的笑。
  “少废话!奉命搜查!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班长用枪口在院子里指了一圈。
  “军爷说笑了,我这破地方,除了耗子,哪有什么人来。”
  “是吗?”班长的视线,落在了石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空碗上。
  碗里,还沾著一点油星。
  “一个人住,吃两副碗筷?”
  老人的心臟猛地一缩。
  他正想开口解释:“那是我儿子早上过来,给我送的饭。”
  许峰从墙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佝僂著背,穿著那身破烂的短工衣服,脸上抹著干泥,手里还拿著一把扫帚,仿佛刚刚打扫完院子。
  那三个士兵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许峰举起双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畏惧。
  “军……军爷,有话好说,別动枪……”
  班长上下打量著他,又看了看老人。
  “你儿子?”
  “是,是。”老人连忙点头:“我儿子,在码头上扛活的。”
  班长走到许峰面前,用枪托顶了顶他的胸口。
  “身份证拿出来。”
  “军爷,您看我们这样子,哪办得起那玩意儿……”许峰一脸为难。
  班长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
  这片穷人区,十个有八个都拿不出身份证。
  他扭头,看了一眼院子。
  院子很小,一览无余。
  一间破屋,一个灶台,一堆破烂。
  確实不像能藏人的地方。
  “行了行了,算你们倒霉。”班长收回枪,对著另外两个士兵一挥手:“走,去下一家!”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的脚,踢到了老人掉在地上的那根旱菸杆。
  烟杆滚了两圈,停在士兵脚边。
  士兵下意识地弯腰捡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准备还给老人。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不是一根普通的旱菸杆。
  菸嘴的部分,是用黄铜做的,上面刻著细密的纹路。
  烟锅也是铜的,擦拭得很亮。
  这种成色的铜料,不是一个穷老头能用得起的。
  更重要的是,烟杆的竹身,靠近菸嘴的地方,烙著两个很小的字。
  奉天。
  士兵的脸色变了。
  他是东北人,跟著部队一路从关外打到关內。
  他认得这种烟杆,这是当年东北军里,军官才有的配给。
  “班长!”
  那个士兵叫住了正要出门的班长。
  “你看这个。”
  班长不耐烦地走回来,接过烟杆。
  他看了几秒,脸色也沉了下来。
  “老东西,你不是金陵人?”
  老人的身体僵住了。
  “我……我老家是北边的。”
  “北边哪儿的?”班长的声音变得尖锐:“东北的?”
  “你当过兵?”
  老人沉默了。
  班长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皮套。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
  许峰的身体微微下沉,肌肉绷紧。
  院外,另一支巡逻队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不能在这里动手。
  “军爷,我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许峰抢在老人前面开口,脸上带著諂媚的笑:“他就是个老农民,哪当过什么兵啊。”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索著。
  摸了半天,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法幣,塞到班长手里。
  “军爷行行好,高抬贵手。这点钱,您拿去喝杯茶。”
  班长掂了掂手里的钱,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但他的疑心没有散去。
  他看了一眼那个捡到烟杆的士兵。
  那个士兵还死死地盯著老人,仿佛要从他脸上的皱纹里,看出什么破绽。
  “滚开!”
  班长一脚踹在许峰的小腿上。
  许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把他给我抓起来!”班长用枪指著老人:“这个老东西有问题!带回营部,好好审审!”
  “是!”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老人的胳膊。
  老人没有反抗,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峰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託付和决绝。
  许峰趴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万用雷达里,院门口,另一支五人巡逻队已经抵达。
  八个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巷子太窄,一旦开火,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
  老人被架著,向门口走去。
  许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跟在后面。
  他必须跟著出去。
  在更开阔的地方,才有机会。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时。
  “等等。”
  那个最先发现烟杆的东北士兵,突然又开了口。
  他一直跟在最后面,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许-峰。
  “班长,我觉得这个小子……也有问题。”
  班长的脚步停下了。
  “他哪里有问题?”
  “说不上来。”士兵摇了摇头,走到许峰面前:“就是感觉。”
  他伸出手,在许峰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了一下。
  那不是普通的按压。
  他的手指,精准地落在了许峰的锁骨和斜方肌之间。
  这是一个老兵检查新兵身体素质时,才会用到的手法。
  许峰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了最本能的肌肉反应。
  一种经过千锤百链,刻在骨子里的紧绷。
  士兵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
  许峰动了。
  他没有去拔枪。
  他的手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向后撞去。
  正中那个士兵的心口。
  “砰!”
  一声闷响。
  那个士兵的身体弓成了虾米,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里的枪脱手落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许峰的身体像陀螺一样旋转。
  他一脚踢开身边另一个士兵手里的步枪,身体顺势下潜,从腰后拔出了那把tt33手枪。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个班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许峰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砰!”
  班长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惊愕凝固了,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枪声,就是信號。
  门口那五个士兵瞬间反应过来,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院门。
  “砰!砰!砰!”
  许峰没有丝毫停顿,对著院门的方向,连开三枪。
  他没有瞄准。
  他只是在压制。
  子弹打在门框上,木屑横飞。
  门口的士兵下意识地缩头,寻找掩护。
  就是这个间隙。
  许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老人。
  “走!”
  他自己则扑向那个被他打倒的东北士兵,捡起了地上的那支汤普逊衝锋鎗。
  “噠噠噠噠噠!”
  狂暴的火舌,从院內向外喷吐。
  密集的弹雨,將门口的两个士兵当场打成了筛子。
  血雾,在清晨的阳光下瀰漫开来。
  枪声一响,整片街区都被惊动了。